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分别了

　　黄槐花落的时候，夏天已经结束了。

期末考试考完最后一科，花里转头看向远处那排整齐的盆架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长途跋涉终于到了路的尽头，却不记得为什么要走那么远。

收回目光时她正好撞见了苏墨看向自己，有点意外，当下毫不掩饰地用疑惑的眼神回望他。

苏墨却只是笑了笑，回了头，放下笔，交了卷，放轻脚步走出教室。

花里的卷子已经答好并检查了两遍，会做的已经确认无误，不会做的也就懒得再去死磕，于是她也收拾东西，交了卷子离开考场。

苏墨果然在教室拐角处等着她。

他眼里带笑，问：“考得怎么样？”

“不许问。”

他又笑，双手插进裤兜，“那就陪我去走走吧。”

“去哪儿?”

“游乐园。”

“……有钱人就是好啊。”

“当有钱人的朋友也不错啊。”

“不等叶宣他们?”

“就我和你。”

“哦。”

花里从未去过游乐园。

苏墨看起来也不像去过的样子。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手里的游乐园地图，“先玩什么?”

“过山车。”

“一开始就玩这么大?”

“嗯。”

闭上眼安静坐完过山车是什么感觉?苏墨不知道，但花里确实这么做了。在包括苏墨在内的大家都或害怕或兴奋地大喊大叫时，花里却闭着眼诡异地笑着，把苏墨吓得够呛。

下了车理好发型，苏墨敲了敲花里的头，“真想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老做些古怪的事情吓人。”

花里捂着头瞪他，“反正装的不是跟你一样的东西。”

“接下来去哪里?”

“鬼屋。”

“……等下请你不要调戏里面的工作人员。”

“你怎么知道？”

苏墨扶额，“你还真打算这么干？”

“反正他们吓顾客吓得挺开心，被我调戏一下也没什么。”

一路愉快地进了鬼屋，苏墨默默地跟在花里身后，默默地看着她把原本打算吓他们的工作人员整得节节败退，边摇头边忍不住笑。

“我突然发现原来你才是最好玩的那个人。”

花里嘴里咬着软磨硬泡让苏墨排队买来的棒棒糖，歪着头看他，“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不爱玩的人。”

“我以前觉得你神秘，现在觉得你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有钱人。”

“……”

“要不要去坐摩天轮?”

“可以。”

排队排了好久，终于轮到他们进去，等摩天轮一点点上升，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花里忽然安静了。

苏墨是何其敏感的人，他几乎瞬间就感觉到了异样。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侧头看向玻璃外面的天空。

花里想起妈妈曾经说过要带她坐摩天轮，有些难过。她抬头看天，心想，如果真有天堂，不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

摩天轮往上升，转过最高点，花里忽然开了口，“你会常常想起顾琳吗?”

“有时候想，有时候不想。有时候担心她，有时候又恨她。”

“你喜欢她对吗？”

“……我们这个年纪，不喜欢一个人好像挺不正常的。”

“那我大概是不正常的。”花里笑笑，“今天怎么想起带我来这儿玩了？”

“这是礼物。”

“嗯?”

“我明天就要走了，一早飞剑桥。”

摩天轮缓缓下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等她了？”

“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回来，在那之前，我得让自己变强，强大到可以跟现实抗衡。”

门开了，她跟在他后面走出来，“那样会很累。”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好吧，一路顺风。”

“你不打算送我?”

“还要送啊？”

“……”

“叶宣他们知道吗?”

“回去就跟他们说。”

“……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当然。”

“……我想再坐一次。”

“下次吧，该回去了。”

“下次是什么时候?”

“再见面的时候。”

苏墨走的时候，花里真的没有去送他。

事实上，叶宣他们也没有去送苏墨。

苏墨登上飞往剑桥的飞机时，是凌晨三点。

在真正的离别面前，无论怎样的告别都显得苍白。

拿到成绩单后，花里在宁安市的第一个暑假正式拉开序幕。

回家的路上，叶宣一直在郁闷花里考了全班第三而他只是班里二十五名这件事。

“喂，你专心点骑车！”花里坐在自行车后座，看着自行车一会往左一会往右，忍不住锤了他一拳。

“你说，你才转学来我们班多久?怎么就进前三了呢？”

“是你自己不努力，怪我咯？”

“不管，你要请我吃饭。”

“我不请小朋友吃饭。”

“我天天送你上下学，你请我是应该的好吗？”

花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没钱。”

“刚刚不是发了奖学金吗？”

“……我有用处。”

“好吧，那我请你吃饭吧。”叶宣在路边一家西餐厅门口停了下来。

花里跳下车，“不回家吃饭会被阿姨说的。”

“我跟她说了要在外面吃了。进去吧！”

翻开菜单大概看了一下，花里没有找到特别想吃的，就随便点了一个，“我要海鲜意面。”

“不吃牛排?”

“不吃。”

“听说这家牛排特别好吃，我才带你来的，尝一下嘛！”

“我不吃牛肉。”

“试一下嘛！”

花里无话可说，不想理会他的胡搅蛮缠，转头看向邻桌。

邻桌坐着一个绑着高马尾的女孩，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

花里觉得她的侧脸有点熟悉，就多看了几眼。

叶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小声说道:“她侧脸跟你有几分像哎。”

他这样一说，花里顿时想到了某种可能。

“苏墨家在附近吗？”

“啊？对啊。这家伙，去了英国连个电话都不打，发邮件也不回，天天不知道在干嘛。”

“也不知道他在那边怎么样了。”

“哎，我们点个牛排套餐吧，你不要吃面了。”

“……”

趁叶宣点完餐去洗手间了，花里坐到了邻桌女孩的对面，“请问，你是顾琳吗？”

女孩很惊讶，“你认识我?”

“你不认识我，但你肯定认识苏墨。”

听到苏墨这个名字，顾琳愣了一下，点点头。“你是他同学?”

“嗯。不过现在不是了，他出国了。”

“出国……了？”

“嗯，前几天的事。”花里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你要是早回来几天就能见到他了。”

顾琳却笑了笑，“难怪这几天都没等到他。”

“他很想你。”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想我该走了。”

花里跟着顾琳站起来，“你为什么要走呢?”

“我回宁安只待几天，他不在，我想可能这就是天意吧。”顾琳走到过道上，说，“如果以后你见到他，不要告诉他我回来过，好吗？”

花里看着那种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却看不懂那张脸上的表情。“为什么？”

“答应我吧。”她目露乞求。

“……好。”

“谢谢。”

花里看着顾琳走了出去，消失在街道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