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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倾覆来源

书名:澜起血色大明 分类:历史 作者:松风览云 更新时间:2025-04-17 08: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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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该安歇了。"随侍太监王振捧着鎏金铜盆进来,水面浮着几片蔫头耷脑的菊花瓣。他望着年轻皇帝单薄的背影,细长眼尾的皱纹里藏着精光,"北边捷报频传,瓦剌那些蛮子不过是在边境打秋风罢了。"

大明北直隶蔚州(今河北张家口蔚县),一间有些破旧的小院里,年轻的王振正对着桌上的经史典籍发呆。窗外,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不断传来,可他却置若罔闻。

王振自幼聪慧,对经史子集有着浓厚的兴趣,一心渴望通过科举之路,博取功名以光宗耀祖,也不枉在这世间留下自己的赫赫声名。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他过意不去,一次次的科举考试,换来的总是一次次透撞南墙的名落孙山。看着家中为了自己赶考而日渐衰微,想着年迈的父母殷殷期盼的眼神,王振的心中满是不甘与无奈。

彼时,朱棣正扩充宦官队伍,诏令民间子弟俊秀者,许入内书馆。这道诏令,像是一道光亮照进了王振黑暗的世界。他的内心开始了激烈的挣扎,一方面是传统的礼义廉耻,是割舍不下的妻儿老小;另一方面是改变命运的绝佳机会,也可能是通飞黄腾达的一条天梯。无数个夜晚,王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终,对权力和地位的渴望战胜了一切。他一狠心,挥刀自宫,抛妻弃子,踏上了前往皇宫的道路。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头,未来等待他的,将是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宫廷生活。

刚踏入皇宫的王振,看着那巍峨庄严的宫殿、往来匆匆的太监宫女,心中满是敬畏与憧憬。他明白,在这里,想要出人头地,绝非易事。好在他粗通文墨,在一般人中绝对是鹤立鸡群。他很快便入选供宦官学习的内书堂,接受各种教导培训。在内书堂的日子里,王振勤奋刻苦,努力学习各种知识,无论是宫廷礼仪,还是文书处理,他都力求做到上乘。他的表现,引起了朱棣的注意,朱棣赏识他的聪慧与勤奋,允许他读书识字,这在当时的宦官中,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振凭借着自己的书法造诣和行事小心谨慎的作风,得到了太子朱高炽的青睐,逐渐成为朱高炽的心腹。到了宣德年间,宣宗朱瞻基顾念他备受仁宗朱高炽的赏识,授予他东宫局郎的职位,命他到东宫服侍太子朱祁镇。从这时起,王振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对朱祁镇悉心照料,不仅在生活上关怀备至,还时常给他讲授经史故事,陪他读书识字。朱祁镇年纪尚小,对这个陪伴自己的慈爱的王振充满了信任和依赖,亲切地称他为“先生”。

王振深知,在这深宫里,仅仅得到太子的信任还远远不够。他表面上谦卑有礼,每次到内阁传旨,都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直到内阁大学士杨士奇、杨荣、杨溥(三杨)喊他进去坐,他才敢进去。他还会在适当的时候,展现自己的见识和忠心。有一次,英宗跟小宦臣踢球,王振看到后,立即上前阻止,并在第二天当着三杨的面,跪着对英宗劝说:“先皇曾经为了一个球几乎误了天下,陛下跟先皇一样的爱好,这是要让社稷变成什么样啊?”英宗听后,十分惭愧。三杨则感叹:“宦官中居然还有王振这样明达事理的人啊!”从此,王振在三杨心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他的声望也慢慢看涨。

宣德十年(1435年)正月,宣宗朱瞻基驾崩,年仅九岁的朱祁镇即位,下诏改明年年号为正统。新帝年幼,由祖母太皇太后张氏听政。张氏宣英国公张辅,大学士杨士奇、杨荣、杨溥,尚书胡濙这五位宣宗仰仗的肱骨之臣入宫,要求朱祁镇处理事情要这五人都同意才可以做。随后,又喊王振进来,斥责他伺候皇帝不周,要赐死他。幸好众大臣见他一贯谦恭,在英宗和大臣的求情下,太皇太后才收回成命,但要求王振不能干涉朝政。

王振表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却咬牙切齿满是不甘。他深知,太皇太后和三杨等人是他掌权路上的巨大阻碍。于是,他开始暗中积蓄力量,广纳门生,培植自己的势力。

正统七年(1442年)十月,太皇太后去世,在这前后,杨荣早已病逝,杨士奇因儿子犯事引咎辞职。朝中再也没有人能够制约王振,他终于扬眉吐气迎来了自己的春天。王振开始肆无忌惮地揽权,他去除了明太祖朱元璋挂在宫门口写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的铁碑,大兴土木建造府邸和为自己求福的智化寺。他教唆英宗用重刑管理大臣,对不顺从的人,多用重刑。侍讲刘球上奏提了十条建议,被关进牢里。刘球同乡锦衣指挥彭德清仗着是王振门下大肆敛财,刘球不愿跟他往来,彭德清心怀不满,故意截取刘球的十条建议称是在针对王振。王振本就怨恨刘球当初上奏反对讨伐麓川,便命令锦衣卫指挥马顺设计杀了刘球,并将其肢解。

国子监祭酒陈敬宗拒绝了王振的招揽,王振向他重金求字,字给了钱也退了,陈敬宗却不去见王振。王振怀恨在心,就让他十八年没法升迁。祭酒李时勉命人修剪彝伦堂的古树,免得妨碍到学生排队,王振却因为他对自己不恭敬,以滥伐公家树木私用为理由,用枷锁将他拷在国子监门口,最后皇上下令王振才放人。内使张环、顾忠匿名写信揭露王振罪行,被锦衣卫押到市场处以磔刑。驸马都尉石璟骂家里的太监,王振知道后代入自己,对驸马心怀怨恨,把他关锦衣狱里。监察御史李俨看到王振不跪,被派去戍守铁岭。

此时的王振,权势滔天,公侯勋贵都称呼他“翁父”。为了预防王振对自己下手,大臣们争相给王振送礼。王振在排除异己的同时,也大肆提拔自己人,侄子王山、王林担任都督指挥,门下同党马顺、郭敬、陈官、唐童等人行事也肆行无忌。整个朝廷,都笼罩在王振的阴影之下。

正统十四年(1449年),北方瓦剌部族首领也先率军侵犯明朝边境。也先派二千多人进贡,却谎报有三千人,王振大怒,减少了原定的马价,两边关系破裂。再加上此前接待进贡使者的官员曾私自答应也先的求亲请求,但朝廷不认,新仇加旧恨,也先选择进攻大同,大同失陷。

面对瓦剌的入侵,王振为了彰显自己的威望,力劝毫无军事经验的明英宗亲征。大臣们纷纷跪地谏阻,可英宗对王振言听计从,根本不听劝阻。大军出征后,一路上天气风雨交加,极其恶劣,大臣们再次请求英宗回宫,王振大怒,将这些人编入各军中。还没到大同,五十多万人的军队就开始缺少粮食了,饿死的尸体堆满路上。

八月,御驾到了大同,此前瓦剌人假装避开,实际想诱敌深入。王振又想北上,即使同党钦天监正彭德清以卦象不祥劝阻,他也不听。直到得到前锋西宁侯朱瑛、武进伯朱冕全军覆没的消息,镇守大同的太监郭敬又跟他说敌方很强,王振才开始同意回去。

宣德八年的记忆总在雨夜翻涌。王振跪在慎刑司的砖地上,廷杖击碎臀肉的声音混着雷鸣。那时他只是个偷换贡品的奉御太监,血水顺着青砖缝流到三杨阁老的皂靴边。"阉竖安敢妄言国事!"杨士奇的呵斥刺得他耳膜生痛。

二十年后的王振站在文华殿汉白玉台阶上,抚摸着掌印太监的金印。雨丝飘进猩红斗牛服,后腰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望着远处乾清宫的灯火,嘴角扯出刀刻般的笑纹——今夜要让小皇帝看见"永乐盛世"。

"皇爷,大同镇守太监郭敬的密奏到了。"心腹太监喜宁捧着鎏金匣子趋近,月光照见他袖口暗绣的蟒纹。王振用指甲挑开火漆,扫过那串阵亡数字,随手将密报凑到宫灯上。羊皮纸蜷曲成灰时,他想起今晨皇帝盯着太祖画像发呆的模样。

卯时三刻,王振捧着新制的《北征录》走进西暖阁。书页间夹着三片金箔,标记的全是成祖五征漠北的辉煌战绩。"老奴昨夜梦见玄武神君显灵,"他声音像浸过蜜的蚕丝,"说陛下若效法成祖亲征,必能成就千秋伟业。"

朱祁镇猛地从《永乐大典》中抬头,眼底跳动着两簇幽火:"但兵部说也先部众不过五万..."

"兵部尚书邝埜怕是老眼昏花了。"王振从袖中抖出份染血的塘报,伪造的瓦剌狼旗赫然盖着大同总兵的印鉴,"樊忠将军昨夜奇袭得胜,斩首两千!"他故意让"樊忠"二字在舌尖多滚了半圈——那个总兵官昨日刚被他调去送死。

五更天的奉天门广场,英国公张辅的白须在晨风中乱舞。七十岁的老将攥着舆图嘶吼:"粮道未通!火器未齐!此时亲征是置三军于死地!"他的吼声撞在朱祁镇的金甲上,碎成无数冰冷的回音。

王振抚摸着新得的"总督军务"银章,看户部尚书王佐跪在泥水里哭谏。小皇帝正盯着神机营的火炮出神,那些铜铸的凶兽在朝阳下泛着血光。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几点猩红。

"老国公怕是忘了,"王振将热茶捧给皇帝,声音刚好让文武百官听见,"当年成祖爷北征,杨荣学士可是抱着奏章追到榆木川。"他感觉朱祁镇的手指在颤抖,像幼时被他哄着射杀鹿苑白鹿那回。

当张辅第七次叩首时,王振朝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使了个眼色。午门外立时传来廷杖声,御史李铎的惨叫刺破云霄。朱祁镇慌乱起身,王振适时扶住他手肘:"这些文官惯会危言耸听,当年若非他们阻挠,仁宗皇帝早把漠北收入版图了。"

雨忽然倾盆而下,王振望着被血水染红的金水河。二十年前他在这河边清洗刑凳上的血污,今日终于能让文官们的血染红自己的权柄。

乾清宫西暖阁的烛火在子夜时分仍亮着,二十四岁的明英宗朱祁镇赤脚踩在波斯进贡的羊毛地毯上。他的手指掠过悬挂在楠木屏风上的羊皮地图,在应州、大同的位置反复摩挲,指甲缝里沾满了朱砂标注的墨迹。

大军出居庸关那日,王振的八驾马车碾过跪谏的翰林编修周叙。他掀开车帘欣赏自己的杰作:五十万大军像提线木偶列队前行,皇帝的金盔在尘雾中忽明忽暗。喜宁正在车辕上煮茶,炉火映着沿途新坟的磷光。

"干爹神机妙算。"喜宁递上参汤,"宋瑛那帮武夫当真以为能靠军功翻身。"王振抿了口汤药,苦味让他想起被杨士奇杖责那日嘴里的血腥。车外忽然传来喧哗,成国公朱勇的亲兵正在抢夺民夫的口粮。

王振掏出怀中的调兵符,铜虎符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痛。这是用十二箱珠宝从司礼监换来的,足够让朱勇的部队永远滞后中军三十里。他抚摸车厢暗格里那叠空白圣旨,突然很想看看当皇帝发现三大营变成空壳时,会不会还像射鹿时那样兴奋地拍手。

夜幕降临时,王振在涿州行宫焚毁最后一份真实战报。火光中浮现郭敬被瓦剌人剥皮的脸,他笑着将灰烬撒向皇帝寝宫方向。更鼓声中,他给喜宁系上御马监的牙牌:"明日你去前锋营,就说陛下要亲眼看看也先的人头。"

八月十三的月亮被天狗啃去半边,王振在土木堡的銮帐里数着各镇孝敬的田契。帐外飘来腐肉气息,断粮三日的士兵开始偷食同袍尸体。他听着皇帝在隔壁帐中呕吐,忽然想起宣德年间那个饿死的浣衣局宫女——她临死前也这样干呕。

"陛下!瓦剌人让出河道了!"樊忠浑身是血冲进来,王振注意到他左耳不见了。小皇帝踉跄着要去抢水囊,王振却抢先按住舆图:"此乃诱敌之计!"他的金护甲刮过"怀来卫"三个字,那里有他私藏的三万石粮草。

当也先的狼头纛出现在地平线时,王振正把玉玺塞进暗格。他听着震天喊杀声,突然很想看看杨士奇的后人是否也在溃军中。绣春刀刺入胸膛的瞬间,他竟笑出了声,锦衣卫永远不知道真正的调兵符早就沉在了黄河底。

一开始王振提议走紫荆关,他想邀请英宗驾临他在蔚州的住宅,后来又担心军队人太多会毁了他家乡的庄稼,下令转道向东。中途遇到追兵,朱勇奉命领三万人抵御,全军覆没。到了土木堡,天还没黑,来得及去二十里外的怀来。王振以辎重还没到,坚持留在土木堡。第二天,英宗还没来得及启程,土木堡就被瓦剌军包围了。离土木堡最近的水源是南面15里的一条河流,已被瓦剌占领。明朝军队两天没有水喝,挖井二丈深也没得到一滴水。也先得知这件事,派使者假装要议和。王振派人去也先营地议和,同时下令移营就水。在拔营前行中,队伍就开始乱了。明朝军队向南走了还没三四里,瓦剌军从四面包围而来,明朝士兵争先逃跑。为了活命,不少士兵丢盔弃甲,但最后还是被瓦剌铁骑踩死了。宦侍、虎贲的身体被箭射成了刺猬。英国公张辅,王佐,学士曹鼐、张益等数百随军的大臣尽皆战死。英宗突围不成被俘,王振也被护卫将军樊忠捶死。

土木堡之变,成为了明朝历史上的一场噩梦,也让王振的一生走到了尽头。战败的消息传回朝廷,都御史陈镒等人上奏王振罪行,朝廷处置了与王振有关的一干人等。兵部侍郎于谦等大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拥立郕王朱祁钰登基,改年号景泰。然而,故事并未就此结束。景泰八年(1457年),朱祁钰病重,武清侯石亨、副都御史徐有贞等人发动“夺门之变”,成功拥立英宗复位。英宗复辟后,对王振念念不忘,下诏恢复他的官职,并用香木雕刻他的样子,想要为他招魂下葬,并在智化寺内为他立“旌忠祠”,用来祭祀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历史对王振的评价逐渐清晰,他作为开启明代宦官专权恶例的第一人,其一生的行为备受后世批判,成为了人们口中祸国殃民的权阉。

朱祁镇猛地转身,腰间玉带撞得案上青瓷笔洗叮当作响:"十日前大同守军折损七百!上月宣府粮道被劫!这也叫捷报?"他抓起案头奏折掷向王振,纸页在夜风里纷飞如雪,露出兵部用暗语写就的密报——"虏酋也先已聚兵二十万于阴山"。

王振任由奏折砸在蟒袍上,俯身时露出后颈处陈年杖痕:"老奴听闻,成祖爷北征时,可是把阿鲁台追到了斡难河畔。"他声音突然压低,"如今京营五十万精锐,比永乐年间还要..."

窗外骤雨突至,雨点打在琉璃瓦上发出碎玉般的声响。朱祁镇望着墙上悬挂的永乐剑,剑鞘上的云龙纹在烛火中游动,恍惚间想起六岁那年,三杨阁老抱着他看禁军操演,铁甲洪流震得承天门都在颤动。

五更鼓响时,皇帝突然抓住王振的手腕:"传旨六部,七日后朕要亲征。"他苍白的指节泛着青,像是抓住最后一线天光,"让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都来,把三大营的火铳全擦亮了!"

暴雨中的德胜门外,五十万大军像一条湿漉漉的巨蟒匍匐在泥泞中。朱祁镇的金甲外罩着素罗销金云龙纹披风,雨水顺着凤翅盔的红缨往下淌。他望着远处烟雨朦胧的居庸关,忽然想起昨日经过太庙时,太祖画像的眼睛似乎闪了一下。

"陛下,该启程了。"王振的声音从鎏金马车里传来,车辕上雕着违制的五爪金龙。老太监怀里揣着户部新铸的银章,上面刻着"总督军务"四个篆字。

行军至鸡鸣山时,前锋传来急报。兵部尚书邝埜滚鞍下马,官靴陷进半尺深的泥浆:"大同总兵宋瑛全军覆没!西宁侯朱瑛战死阳和!"他举着被雨水泡烂的塘报,字迹晕染如血,"请陛下速返京师!"

"放肆!"王振的马车里飞出个青瓷茶盏,在邝埜脚边炸开,"扰乱军心者斩!"他掀开车帘露出半张阴沉的脸,"昨日樊忠将军不是刚送来捷报?斩首三百余级?"

朱祁镇握紧缰绳,感觉到掌心的水泡在开裂。他望着雨中瑟缩的军士们,突然发现许多人的锁子甲下竟穿着粗麻单衣,火器营的铜铳在雨幕中生着绿锈。

八月十五的月亮像块生锈的铜镜悬在土木堡上空。被困三日的明军开始宰杀战马,有人趴在地上舔食车辙里的泥浆。朱祁镇蜷缩在残破的銮帐里,听着远处传来瓦剌骑兵的呼哨声——他们在河边饮马,故意让水声传遍荒野。

英国公张辅的尸体横在辕门前,七十六岁的老将胸前插着三支鸣镝箭。朱祁镇记得昨夜老将军跪求移营怀来时,王振是如何讥笑他年老怯战。此刻老国公的眼睛仍睁着,浑浊的瞳孔里映着瓦剌人点燃的狼烟。

"陛下!快换上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樊忠突然冲进来,怀里抱着套小卒的布衣。他背后的帐幔正在燃烧,空气里弥漫着马粪和焦尸的味道。

朱祁镇刚要伸手,却听见王振尖利的笑声。老太监不知何时出现在帐角,蟒袍沾满血污,手里攥着半截玉圭:"老奴给陛下备了更好的衣裳。"他突然扑过来,樊忠的绣春刀穿透他胸膛时,血溅在皇帝苍白的脸上。

帐外传来山崩地裂般的马蹄声,瓦剌骑兵举着绑有铜铃的长矛冲进营寨。朱祁镇被樊忠推上马背的瞬间,看见王振的尸体被无数铁蹄踏过,碎成一片暗红色的泥。

也先可汗的金帐里飘着奶酒的醇香,朱祁镇的双手被牛筋绳反绑。他望着帐外被俘的明军将领,忽然想起离京那日,有个小太监跪在御道旁哭喊"星犯紫微"。此刻他中衣里还藏着出征前写的《罪己诏》,墨迹被汗水浸得模糊不清。

"大明皇帝。"也先举起鎏金银碗,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喝下这碗酒,你就能看到居庸关的烽火了。"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瓦剌士兵正在用弯刀收割俘虏的耳朵。

朱祁镇闭上眼,耳边响起幼年时三杨阁老教他读的《贞观政要》。那时他总嫌老臣迂腐,此刻却突然明白太宗皇帝在渭水畔的心情。当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时,他听见自己说:"朕要见你们的萨满。"

帐外的风掠过草原,将永乐剑上的血珠吹落在地。五十万明军的亡魂在土木堡上空盘旋,化作遮天蔽日的黑鸦,朝着紫禁城的方向哀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