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

　　这一夜，沈胭辗转反侧。温婼的话，犹如刀割般一点点划在她身上，她接触的宗决明竟然远比沈胭所想的还让人可怖。呆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面色惨白的自己，脑海里闪过她眼里的每个时期的宗行，十八岁，宗行十八岁那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故，又或者是宗行内心太过强大他自愈了？喜怒忧思悲恐惊，沈胭竟然都未曾见过宗行有过多大的波澜，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欲，她也几乎在宗行身上找不到来路，而他最大的情绪波澜也只是给了沈胭而已，给了她而已。泪眼模糊，沈胭近乎崩溃，原来她真的一点也不懂他，还如此天真烂漫的，觉得自己的人生可悲。想都没想，选择拨通了闻三白的电话。

“是不是吵到你了？”听着电话那头语气慵懒的闻三白，沈胭有些不好意思，“你听我说完。”

闻三白半支起身子，打开了床头柜的台灯，“你说。”

“你和我说的地方，真的可以吗？”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闻三白其实一直不放心沈胭，“这么做你是在冒很大的风险。”

“不重要，但确实在这之前计划有变。”

“什么？”

“我需要和宗行结婚。”

这句话，闻三白彻底清醒，“你在说什么？妮子，你疯了？”

“一时半会儿没法和你解释，等之后见面了再说。”沈胭挂断电话，而后便拨打了宗行的电话，在嘟声几响后，宗行才接通，“宗行，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宗行刚结束会议，看了眼时间，“你还没睡？”

“宗行，回答我的问题。”沈胭强势的命令宗行，“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良久，宗行才郑重的回答道：“你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了？”

“这不重要。”沈胭强忍泪水，“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宗行愣在原地，“你哭了？”

“回答我！宗行！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坦荡些！”沈胭电话里忍不住想咒骂他，“你总是这样，对于我的直球永远迂回，你能不能勇敢一回？你都三十二岁了，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等我。”

一句等我，在电话那头忙音后，便没了下文，沈胭疑惑不解后颤抖着身躯哭了出来，“宗行，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次日清晨，沈胭一宿没睡，招呼也没和宗淮打，就独自外出了。算上宗行赶过来的时间，她去买戒指足够了。宗行的手指尺寸，多少个日夜，沈胭都会摸索数遍，此事她早就熟记于心，以前总会笑自己痴傻，如今她竟然心甘情愿的为宗行做这些事情。

摩登女郎们谈笑风生，沈胭站在人潮中，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抬手能轻轻握住的也就只有空气，就这样站在十字路口，她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自己出来的目的，形单影只，就容易多愁善感，有赶路人不小心撞到了她，沈胭只当是一场梦，并未在乎，直到有人在她身侧喊了一句：“姑娘，你手机被抢了！”

沈胭才回过劲来，惊讶之余只能目瞪口呆望着前面那个黑色卫衣外套的男孩子，“站住！打劫啊！”而后，拔起腿自己就追了上去！运动健将不是白说的，而后顺了一个滑板少年的滑板，胡乱抓着包里的一把钱给他，“给你了！”然后，滑着滑板就追了上去，得亏她今天出门穿的是休闲装，“站住！把我的手机给我！臭不要脸的，给我站住！”

沈胭初生牛犊不怕虎，如果不是追着小伙子几条街，来到了一堵墙角，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的手机！”

“你这个臭婆娘这么能追！”男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就是一个手机，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手机也是我的命，还给我！”沈胭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从进到这里，她就知道是这个男人设的局，“你让你的同伙出来，别藏着掖着了。”

男人也不掩藏，他是本地人，招招手，“还挺聪明，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不一会儿就有三四个高矮不一的男人朝沈胭围了过来。

有人用方言说着：“这妞儿不错，极品，给老大送去，不比手机值钱。”

沈胭平复好心情，而后用手腕处的皮筋束起鞭子，“把我手机给我，我手机有定位跟踪，只要联系不到我，就会开启自爆模式。”沈胭说的义正言辞，“你们看着挺年轻的，怎么混的差了改截道了？你们老大是谁？说出来，指不定我还认识。”

“吼！口气不小？”劫沈胭手机的男人络腮胡，“听你在这里吹？”晃着手机，“这么久了，也没见人联系你啊？还我们老大？我们老大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而后朝身侧的两个人使眼色，“去，把她绑了，给老大送去！”

沈胭警惕，她早在刚才扫描过这几个人全身，凭她的直觉，他们的身上一定有随身携带利器，但绝没有枪支，毕竟是抢劫，不会带如此招摇的东西过市，“再过来就不要怪我了。”

“噢？”一群人人高马大的，奸笑着走向沈胭，“我们就过来，你一个女人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沈胭平复好心情，摘掉了身上的斜挎包，说实话，她也不想拿温姨父给他的防身之物的，但眼下，不得不让自己这么干了，右手伸到右后腰间，“我还从未体验过杀人。”

众人看沈胭这副架势，以为她是唬人的，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哟？还带枪？是道上的？你一个弱不经风的女人，会使枪？”

沈胭神色一敛，早就不是那副初出茅庐的样子，利落的掏出一把精致的迷你枪。这下可把他们吓坏了，笑出声，“哪里来的玩具枪？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捧腹大笑的五人，沈胭平静的挑眉，“温姨父给我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是逗我玩呢。”

“那你开枪啊，我们倒要看看，它是什么声音的！”

沈胭看着不服气的几人，单手插兜，但另一只手却帅气的扣动扳机，“你们是真的不怕死啊！我这个人心善，只要把手机还给我，我就饶你们不死。”边说话，边预估着这几人与自己的站位，有效射程112米，该拿谁开枪呢？

“手机？”拿着沈胭手机的络腮胡子扯出一抹不屑的微笑，而后便狠狠地把手机甩在了地上，屏幕瞬间碎掉，并且还毫不客气的踩了上去，眼神还挑衅的看着沈胭，直到他认为手机已经完全坏了，才大步向沈胭走来，“砰！”话音刚落，就听得络腮胡捂着胸口，吃痛倒地，浑身抽搐，而后双眼放大涣散，没几秒，死不瞑目。

这一下，可是吓坏了身边的几个人，双手抱头，“女士，我们不敢了，别开枪，千万别开枪！”

沈胭嗤笑，“给过机会了，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横扫了一圈剩下的人，“还不快滚？！”真是扫兴！捡起地上的背包，跨过络腮胡的尸体，看着碎屏的手机，捡起放在兜里，“完蛋，联系不上行哥哥了。”

沈胭平复好心情，这个地方枪支合法化，走私集团常有火拼事件发生，对于死这么一个到不足挂齿，沈胭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地方买个新手机，海岸的风很大，沈胭笼了笼衣角，很快消失在人海里。在去买手机的路上，路过一家珠宝行，她这一段时间确实靠小手段赚了不少外快，可是若要买昂贵的珠宝还真的负担不起，但是买一对对戒还是绰绰有余，这么想着便进了里面，店员倒也是看菜下碟，沈胭穿的是不入流的衣服，一眼穷酸样，便也没有什么兴趣，跟随着沈胭随意的走动着，沈胭也不啰嗦，尴尬的笑笑，“我要买一对情侣的对戒，越便宜越好。”等出了珠宝店再穿过几条街来到手机店门口，径直朝促销商品走去，高效的完成任务，她第一时间便是打开手机，登陆所有账号，邮箱弹窗跳出，是闻三白发给自己的。打开链接，沈胭心如刀绞，他这几天忙的一定是不可开交，也因为温婼和自己说了关于宗行的往事，越发的心疼宗行。本来接近宗决明沈胭就有预谋，预谋的让宗决明接受自己，预谋的让宗决明喜欢自己，都只是为了更好的报复他，所以对于沈胭来说，让宗决明死是她的首要任务，如此想来，她便拨通了闻三白的电话，“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等一切结束了，我一定当面谢你。”

闻三白苦涩一笑，“你还是先活着吧。”想到沈胭同自己说的，“你真的要和宗行结婚吗？”

沈胭心情复杂，“就当是我回报给宗家多年来对我的照拂之恩，不过你放心，这只是假结婚，也只有我和你知道，这是假结婚，毕竟……”沈胭抬眼望着云卷云舒，“我也是将死之人。”

看了眼时间还有很多，沈胭早就饿了，附近正好有一片商圈，全是各国美食，这么想着，脚步轻快，戴起耳机，孤身一人行走在异国他乡。

而同一时间，武诃子因为原定她获奖的奖杯被别人拿走了而郁郁寡欢，在大排档买醉，意大利的食物她可真吃不惯，人心就是凉薄啊！好不容易从德国飞来这里，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还怎么有脸回去见人。

“她就是仗着家世好，为所欲为！”

“你看她说话傲慢无礼，活该，这就是她的报应。”

“她爸好像出家了，她爸都不要她了！”

“听说她好像找人代写论文，学术报告也会作假，我看她的名号就是花钱买来的！”

………

众口铄金，武诃子摇头叹息，“这个医生不当也罢！”

这一带不是什么繁华地段，鱼龙混杂，沈胭在街头随便买了卷饼，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吸引，吃瓜的好奇心让她踮起脚张望，拉着一个人就问道，“怎么了？”

“有人生了！”而后慌慌张张的甩开沈胭的手。

“生了？”沈胭自言自语，有些难以置信，随后就听得人群中有人大喊，“有没有医生？快来个医生！”

武诃子的职业敏感性，在听到医生时便立刻起身，“我，我是医生！”

“太好了！”有人拉着武诃子就朝人群里挤去，这是轮到武诃子从焦急变成错愕，接生？

孕妇的丈夫看到武诃子赶紧拽着她蹲下来，“我抬太太要生了，流了好多血好多水，医生，求你帮帮我们！”

武诃子头皮发麻，但还是镇静的回答道，“打急救电话了吗？”

男人点头，手里全是血，但仍然不敢弄脏武诃子的衣服，“打了，在来的路上，但我太太太痛了，胎头都要出来了！”

“冷静，先生，我不是妇产科医生，我只能说量力而为。”武诃子看着群众自发拉开的人墙，而后脱下自己的藕色西装外套，卷起衬衣衣袖，蹲下身，“第一胎？以前有没有生过孩子，或者流产？”

“流过产。”男人声音颤抖，强忍着泪意，“我太太会不会死？”

“没事儿，请你配合着我让你太太听指令，有宫缩时一定要用力，不要着急也不要情绪激动，一定要心态平稳，冷静，好吗？”武诃子深呼吸，便俯下身，医生对于血迹等早已经见怪不怪，她儿时有跟随父亲了解过女性分娩史，凭借着以前的经验，全身心投入进来，期间也有一位当地医院的护士加入进来，一些紧张但安全的进行着。

沈胭本就不喜欢血腥，觉得这是一个人的隐私，便也就没跨过这条街，此时正值高峰期，这个路段也开始堵车，加之这件事情早就把这一片堵的水泄不通。沈胭吃完饭打算打车回去了，毕竟回去晚了，会让人担心的。刚掏出软手机准备打车，就看到宗决明的电话打来，沈胭思忖片刻，还是选择接听，但她迟迟没有开口，而宗决明则站在宗家的大门外，望着围墙内的花，“来到宗家门口才知道你去了意大利。”

沈胭不语，看着车来驰往，宗决明白皙的脸上多了些红晕，“知道了？”低头，冷笑，“生气了？”扶额，看着被风吹落至脚边的花瓣，“你果然最在意他了。”

沈胭让仍然冷漠，只听得呼吸声均匀的流转于二人中间，宗决明抬头，深情的说道：“加州要下雨了，我想你想的想哭了。”

沈胭嗤鼻。

“总算给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宗决明说着最狠的话却做着最温柔的事，“我捡了一瓣花瓣，本来想带你去看看金杯花，金灿灿的，和你笑起来一样。沈胭，你不说话是讨厌我了吗？你不是想离开宗行吗？我帮了你，你怎么反而心事重重了？”

沈胭不想再同他多说，“卑鄙！无耻！下流！无德！”而后狠狠地挂断电话，看着黑屏的手机屏幕，“我相信你会变好真的老母猪也会上树了！”

宗决明有些失落的叹息，“果然，你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而另一边，宗行早就登上了私人专机，在飞往意大利的路上，他此刻的心情无比的复杂，但更多的还是幸福，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他的女孩和他提结婚了，这比他获得无数奖项站在雪山之巅还要开心，看着手机里一张张属于沈胭的照片，有一些还是他背着她偷偷抓拍的，在沈胭看不到的地方，从沈胭的十八岁，每一瞬间，宗行眼含热泪，他很少被感动亦是很少激动，但沈胭是他的例外，是他的独一无二。

“傻丫头，我来了。”宗行大手轻触着屏幕上沈胭的笑颜，她的眼睛她的唇她的梨涡，“我早就想娶你了。”

往事随风而逝，当下不息。

人群密集处，传出来一阵惊呼，欢呼雀跃之时，沈胭打的车也到了，打开车门刚要进去时，突然车内挤进了拿着挎包的白衣衬衫女人，还没回过神，就听得女人说了句：“抱歉，载我一程。”

沈胭看向人潮涌动，在找那位白衣天使，忽然明了，配合着关上车门，的士司机一脚油门，平稳的行驶着。

沈胭并未多言，女人也没有多说，拿出湿巾简单擦拭了一下，而后礼貌的同沈胭点头，“非常感谢。”

沈胭回以微笑，而后卫衣外套的帽子一戴，不再说话，她本就被宗决明气的半死，此刻更是臭着脸，反倒是女人眼神清明，心里却腹诽：怪人。

车行驶一段路程，上了大桥，突然的士司机说了一句：“哪个人开远光灯疯狂闪我？路这么大哪里不好开，非得一路跟着我！是不是有病！”

沈胭抬头，透过后车窗看去，一辆全黑的轿车一直在跟着这辆车，在它的后面还跟着一辆全黑的商务奔驰，转过身看向同样疑惑的女人，很快便对司机说道：“麻烦前方靠边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