第四章 光(一)

　　我在黑夜里呆的太久太久，久到忘记了如何笑，如何哭，到最后，连孤独也不记得了。

可偏偏，你将我从黑暗中剥离，刺眼的阳光让我几近失明，那份炽热似要灼烧灵魂般透骨。

可这些，都抵不上你和煦的笑容，只一眼，便让我无法再挪开目光半分。

从此，我开始仰望着你，永远的，仰望。

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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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旭，这是你爷爷的遗物，要好好保管啊，是他留给你的念想。”

朱漆斑驳的大门前站着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青年。

中年男子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米色棉布大褂，带着棕色厚框眼镜，颇有几分老学究的样子，他手里捧着一只雕花木盒，上面挂着一把小锁。

对面的青年穿着淡绿色的衬衣，阔腿牛仔裤，头发被风吹的有点凌乱。

“知道了杭叔，我会好好保管的。”青年接过了木盒，好奇的摸了两下。

“钥匙还在吧？你别搞丢了。”

“在，爷爷临终前交给我的。”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伤感。

良久，青年抬头笑道。

“走了啊杭叔，您注意身体。”

“嗯。”

看着青年远去的背影，杭叔默默叹了口气，他回头望向身后的小院。

以前方老师在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么萧条啊，好像突然间，墙也垮了，漆也落了，连屋顶的瓦片好像都碎了几块，墙头的野草也长高了许多...

也不过才，半个月的光景啊...

这里很快，也要被卖了吧，重新装修或是重建，还能留下多少旧日的痕迹呢。

他直觉心底发凉，不忍心再看，转身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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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方向盘，穿过弯曲狭窄的小路，当树林和田野终于消失的时候，方旭有些莫名的感觉，像是失落，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宽阔的道路，熟悉的红绿灯，渐渐映入眼帘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好像穿越了几十年回到了现代。说实话，他不懂为什么爷爷要住在那么偏远的乡下，父母多次要求都不肯搬过来，执拗的守着他的小院，每日做的事就只有画画。

爷爷是一名画家，特别擅长花卉，林木之类的国画，虽然说不上有名，但年轻时得过一次大奖，也算是个大师了。可那次以后爷爷就再也没参加过比赛，他搬到了老宅，从此眼里只有画，儿子不重要，孙子也不重要，自己的身体更不重要。

爸爸说爷爷是魔怔了，方旭觉得那是痴迷。

还记得小时候看爷爷画画，那专注严肃的样子实在太帅气了，自己也拿着笔不停的画，一下午都是兴奋不已，但自己显然没什么天赋，父母也没有让自己当画家的意思，甚至有些反对，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爷爷今年才...78岁吧。”

不多久，方旭就回到了家，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这一路奔波了几小时，实在够呛。

“爸，妈，我回来了。”

屋子里十分安静，没人应声，方旭换了鞋，径直走回了房间，他将木盒放在床上，弯腰在床头柜里翻找，很快，一把铜质的小钥匙就到了他手上，毫不迟疑的将锁孔对准，咔嚓，铜锁应声而开。

“爷爷的照片，这也太帅了吧！我怎么就没遗传到点好基因呢。”

方旭一件件拿出木盒里的东西，嘴里还不停的嘀咕。

这是他的习惯，很多独生子女可能都会有的习惯，自言自语。

父母太忙，从小家里总是他一个人，说不上孤独，但是...

“诶，这是什么。”

一本册子放在木盒最底下，不算大，刚好可以放进木盒，看得出主人生前经常翻阅，边缘有些发皱，他好奇的将册子放到床上。

“肯定是爷爷以前的画了，奇怪，别的画都摆在书房里了，这个怎么还藏起来了，一定是爷爷的杰作！”

方旭边想着边打开了画册，一入目他就惊在了那里。

一名美丽的女子在花团簇拥间，笑意盈盈，似能从纸中透出的欢快。

方旭迫不及待的翻看着，下一张，女子在树下翩然起舞，下一张，掩面娇羞，下一张...

当看完整本画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

“爷爷不是只画景物吗，怎么会画女人，凭空想象？这不可能啊...”

脑海里思绪乱转，可眼神却舍不得从画上挪开。

“...真美啊，要是能见一见她就好了。”

剩下的遗物已经没心思看了，方旭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

突然，他猛的直起身。“对啊！杭叔肯定知道！杭叔和爷爷是邻居，爷爷的事他应该都知道。”

越想他越是按压不住好奇心，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下午16点了，爸爸出差去了，月底才能回来，妈妈的话，好像这周也不回家，昨天晚饭的时候说到周末了要直接去外婆那里住。

不如，现在问问？

方旭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终于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喂。”对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啊，杭叔，是我，我是方旭。”

“小旭啊，你怎么突然来电话了，是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没有，杭叔，我是想问问你，关于爷爷的事情。”

“方老师的事，行啊，你想知道什么？”

“就，就是...我爷爷住在那里的时候，是不是认识过女人？”

“女人？你说清楚一点，叫什么名字啊。”

“这...我也不清楚，就是，我看到爷爷的遗物里有女人的画，所以想问问。”

“这，方老师怎么会画人物呢，是不是你弄错了？”

“可能是我搞错了吧，没事了杭叔，您忙，我先挂了啊。”

方旭用力挠了挠头，自己这是哪根筋搭错了，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等下，小旭。”电话那头，方叔语气突然严肃。

“啊？怎么了杭叔？”

“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不卖掉这里的院子...”

“房子的事...好像都商量好了，不然我和我爸说说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当方旭要再开口时，杭叔轻叹了一声。

“有空多来看看吧，孩子，这是你爷爷住过的地方。”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方旭的心一揪一揪的，眼睛有点发酸，杭叔最后的一句话，特别那两个字‘孩子’，带着浓重的悲伤，不轻不重的敲在他的心上，惹起了很多压抑许久的情绪。

以前爷爷也这么喊过自己吧，孩子...

父母好像从没有这样喊过他，也许小时候有过，但太久了，没有记忆了。

孩子...这两个字好像有种莫名的温情...

这份温情，这份渴望......不能再想下去了！

方旭擦了擦眼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那明天就仔细看看，爷爷住过的院子，不然索信过个夜好了。”

他余光瞥到了床上的画册，已经被合上的画册却像有魔力一般，让他忍不住想再打开，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他小心翼翼将画册收起来，继续翻看木盒里面的东西。

手帕，照片，几张稿纸，还有...一封信？

“爷爷既然给了我遗物，那拆开也是可以的吧。”‘

方旭手脚麻利的拆开信封，只有一张纸，皱皱巴巴的，好像沾过水一样，还有些发黄。

展开一看，娟秀的两行小字跃然纸上，是一首小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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缃衣着素，明裳难寻，未晓晨曦时，已盼君。

自怜自矜，和光倾心，辗转不眠处，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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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爷爷的字？？”方旭狐疑，他大概能看懂词的意思。

下面还有一行批注：

烂漫不知风月，明丽不可方物，痴情难得痴心。

这一行字倒是飘逸洒脱，和上面的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有了！。”他连忙起身跑到书房的书架里翻找。

“找到啦！”一本蓝色的习字帖，里面夹着一张宣纸，是爷爷写的几行毛笔字，字迹飘逸，虽然有几分内敛，但还是有股韧劲在里面的。

“果然下面的批注才是爷爷写的字，那上面的是谁写的呢？”

他隐约觉得是画上那名美丽的女人。

“难道真的是，爷爷的情人？”

翻来翻去，突然看到信纸的反面还有几个小字。

‘你是我的光’

光这个字有些模糊不清了，像是被晕开了一般，是那个女人的字。

好吧，他心底已经默认就是画上的女人写的了。

“要真的是爷爷的情人，那现在有多大了，自己见了是不是要喊...呸呸呸，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爷爷得奖的时候已经37岁了，老爸都15了，那个女人看上去也就和老爸差不多大，顶多叫阿姨...算啦，不想了！”

方旭一股脑从床上跳起来，嘴里喊着饿死了翻箱倒柜去找东西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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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方旭躺在床上继续翻看着爷爷的遗物，心内辗转不休，就像有一双手时不时撩动着自己的好奇心，他看了看天，还没黑，心一横，收拾起换洗衣服和一些吃的直接开车去了乡下，这一次的心情与之前完全不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兴奋什么，可能是那个神秘的女子和爷爷的故事，让他平淡的生活有了一丝奇异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