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返潮

　　常尚齐缓步走向眼前的文道草屋，但是却始终不能接近，反而是越来越模糊，就像是飘走的白云一样，风儿越是追逐，云儿越是飘得飞快。

“各位，嗯？”常尚齐正要询问其他人的情况，却突然发现和自己有着相互感应的仙棺木刻不见了，更不要说身边的人，这让常尚齐的后背猛然冒出一层冷汗。

仙棺木刻的方位感受不到了，就连自己的识海也进入不了了，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修行的凡人，但是这一刻的常尚齐却没有表现出慌张，既然现在他还有意识，那就说明至少现在他们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应当是撑不了多久。

应该是仙棺木刻和由仙棺木刻所制作的太平牌起了作用，不过这也是一时的安全，需要尽快找到破解当下困局的方法。而按照以往遇到死域魂灵时的情况来分析，这些魂灵疑只有影响心智或是环幻境两种攻击方式，也好在有仙棺木刻在，他们还无法侵入自己等人的肉身，也便没有实体攻击的手段，而自己又可以正常思考，便就只余下幻境了，破解幻境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找到不合理的情况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打破幻境。

常尚齐思考着，一边向那间文道草屋走去，周围事物中只有眼前的草屋是最不合理的地方，阵法是需要启动时间的，不可能刚刚激活就出现真正的文道草屋，更何况这个阵法的年代古老，更不容易启动。

只是现在最尴尬的情况是，常尚齐无论怎样走，文道草屋永远离自己百步开外，距离不远，却遥不可及，这一点也不合理，却不能破解幻境，便说明这个幻境不比平常，需要找到连这个幻境都觉得不合理的事物或规律才可能苏醒过来。

“道一无缘，乞命还言，求铭众众，渡善三千，引本性恶，至于大道，五十归戮，人法一先，法我证道，万人空巷，天司如尘，尚胜齐仙。”常尚齐自顾自低喃着常家的祖训，这是常尚齐师父百家贺朝交给常尚齐的简单法门，只要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多念几遍自家的祖训。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如果时间足够，常尚齐还是会自己思考出解决方法，但是按照他当机立断的性格，立刻就决定听师父的话，更何况当下时间紧迫，应当快刀斩乱麻。

常尚齐念叨了许久，发现完全没有作用，当即有些失望，不过发散的思维让他开始对祖训的每一句话开始分析，结合自己对幻境的理解，猛然想到了突破点。

幻境是什么？无非就是对一个场景的模拟。

高深的幻境是将人心中最大的欲望展现出来，或实现或失去，从而达到让人得到满足从而迷失自我，或是彻底破碎从而绝望，致使心境破碎的目的。

而祖训之中，“道一无缘”就是在说人之追求，既然是追求，那便是目前还未完成并迫切要完成的事情，这便约等于人的欲望。

去完成自己的追求，就是在走自己的道，是争得属于自己的那个一，当走出自己道路的时候，正是“五十归戮，人法一先”。

有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幻境何尝不是一种捷径，就像是一个乞儿在乞讨命运，却欲求不满，不停抱怨，也便是“乞命还言”。

不过人生并没有捷径可走，世间如此多的人，人人都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但是真正成功的人寥寥无几，只有那些秉承着强大信念的人才有机会，“求铭众众，渡善三千”。

想到此处，常尚齐做了决定，放大自己迫切走到文道草屋的欲望，但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克制住自己的思绪，不然自己就可能迷失在幻境之中，再不知不觉的失去生命。

随着常尚齐的心绪放开，并且在他的刻意影响下，自己对到达面前这个文道草屋的欲望愈发强烈，直到所有的想法都被这个欲望所占据，直到常尚齐都觉得自己变得陌生，那远在天边的文道草屋便就这样近在眼前。

无与伦比的喜悦从常尚齐的内心升起，狰狞逐步爬上了少年的脸庞，诡异之音在幻境中弥漫，朦胧的天边被黑暗淹没，肉眼可见的向着常尚齐袭来，犹如百万黑甲攻城，气势磅礴，无可阻挡。

就在黑暗包裹着文道草屋之时，原本圣气笼罩的草屋变作了另一幅模样，累累白骨组成的房子中有死不瞑目的血染头颅筑成的京观书案，还有一个端坐在书案后，装作庄严，却透着诡异的儒衫老者，低垂着头颅，阅读着手中圣贤书。

在常尚齐迫不及待跨入他心心念念的文道草屋的那一刻，整个草屋开始蠕动，就像是饿疯了的难民，面对自己刚刚换来的幼儿，还来不及煮熟，便狼吞虎咽。

端坐在屋内的老者，缓缓抬头，看着眼前急不可耐的少年，嘴角露出了得逞的阴邪笑容，就挂在他那腐烂的老脸上，和即将掉下的烂肉一样，挂在嘴边。

但是老儒的笑容却逐渐僵硬，眼神率先露出不解与茫然，嘴角缓缓压下，得逞的表情被恐惧取而代之，只因为在他露出邪笑的同时，也看到了常尚齐波澜不惊的刚毅面容，和近在掌握的胸有成竹，以及和老儒一样的得逞的笑容，但是常尚齐只有少年得志的豪迈与不屑。

幻境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将会最薄弱，这也是常尚齐破局的最佳时刻，当然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常尚齐不能及时收束自己的心绪，就会被那个假的文道草屋所吞噬，灵魂破碎，肉身受侵，并且他还要在此之前保留一丝清明，且不能被发现。

仙棺木刻的联系恢复，心湖之水开始涌动，黑白二气随着常尚齐的心意幻化出一杆长枪，随后枪出如龙，寒芒乍破水浆迸，万骑突出戟钺鸣，紧接着幻境破碎，零叮刺啦声起，琉璃淬火溅清灵，锦绣急裂展脆音。

常尚齐睁眼大喝：“醒来！”

黑色褪去，灰色罩来，白色扩散，众人皆惊，瘫坐在地，还有几个实力较为低下者晕厥过去，不过在宁晓云几人缓过神后，大体检查了众人情况，无一人伤亡，只有十三人神魂较弱，难以承受幻境破碎所带来的冲击才晕厥过去，稍过一会儿，应当就醒来。

“生起火堆，做些吃食补充体力。”常尚齐对身边几人吩咐，“再取些石块，小一些的，圆润点，箭矢用完了就换弹弓，尽量不近身搏斗。”

随着常尚齐拍手，苦阿寨的兄弟们就随第三铸海四处散去，常兆齐开始搭火做饭，何桦孟与宁晓云照顾伤员，各有分工，各司其职，完全不像是刚组建的一支队伍。

其实苦阿寨本就是曾经官府建立的兵营，后来废弃，但是里面还是留下了百余号人看守再往后就连官府都忘记了苦阿寨的存在，留下来的人也就生活下来，并按照军中的规矩治理，最终发展成兵农相存的形势，寨子中的人们只要有什么行动，都如军人一样，令行禁止。

常尚齐在安排完相关事宜之后，便来到李时杰和孙榷檩身边询问阵法的情况。

按照二人的意思，这个阵法叫做“启云封宇阵”，是用来封印强大地域的阵法，不过现在李孙二人难以全部还原，但是可以解封此阵，却是需要大量时间。

“而且我们发现这个阵法的只是一个阵眼所在，它的主要镇物就是文道草屋，只是在死域这些魂灵的冲击侵蚀下，文道草屋的力量衰退，最终不得不沉寂下来，积蓄力量，否则将会使整个大阵崩溃，以至死域爆发，入侵生域。”李时杰将自己对启元封宇阵的理解讲述出来，让三人都有些凝重。

孙榷檩过了一会儿，在李时杰的示意下才开口说出另外的噩号：“原本我们以为只要找出文道草屋就可以重新压制死域，其实这个猜测是没问题的，只是找到文道草屋就必须进行‘入河’……”

原因很简单，启元封宇阵一共有六个阵眼，一处就是中心的太极八卦引圣阵，是借助大道激发文道草屋的儒圣气息，而外围还有一座五行龙衍阵，是衍化帝王龙气的阵法，无论是什么，在面对人族气运这种顶级种族之气都会受到压制。

但是五行龙衍阵是一个需要充能的阵法，不能像太极八卦阵一样自运天地大道，成就天地，而所谓的“入河”就是进入生死界河，分别对两岸草屋以及河中岛上的三个方位，共五处阵眼的镇物补充能量，而在充能的时候就必然要面对“返潮”。

众人休息好之后，常尚齐向所有人说了李孙二人得出的结论。

“弟兄们，情况如此，如果有谁不愿冒险，我会留下仙棺木刻保护各位的安全，但是入河之事，是必须要做的，不容质疑。”常尚齐向随他前来的苦阿寨青年们说道，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

环顾众人，只有军中将士的视死如归的眼神，这一刻常尚齐下定了另一种决心，苦阿寨的人们就是他要的手下，他要的军队。

常尚齐挥挥手，一行六队，加上宁晓云，总共三十一人，却如一支前人军队，分散而去，从五个方向向河边而去。

“晓云带着五人看守原地，何大哥、常兆齐和我三队去河心岛，第三兄带队去对面河岸草屋，李孙二人带三人在本岸草屋，同时注意晓云那边情况，及时支援。”常尚齐交代完宁晓云的任务后，就带着人冲了出去，手中弓箭拉动，附上真元射杀魂灵，同时对身边众人下达命令，随后各自分散，向河岸而去。

常尚齐带领着四个人，基本不开口交流，只用军中斥候的各类指示交流，果然和常尚齐想的一样，这群人平时都会接受此类的训练，并且他们的行动力丝毫不逊色于常尚齐亲自培养的乱世军，也就是犁梦舟会时突然出现在大街上的黑甲军。

太极八卦阵距离岸边并不远，五支队伍很快就在岸边聚集，随着常尚齐抬起胳膊在头顶转了一圈随后握掌成拳，所有人便向一个地方集中，并且顺其自然般围成一个圈，除了各队领头的人相互碰头交流外，其他人都面向外。各自寻找有利位置，做好了警戒以便于让常尚齐等人安全沟通。

“一会儿各自按计划前往指定地点，第三铸海说明一下寻找镇物的方法。”常尚齐语速很快，丝毫不敢浪费一点时间。

第三铸海同样简单明了：“镇物被称为‘阀门’，会有一个八角祭坛，其上是龙首水闸，岸边草屋书案之下有地窖，祭坛于其中，河心岛分别位于正北，正东南和正西南，白竹林中，祭坛下有巴掌大球形白色石头，唤龙珠，放入龙口即可，返潮初期开始，守护一刻，便可撤离。”

第三铸海讲完，常尚齐便做了安排：“李孙二人和第三按计划行事，我北，常东，何西，李孙二人等半时辰，向北时间递减一半，第三立刻执行，完成后回寨子求援，其余人宁晓云处集合，行动！”

最后行动二字声音很大，不仅是说给各位领队说的，更是告诉其他人取消戒备，开始行动，原本连接起来的小舟被分开，常尚齐还是乘坐那艘老船，没有过多废话便出发了。

李时杰与孙榷檩起身向西而去，其余人各自登船，常尚齐在船上对身边的人说道：“各自报号，讲述能力。”

“甲，善射。”

“乙，刀。”

“丙，快。”

“丁，力大。”

“按二、三、四、五，二三位我左右，四号游走，五号队后持盾。各自休息，五号先划船，盏茶交换，我来戒备。”常尚齐说完，便坐在船头，仙棺木刻白光更盛。

其他几队人同样发生常尚齐这里的情况，各队的队长开始为自己队伍众人编号，了解他们的能力，当然，何桦孟和第三铸海对手下人都非常了解，只按照以前训练时安排行动。

两刻钟之后，常尚齐等人按计划到达河心岛，常尚齐是在岛屿最南面下船，他们要一路向北而去，何桦孟和常兆齐驾船各自离去，第三铸海并未和他们同行。

常尚齐打出注意警戒的手势，随后带着众人穿梭在草丛中，四号腾跃在高大树木之上，一边观察四种情况，一边向北而行。

何桦孟和常兆齐所去阀门处就位于岸边，停下小舟的地方向前百余步便看到了第三铸海所说的白色竹林。

这些竹子都是人为种植的，原本就是普通的罗汉竹，刚长出来时也是绿油油的，但是这么多年的在阀门处接受圣气滋养，都变成了白色，也算是苦阿寨的一处奇观，只是要欣赏如此景象，危险之大只有到达过这里的人才知道。

何桦孟轻车熟路，他还没有离开苦阿寨之前也接受过训练，很快就来到阀门面前，早早从祭坛下取出新的龙珠，等到时间的流逝。

常兆齐他们要慢一些到，不过没有受到什么危险，但是在他取出新龙珠之后，便听到自己手下负责戒备的四号发出了示警：“防御！”

与此同时，默默数着时间的何桦孟等人也开始面对冲入太平牌保护范围的死域魂灵。

最危险的是第三铸海他们，这一队人还在河流上飘荡呢，小舟底部受到强烈撞击，好在第三铸海经验丰富，摆出一个古怪拳架，全身力气自上而下传导，使得河水荡起层层波纹，好似鱼鳞，小舟下方的河水出现了一段空隙，很快恢复过来。

常尚齐一方同样迎来四面八方的死域魂灵攻击，正似潮水一般，好在他们受到仙棺木刻的影响，实力有所降低，像这种情况就是所谓的“返潮”开始了。

四号快速回防，就在队伍四周游走：“一号，什么情况？”

在常尚齐的示意下队伍收缩，速度下降，他还抽空思考了一下：“时间不一样，南岸的时间相对较快些，李时杰他们已经替换龙珠了！”

二号搭弓拉箭，五箭齐发，只是一次出手便有五条线上的死域魂灵炸裂开来，竟然有血肉内脏，令人作呕。

“二号同我持弓，其余人换弹弓，要快。”常尚齐吩咐，便和二号各顾一方，每次都有十条线上的死域魂灵被射杀，但是这群东西可以死而复生，难以彻底清除，并且数量越来越多。

随着何桦孟和常兆齐那边也更换了龙珠，他们的实力再度增强，如果不快些到达祭坛打开“阀门”，常尚齐他们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五号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他没有用弹弓，只凭手上力道，竟丝毫不逊色于二号的箭矢，为常尚齐二人减轻了压力。

其余三人都动作很快，摘下正常弓弦的同时就已经在挂弹弓带有弓兜的弓弦，只是两三个呼吸，他们就立即进入战斗。

这里的弹弓并不是儿童手中“丫”字形玩具，而是军中常用的弧形弹弓，这种弹弓和弓箭之弓的形状差不多，比起那些孩童玩具来说，弓身受力均匀，不易损坏，回弹力更强，弹丸的初始速度更快，射程更远，威力更大，而且在羽箭消耗殆尽之时，只需要换上特制弓弦，便可继续使用，不用在带一个弹弓。唯一的缺点就是易伤手，需要多加练习。

“他们压过来了。”四号发出警示，快速回到队伍中，顺手抬起弹弓，射杀了跃起到空中向五号而去的魂灵。

常尚齐看着越来越近的死域魂灵，重新下令：“收弓近战！”

随后，常尚齐便用仙棺木刻幻化出一杆长枪，二号、三号以及四号抽出背后大刀，五号和左手持盾，右手是一柄大锤，和三号一起站在最外围。

“锋矢，杀！”常尚齐厉声大喝，壮起声势，率先冲刺。

随后，众人分立两侧，以同样的速度，枪锋的形状，五个人直直刺入千百亡魂之中，将迎面而来的死域魂灵撕开了一条口子。

常尚齐挥舞长枪，或点或刺或扫或挑，或近身猛突，或跳起下击，犹如阵中之锋，势如破竹，无魂可挡，让原本并不会出现害怕之意的死域魂灵都开始退却。

也是趁着这个时候，常尚齐带领众人，突破了死域魂灵的包围圈，终于看到了那片白竹林。

“三号、五号随我断后，二四更换龙珠！”常尚齐众人穿过白竹林，刚到祭坛之前就下达新的命令，带着三号和五号挡在祭坛前面。

常尚齐看到了那个白玉龙首，栩栩如生，巧夺天工，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鉴赏，再次陷入厮杀之中。

第三铸海那边，要比常尚齐他们更加危险，眼看小舟就要侧翻，他们即将坠入河水中时，早早在河上等待着的大当家等人动作迅速的将他们拉回到大船上。

心有余悸的第三铸海来不及休息，拉住大当家的手说道：“快，大当家的，入河！”

就在第三铸海他们将龙珠更换的同时，常尚齐他们也完成了任务。

五彩圣光自五处祭坛上爆发，强大的能量直冲天际，将笼罩在死域上常年不散的雾气驱散，生死界河两岸的草屋拔地而起，金光大盛，相互吸引着聚拢一起，儒道经文在草屋周围或隐或现。

在两个草屋彻底合二为一，成为真正的文道草屋后，地窖中的祭坛演变出水火两种元素光球，连同河心岛上的金木土三个元素光球，包裹着在祭坛中的众人，一同飞向宁晓云所守的太极八卦引圣阵中。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文道草屋！”第一鹤拾拄着拐杖，站在大当家的身边，抬头仰望着简朴而又散发着浩然正气的文道草屋。

儒家经典的诵读之音未曾响彻在天地间，却在众人的耳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