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针灸2

　　魏云走后，摩魔火又低声在张意脑袋上抱怨了好半晌──尽管伊恩说自己并不反对协会的方针、也不介意替协会干些脏事，但昼之光里倒是不少人为此忿忿不平。

魏云出去不久，长门推门进来，扶起张意，喂他喝了些水。

张意这才知道，在他昏睡接近一天一夜之中，大伙从宜兰来到了汉中清泉，在魏云带领的医疗团队接力救治下，终于将安迪插在他身子里的鬼噬取出──这整个过程里，伊恩除了白昼的车程，一整晚都在协助医疗团队对抗鬼噬，且在取出鬼噬后还花了许多时间反复检查，直到确定张意体内没有留下任何一只鬼，才从治疗者的立场转变成病人，让魏云在他那断手上针灸。

然而只有张意才知道，伊恩还陪伴着他经历了一段多年前的暴雨黑夜。

“啊，老大告诉你那些事了啦，我说的没错吧，这些家伙就会出一张嘴！”摩魔火听张意说起伦敦大战那时事迹，也不觉得惊讶，而像是余怒未消般地持续抱怨。“你问问长门小姐，是不是这样！当初要不是老大抢出我，协会可能会把我处理掉，我不像你们有人权的，我只是只蜘蛛！”

伦敦大战之后，伊恩重伤，在协会医疗设施中疗养。协会趁机搜索了伊恩几处秘密据点，将伊恩用以对四指成员逼供的魔物毒虫等全带回协会保管，准备当成检讨会议上的铁证；只是在派上用场前，伊恩便主动退出协会，还将这些稀奇古怪的家伙，连同虎咬刀全抢了回去，摩魔火便是其中之一。

“对了，后来⋯⋯我知道老大改用七魂，是为了照顾切月大嫂跟明灯那些朋友，那⋯⋯老金跟虎咬刀呢？他们上哪儿去了？”张意这么问。

“老金早退休了，每天悠哉喝茶⋯⋯”摩魔火这么说。“协会治好了他的伤，也顺便治好了他的异食癖。”

经摩魔火说明，张意这才知道老金在暴雨夜大战里，同样受伤极重，被协会一齐带回治疗。协会在治疗老金的过程中，还特别对老金的舌头、食道和肠胃动了点手脚──令老金对被虎咬刀斩过的血肉不再感兴趣。

如此一来，老金便失去了与伊恩持续合作的动机。

而脱离协会的伊恩，也不再需要借着老金或其他大猫的牙和爪子代为宰人──他非常乐意亲自动手。且他当时正忙着寻找工匠，替切月和老友们打造一处安身之所，也就是后来的七魂。

因此老金与伊恩的合作关系也告一段落。

“老金这几年一直在东京，住在清原长老提供的某处大别墅里，虎咬刀就摆在那间屋子正厅里。”长门透过神官回答。“老金并不算昼之光的成员，只是父亲的朋友。这些年他从不过问父亲和我们做了什么，我们也不曾求助过他，父亲只是偶尔会去找他泡茶聊天。”

“对了，你有见过切月大嫂本人吗？”张意望着长门。

“有。”长门点点头，拨动戒弦令神官回答：“但只有几次而已⋯⋯他们在一起许多年，但她不喜欢人类社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家乡，那是日本的一处深山。父亲通常每年定时去探望她，每次都会待一个月左右。”

“虽然过去许多四指，甚至是协会的人，都以为她是个凶狠魔物，但我觉得她很好，她相当温柔。”长门继续拨着戒弦，和肩上的神官一同望着伊恩病床上的七魂。“她也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真难想象⋯⋯”张意无法不想起昨晚，他透过伊恩记忆的视角，见到切月那层层符箓底下受尽折磨的血红色躯体──

一个雪白山妖，变成了血红女魔。

他终于明白那七魂刀红光的由来。

在长门搀扶下，张意缓缓下床，动动身子、抬抬手，腰际那伤口并未如想象中疼痛。比起清理鬼噬恶鬼，穿刺皮肉伤对魏云的治伤针术而言，只是小事一桩。

“哼哼、哼哼哼⋯⋯”摩魔火攀在张意脑袋上，喘吁吁地呼着大气，像是满腔怒火无处宣泄。

病房外某处有一张张长椅，本来是航厦里的候机座位，此时改成协会成员的休息区域。长门左顾右盼，找了半晌，带着张意来到一处开放式的用餐空间，那儿摆着一条条长桌、长椅，还有处简易吧台，摆着丰盛餐点。

“怎么了吗？”张意注意到头上摩魔火有种异样气势，身旁的长门也低调地垂着头，像是想要将娇小的自己隐藏在张意身下一般。

“哦，那家伙也在⋯⋯”摩魔火左顾右盼，对张意解释。“没什么，只是看到一些熟人⋯⋯其实也不算熟，过去见过面而已。喂，师弟呀，现在你得搞清楚，这个地方是别人的地盘，昨晚救你的就是这些家伙，不过呢──你不用谢他们，是他们该谢我们才对！”

“昼之光⋯⋯和协会，本来不都是伙伴吗？怎么师兄你的语气，像是在讲仇人一样⋯⋯”张意不解地问：“还有⋯⋯老陆、小枫他们也都⋯⋯”

“道不同不相为谋。”摩魔火哼哼地说：“这些年，我们扮黑脸，宰掉一堆最凶最麻烦的人物，他们倒是乐得轻松扮白脸，跟各国政府保持良好关系，占了一大堆资源，还到处说我们行事偏激凶狠！我──”

摩魔火爆出一串粗口，继续说：“就拿这个地方来说好了，要不是我们在前线游击，黑摩组早杀下来了，这什么狗屁封锁线还拉得起来吗？光凭这票窝囊废，干得了什么大事？你看看那边那几个，还有那几个，我都不记得他们是哪里人了，只记得──他们都让长门小姐打断过手。”

“什么？”张意呆了呆，只见魔魔火毛足所指方向，是几个金发洋人，另一边则是几个东方人。

“昼之光和协会⋯⋯也会互相抢地盘？”张意这才知道长门如此低调，是因为这儿竟有不少仇家。

“抢你个屁地盘！我们的目标是杀四指，谁有兴趣跟这些家伙抢地盘，地盘能吃吗？”摩魔火气呼呼地说：“一堆凶狠的四指，他们视而不见，我们出手，他们又要躲在后面监视，还动不动找我们麻烦，说我们破坏秩序──师弟，你知道我们过去怎么对付这些烂家伙吗？就是打断他们的手！”

“师兄，你讲话稍微有点大声了⋯⋯”张意捧着餐点，和长门走进用餐区。

由于摩魔火刚刚那番话，可是刻意用接近叫嚣的音量讲出，此时整个用餐区各国协会成员的视线，几乎都投射到张意和长门身上。

张意见刚刚那几个被摩魔火点着的西方人和东方人，都盯着他，像是认出了长门，且露出不善的眼神，有些害怕地说：“他们会以为我在说话⋯⋯”

“你说话又怎样，你不能说话吗？”摩魔火怒不可抑：“你不想他们以为你在说话，那我说话的时候醒目点，行了吧！”他这么说，倏地让自己身子长大了十数倍，像个大毛帽子般攀在张意脑袋上，还让后背燃动红火，果真醒目极了。

张意凭着过往趋吉避凶的本能，来到一处他觉得目光较为和善的长桌角落坐下，他头顶上的摩魔火犹自骂个不停，指着对面的卢奕翰和夜路，说：“说不定这两个小子就曾经落在顺源和小枫他们手里，被打断过手，你问问他们！”

“师兄，你别这样，这人家地盘⋯⋯”张意见到远远那些洋人和东方人都站起身来，像要往他们聚来，不由得低下头。

“蜘蛛兄。”夜路叉着一块肉排放进嘴里。“你此言差矣，我和奕翰过去是与你们小枫小姐有点纠纷，但没被打断手──我这手，可不是那种刁蛮姑娘折得断的。”夜路这么说的时候，还刻意扬起手，让松狮魔从他手掌中探出脑袋，汪汪吠上两声，然后刻意站起身，对四周协会成员说：“在下夜路，名片发完了，不好意思，有机会合作。”

“你这招用错地方了。”卢奕翰哼哼地说：“你要找合作对象，应该在穆婆婆新家附近找，这边都是协会成员，谁会吃你这套。”

“那也不一定呀，就算加入协会，也可以离开，就算舍不得离开，也可以替我介绍新人啊──你们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说不定让我登高一呼，立刻一批人就投靠到我手下。秦老分明偏心，老色鬼！只爱安娜！干脆以后我接昼之光的生意好了。”夜路是协会除魔案件中间人，过去卢奕翰和夏又离都曾是他的合作对象，但卢奕翰后来成为协会除魔师，直接听从协会指示行动，无法再与夜路合作，夏又离体内的砚天希则难以控制，夜路一直想要找批厉害且听话的新打手。

今早他本来吵着要卢奕翰带他去见秦老，调高他的日薪，好不容易说服了卢奕翰，但被秦老打了回票。心中不满，一路抱怨废语不停。

夜路笑着对摩魔火说：“两位是昼之光的朋友是吧，昼之光威名远播，我夜路久仰大名，幸会幸会，希望将来有合作的机会！”

“哦？”摩魔火盯着夜路，说：“我记得你，你是⋯⋯昨天带着猫狗打架的家伙，你不是协会成员？”

“哦──”夜路点点头，又招出有财，将一猫一狗举在身旁说：“没错，蜘蛛兄你好眼力，我如此低调行事都被你认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一定是昼之光头目伊恩老大手下首席教官，摩魔火大人！据闻昼之光里有支惊天地、泣鬼神的特殊部队──夜天使，就是由你亲手调教而出！”

“嗯，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消息，大家都知道⋯⋯不过我只是负责夜天使一部分的训练课程，他们的身手得归功他们自己。”摩魔火似乎并不讨厌夜路这套奉承语气，他说：“你告诉我师弟，过去我们昼之光是怎么对付协会这些酒囊饭袋的。”

“师弟兄你好。”夜路收去松狮魔，伸长了手和张意握了握，说：“过去昼之光的人，逮到了协会成员，通常会打断他们的手作为教训。”

经他们一言一语地闲谈瞎扯，张意总算明白昼之光与灵能者协会尽管系出同源，但由于行事方针不同，过去也偶有纷争，甚至会互相战斗。

自然，双方成员间的战斗，比与四指厮杀时要留情许多，十余年来双方未有人丧命于对方手下。

顶多重伤。

当协会擒下某些手段凶狠的昼之光成员后，会将之囚禁一段时间，甚至尝试剥夺他们身怀的某些法术作为惩戒；而昼之光采取的应对措施，就是逮到了协会成员，就打断手脚作为报复。

身为夜天使一员的长门，不但是协会某些人的眼中钉，且也打断过不少协会成员手脚。

夜路和卢奕翰过去与陈顺源、吴枫等昼之光成员有过几次合作经验，也曾被视为“碍事者”而被俘虏──卢奕翰因为与陈顺源有些交情，并未被折断手，夜路本来并非协会正式成员，但他将吴枫写成自己书中主角夜英雄的爱妾之一，而被吴枫修理过许多次，甚至曾被剃成颗怪头。

“小枫是个好女孩，我并不怪她。”夜路这么说：“只是她并不太了解文学创作这件事，才对我有所误解，若是摩魔火大人替我美言几句⋯⋯”

夜路还没说完，长桌周围已经围来一批人。

“长门⋯⋯樱，是吧？”带头那人金发碧眼、人高马大，手上正调整着挂在耳上那耳机，一面和随从手下交谈。“她会讲英语吗？不会吧，没关系，听得懂就好⋯⋯”

“我能翻译大部分语言。”神官立在长门肩上，仰着头说：“长门小姐不需要翻译灵，你们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我会替她翻译。”

长门低着头默默用餐，并不理会围上她身边的这批西方人。

“他们是美国的协会成员。”夜路侧过身子，凑近青苹脸旁，低声说明：“协会外国部门舍不得派主力来打黑摩组，现在进来的都是些杂鱼⋯⋯我猜他们应该被长门打断过手，现在看人家落单，来找麻烦了⋯⋯”

“嗯⋯⋯”青苹听夜路这么说，习惯地掏出随身笔记本，将这段话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