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甲子重轮

　　丁家祖坟的青烟在暮色中凝成十六瓣菊纹，七十二座坟茔同时开裂，地缝中渗出黏稠黑浆。那液体似活物般蠕动，裹挟着腐臭的尸虫爬出地表。虫背菊纹在夕阳下泛着血光，触地即爆出腥臭绿烟。丁玄烽的登山靴陷在泥泞里，每拔一步都带出黏连的虫卵，鞋底仿佛被地脉煞气黏住。手机在衣袋里疯狂震动，玄烽国学推送的三维地图上，祖坟坐标与九菊巢穴的定位重叠处，浮现出一串昭和年间的经纬度——竟是云门山龙颈峡的“廉贞位”。老周踉跄着追上，手中洛阳铲的铲头沾满沥青状黏液，铲柄刻着的《镇山十六诀》殄文正渗出金液，凝成“甲子重轮”四字。

“丁先生，祠堂的燕子……全死了！”老道从山脚奔来，道袍被荆棘撕成碎条，袖中兜着的死燕羽翼僵硬，喙中衔着半截菊纹铜钉。那些燕子尸体脖颈扭曲，翅膀折断处露出森森白骨，仿佛被无形丝线绞杀。丁玄烽蹲身捡起铜钉，钉头缠着的绞丝银线突然绷直，另一端竟连向祖父开裂的衣冠冢。冢内棺椁早已空荡，棺底刻着一行朱砂小字：「丙午中元，九菊借脉，丁家血尽，地龙翻身」。字迹边缘渗出的黑血正缓缓流动，如蚯蚓般爬向棺盖。

手机突然收到加密彩信，发件人显示“丁镇山”，附件是段噪点密布的黑白录像——二十年前的祖父跪在祠堂密室，将七枚乳牙钉入自己天灵，血顺着《撼龙经》残页淌成北斗七星。视频中，祖父的瞳孔逐渐扩散，喉头插着的菊纹铜钱却诡异地旋转，挤出一句模糊遗言：“甲子……轮回……血脉为引……”

子时阴风骤起，祖坟地缝中爬出九具裹着菊纹襁褓的婴尸。尸身脖颈系着明治通宝，铜锈拼成“廉贞吞山”符咒。那些婴尸皮肤青紫，眼皮被黑线缝合，嘴角却咧到耳根，露出满口尖牙。丁玄烽甩出三枚乾隆通宝，铜钱贯穿婴尸眉心，却如泥牛入海。老道急掐雷诀，五雷印劈中尸群，雷火竟被通宝吸入，化作九盏幽蓝灯笼悬于半空。灯笼光晕扩散，映出祠堂梁柱上隐秘的刻痕——那竟是一幅完整的云门山地脉图，图中“廉贞位”被朱砂圈起，钉着柄菊纹短刀，刀柄刻着“昭和三十九年”。

“戌土镇煞！”丁玄烽咬破舌尖，精血喷向龟甲罗盘。盘面“危月燕”星位迸发金光，地缝中突然升起七根青铜柱，柱面嵌满带血乳牙，牙根处皆刻“丙午”。每一枚乳牙的裂痕都与丁玄烽幼时换下的牙齿吻合。九菊长老的冷笑自地底传来，声如锈刀刮骨：“丁家小儿，甲子轮回，今日便是地龙翻身之时！”柱身应声崩裂，煞气凝成黑龙破土而出，龙鳞间嵌着无数明治通宝，每一枚都映出祖父被钉入天灵的画面。

丁玄烽的护心镜骤然发烫，镜背阴刻的族徽裂开细缝，掉出半卷鲛绡——其上星图与战国玉璧纹路咬合，拼出《七曜演禽诀》缺失的末章：「甲子血祭，七星换命」。黑龙扫尾击碎祠堂门楣，梁上悬着的七十二盏长明灯齐齐坠地。灯油遇煞自燃，火舌舔舐处显出一行殄文：「以丁家血脉为引，可镇九菊百年」。

丁玄烽反手扯下染血衣襟，就着心口灼痕画出敕令。战国玉璧与护心镜轰然相撞，青光中浮现祖父虚影，老人双手结印，残魂与黑龙绞作一团。地缝深处传来齿轮咬合声，整座祖坟如巨兽翻身般抬升，露出深藏百丈的青铜祭坛。坛心供着尊三足蟾蜍像，蟾口衔着的半卷《撼龙经》被九菊符咒钉穿，经页间夹着丁玄烽七岁时失踪的乳牙——牙髓腔内竟封着滴黑血。

九菊长老自祭坛阴影中现身，披着绣满《九菊秘典》殄文的狩衣，手中提的灯笼芯是半颗干瘪心脏，心脏表面刻着丁家族徽，随煞气起伏搏动。他袖中甩出七枚菊纹镖，镖尖淬着尸毒，精准刺入丁玄烽周身要穴。老道暴喝掷出墨斗线，线头黑狗血却逆流成锁链，反将自身捆缚。丁玄烽踉跄跪地，护心镜的灼痕已蔓延至脖颈，镜面映出北斗七星倒悬之象——七枚乳牙自祭坛蟾口射出，化作流光没入他天灵。

剧痛撕裂颅骨，记忆如潮水涌来：二十年前的中元夜，祖父以桃木剑剖开他的颅顶，取走“天罡牙”埋入云门山地脉；九菊巫女在旁冷笑，指尖三味线弦勒入他脖颈；祠堂密室中，七十二盏长明灯映着《撼龙经》末页的血书：「甲子重轮，丁家当以血脉镇煞」……

“原来我才是最后的镇物……”丁玄烽嘶吼着扯断菊纹锁链，天灵迸发的青光凝成七星剑阵。剑锋贯穿长老胸腔，挑出那半颗心脏——心脏遇光炸裂，露出内层封存的半枚龟甲，甲背裂纹与祖父遗留的残甲严丝合缝。黑龙在剑阵中哀嚎崩解，地缝涌出的煞气被龟甲吸入，凝成血珠滴落《撼龙经》残页。经页无风自燃，火光照出祠堂牌位背面的新刻痕：「九菊未尽，癸亥再战」。

晨雾散尽时，玄烽国学推送染血提示：【甲子轮回暂止，地煞重归山腹】。丁玄烽跪在祖坟裂口，手中紧攥着九菊长老遗落的菊纹怀表——表盘日历定格在丙午年七月十六，而三百里外的龙颈峡深处，新一轮的煞气正沿地脉悄然滋长。老周瘫坐在废墟旁，裤脚爬满菊纹蜈蚣，那些虫子正啃食他腿上的伤口，却被他麻木地捏碎。老道拂尘尽毁，以指尖蘸血在黄裱纸上写符，纸符刚触及地缝即化为灰烬。

祠堂方向忽起鸦鸣，七只白颈乌鸦盘旋落下，喙中皆衔着染血铜钉。丁玄烽起身望向祖坟裂口，见七十二道青光正缓缓收束，地缝中隐约传出锁链拖曳声——那是二十年前祖父亲手埋下的镇龙链，如今已被九菊煞气蚀出裂痕。手机再度震动，玄烽国学加载出新的三维地脉图：云门山龙颈处浮现七个猩红光点，连成柄直插地心的武士刀。

“癸亥年……”丁玄烽摩挲着龟甲裂纹，喃喃自语。山风卷着纸钱掠过坟茔，远处传来三味线残响，似九菊亡魂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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