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

　　此时的街道犹如一幅细腻的水彩画，缤纷而富有诗意。沈胭走在回家的路上，望着雨后那澄澈的蓝天如洗，仿佛一块透明的蓝色宝石，映衬着金黄色的稻田和绿意盎然的椰林。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温暖而柔和，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沈胭住的地方和学校不在一个街区，私立高中大多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贵族学校，周边配套设施很好的同时，也是有钱人的聚集地。她待的地方要离学校远一些，所以私下里她还接了一个初中生的课业辅导，简称家教老师。这样辅导完作业回家刚好避开拥堵。沈胭没有想到她竟然有天也可以变得如此抠搜，精打细算。

打车到主家的宅院，这片别墅区的房子大多沿袭了他们这个国家的传统建筑风格，搭配西式建筑，别有一番风情。门口的保安都已经熟识了沈胭，“Evelyn今天心情很好！美！”他们当地人夸人的方式很直接，沈胭道谢，而后跟随佣人绕过住宅到后院，接触一年多，沈胭对一这户人家的第一印象便是威严，繁文缛节特别多，女眷不许上前厅，像沈胭这样职业的人更不能直接登堂入室，只能在后院专门的地方待着，此刻跟随萨拉的脚步，在走到一处长廊时，拖鞋进入，木质地板嘎嘎作响，萨拉是这户人家二小姐的贴身女佣，年龄十八九岁，穷人家的孩子早早的就养家糊口，补贴家用，所以每次沈胭来都会给她带不同口味的糖，日子很苦但生活总要甜一点。

萨拉很喜欢沈胭，总夸她，“东方美人就是气质出众。”她用蹩脚的成语，或者说本就匮乏的词汇，还要哄沈胭开心，多少显得有些心疼，等级制度在这里格外的鲜明。

忘了说了，这是当地有名的Sukaree（苏卡莱姆）家族，拥有人人羡慕的财富和尊贵。当时也是机缘巧合在一次画展上遇到了这个家族的大小姐Lek Sukaree。两人年龄相仿，在画作上也有共同的审美观念，一拍即合，结果就聊到了自己妹妹学业有多差多糟糕，而后就顺其然的进到了这里，成为了Lek妹妹的家教老师，这个小女孩14岁，脾气就是娇生惯养导致的，见谁都要欺负，沈胭喜欢叫她Wanaya，而不是那个野蛮的小姐。

Wananya在这个家里最怕的就是她的姐姐Lek，所以看到沈胭进来，马上就变得乖顺，因为她还指望从姐姐身上捞到好处，马上赤着脚迎上来，抱着她，“Evelyn，你可算来了！赶紧，辅导完我要去和我的姐妹们聚餐！”她拉着沈胭吐槽着，“这破学校真不知道学的意义是什么，完全在浪费时间！”

沈胭顺势坐了下来，小女孩子的心性使然，“那我们就互相配合，合作愉快！”

今天Wanaya的兴致全然没有，“你有心事？”翻阅着书籍，刚才这道题目她已经反复多遍，解题思路都有好几个了，她愣是没动笔几分，“要实在不想写，就不写。”

Wanaya玩着笔，心事重重，“我那个哥哥回来了。”眼神满是超乎这个年纪该有的阴狠，恨不得把这个哥哥给剁了一样的神情，“这种事其实是我们家人尽皆知的了，要不是那个哥哥的贱人妈妈，我妈妈也不会早早的遁入空门！”

沈胭听过一些豪门秘闻，其实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不过她还是表现的跟普通人一样，“噢？那确实太坏了。”

“对呀！也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现在把他接回来！”

怎么想的？沈胭想着就是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唯一的男丁还沦落在外，最起码他还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丁，想到了苦命的父亲，一个永不被认可的私生子。眼神有些落寞，但还是把Wanaya的思绪拉了回来，“那你就好好的学习，再把他赶出去！”

透过木窗，沈胭想哥哥了，想宗行了。

三年，你是不是都已经结婚生子了。

加州，宗行自从失去了沈胭，整个宗家都没再看过他的笑脸，又或者说，回到了宗问离世的那几年，他变得冷酷薄情不近女色。

宗淮都有些替他难过，温禹白派出去那么多人，却迟迟没有沈胭的消息，但换作另一个角度，最起码，知道沈胭还活着就够了。

“远志，还在想胭儿吗？”宗淮站在宗行的身后，轻拍他的后背，看着他这三年把宗家的商业版图又一次壮大，就知道他在以此麻痹自己，宗淮知道宗行的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早的告诉沈胭，后悔为什么没在沈家出事的第一时间，就把窟窿补上。她那么天真烂漫的人，那么不被尘世浮沉困扰的，被所有人保护的那么好的女孩子，就这样丢了。

“姑姑，你说胭儿还活着吗？”望着星空，长叹一口气，你到最后都不肯找我兑现，我答应你的要求，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答应你啊……

三十岁的宗行，越来越像他的爷爷了，叱咤风云。

下课提示铃响起。

沈胭刚从高年级的楼层下来，路过的学生撞到自己，赶忙道歉，而后飞快的往楼下走去，嘴里还嘀咕着，“快去看看！”

看着往一个方向跑去的学生，沈胭都好奇了，拉住巴颂班里的孩子，“怎么跑这么快？”

女孩子同沈胭行礼，“Evelyn，转学生和人打起来了！”

沈胭赶紧跟着她，“在哪儿？”得知在小花园，然后同女孩子叮嘱，“去喊教导主任来，还有巴颂老师！快去！”

沈胭小跑起来，打架这种事情常见，以前自己读书的时候也总有这样的小帮派，我看不惯你，你也看不惯我，稍微一句话，一点就着，看着包围的学生，沈胭直接挤了进去，就看见奈和高年级的男生拉玛，打的不可开交，疯了，打的鼻青脸肿的，明显奈更占上风，每一寸拳头都打在人最脆弱的地方，看不出来文弱的长相打起人来这么狠，把书交给了旁边的女孩子，“住手！嘿！奈！拉玛！”

打上头的两人根本听不到，沈胭气的上前，在看着奈的拳头用力挥向拉玛的时候，赶紧用手抓住他结实的小臂，力的作用下，沈胭直接被撞退一步，但手还是抓着打红眼头发凌乱的奈，白皙的脸上多了红痕，这么好看的男孩子被打，真的会心疼，收回思绪，沈胭眼神温柔，“奈！冷静！”

奈在看到沈胭的那刻，收住了力，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而后慢慢的垂下手，侧目看着沈胭后面的拉玛，“够了！”而后背过身看着拉玛，“你们两个，是要不死不休了？”沈胭说话永远是平静温柔，哪怕生气也是温柔的提高中音，两个男生这才作罢，互看不顺眼，直到巴颂老师过来，瞅了一眼嘴角流血的奈，这怎么还干上架了，“你们俩，都给我过来！逆天了！”

“散了，都散了！”沈胭拿过书本，马上要开始下一节课了，还是在巴颂老师的班里。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奈才进来，同学们有三三两两的，还有人关心他的，奈都微笑着一一回复，“没事儿，就破点皮。”

沈胭敲了敲黑板，提醒大家该听课了。她看着奈的样子，就想到了调皮不省心的宗愚，从小到大都是惹事鬼，可每次都有宗行和宗樂收尾，哪怕鼻青脸肿他也很幸福，可今天这个男孩子的眼里，沈胭在对视的那一刻，感受到了无尽的黑暗，他手上的力道，足以明了。

临近放学的时候，沈胭在窗边看到了奈，鬼使神差的她赶紧拿起包跟了上去，她很想了解这个男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奈浑身上下有一种破碎感，但他每一步路又走的特别的坚定，有女生路过他，除了多看一眼帅气的脸，更多的还是讨论他，“听说他是私生子。”“什么？难怪。”“难怪什么？”“私生子都比正室所出的长得都好看。”女孩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仿若无人，沈胭自然也听到了，私生子是她父亲此生最大的痛，这下跟随的脚步更加坚定，奈自然是听到议论了，冷哼一声，“都一样！”然后回头，阴森的盯着闲言碎语的女孩子们，吓的女孩子们都四散奔逃。太吓人的眼神！却在坏笑着抬眼时看到了沈胭，赶紧收回笑容又变成了阳关帅气的好学生，鞠躬，“沈老师好！”

沈胭惊讶于他变脸的速度，瞬间觉得这是个有趣的男孩子，而后点头，“你好。”君子之交淡如水，走到奈的身边，“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奈一脸懵，这是什么操作，“这也是学校的关怀服务？”双手插兜，一步一步靠近，“还是？沈老师自己的意思？”

沈胭挑眉，镇定自若，“当然是学校的意思。”出门的时候巴颂老师特地再三强调，“Evelyn，你人美心善最会开导人，帮我开导一下奈，到时候别把我们学校风评带坏了。”

奈咂舌，他倒要看看，能整出什么事，“那就麻烦沈老师了。”

两个人就这么走在椰子树下，沈胭今天的补习因为Wanaya有安排，延后一个小时，时间充裕，只是她为什么觉得这回去的路格外的熟悉。

奈打断了沈胭的出神，“沈老师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打架吗？”奈说话慢斯条理，心智成熟。

沈胭知道个大概，“莫非还有其他的原因？”

奈低头，踢了下脚边的石子，“他嫌我碍眼。”然后抬头看着身侧的沈胭，邪魅一笑，“那你说他不该揍吗？”

沈胭只觉得可怕，这个男孩子心理有很大的问题，从而更想要了解他的过去，像姐姐看弟弟一样的望着他，“那你打他的时候今天忘了踹他胫骨，这会让他更痛。”

第一次，没有人劈头盖脸的指责他，“我不需要你的指点。”奈继续双手插兜，漫不经心的走着，“我连无人问津都熬过来了。”抬头望着天空，“呵…又怎么会死在忽冷忽热上。”

果不其然，走了快四十几分钟，看着眼前的别墅，这就是她做家教的地方，奈，就是Wanaya同父异母的哥哥。

“谢谢沈老师。”奈伸出手，笑容灿烂，“正式介绍一下，Nai Sukaree。”

沈胭伸手，眼睛却看着他衣服上的姓名刺绣，Nai。此时突然被奈抓住手腕，一把往他身前一拽，只看到奈的脸凑到沈胭的脸颊边，少年因为有英国血统，细腻的肤质，近到血管和汗毛都看得到，板寸头，带着汗液的味道，这个姿势只要他偏头，就能碰到彼此的距离，“英国流行贴面礼，这是我给沈老师的最高待遇。”说完在沈胭的耳廓处轻吹了一口气，戏谑且无情。

沈胭心无波澜，看着眼前傲慢的男生，脸微颤，盯着奈青春洋溢的背影，跑进去和别墅里所有人都一一热情的打招呼，踩起的兰花瓣飘起又轻轻落下，看来这还是一朵腹黑的白莲花，“有趣。”

“沈小姐，来了？”沈胭点头，绕过前厅，往后院走去。

Wanaya把自己的芒果糯米饭塞给了沈胭，“我天天吃这个，都要吃吐了，Evelyn这个就拜托你了。”

沈胭伸手捧着Wanaya给的糯米饭，心里却想着自己像她这个年龄的时候，也这么蛮横无理吗？灯火通明，补习直到晚上九点才结束，沈胭骨子里刻着优雅，临行前还是和Lek打了招呼，Lek比她妹妹多了豪门贵族的高雅气质，也多了谦逊，“这是我去法国给你带回来的香水。”同样也是塞在了沈胭的怀里，“别客气。”

沈胭不扭捏，这个她可以转手再卖出去，赚点外快，站立行中位合十礼，“谢谢大小姐。”

Lek会抽烟，刚才也是因为看到自己的那个弟弟在和父亲交谈，脸上还挂彩了，有意思，所以才看不下去走出来，此时看着沈胭，就顺手让佣人把礼物拿来，她并不知道沈胭是什么身份，只当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多了素养而已，“辛苦你了，Wanaya属实费你心力。”

“大小姐怎么不进去？”

“别提了，晦气的东西。”眼角抽搐，猛吸了一口，“就是条摇尾乞怜的小狗而已。”

沈胭心领神会，推了一下眼镜，合十礼，“那我先回去了。”慢慢地走过鹅卵石铺出来的小路，穿过芭蕉树，就是几棵腊肠树，还挺别致，越往外走，就会看到金链花，金灿灿的，格外的有异域风情。

奈的父亲在当地小有名气，最主要的还是祖上封过爵，因此受人尊敬。此刻看着眼前挂彩的Nai，只能愤慨自己没有早点让他认祖归宗，早点接回来，白白受这么多苦，想要伸手扶他起来，却被Nai躲过去，“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不敢，只是儿子确实与人械斗触犯了家规，该罚。”奈恭敬的跪着，垂眉，“还请父亲责罚。”与其被倒打一耙，还不如自己主动认了，“父亲不用念及母亲的情谊，她在天有灵不会怪罪与你。”

只要想到奈的母亲，阿诺泰就面露难色，这个孩子眉眼还是有他母亲的影子，还是扶起来了他，“好了，不与人斗但不至于让你忍气吞声，回房休息去。”

奈故作伤心，而后转身就变了神色，右手触碰自己早已青紫的嘴角，朝自己二楼的房间走去。

时间倒回到学校，打架前。

拉玛看着手里的一沓钱，“你倒是手笔不小。”

奈看着眼前的一切，默然微笑，而后一拳挥上了拉玛的脸。

回到租的地方，沈胭尽显疲态，很累，看着顶上的风扇摇摇摆摆，可真有催眠的效果。

梦里，她披散着头发，香肩半露，跨坐在宗行的身上，指尖滑过宗行的脸颊，一颗颗解开他的扣子，解开他的腰带，一寸寸滑过他的肌肤，却未料，宗行还是无情至极，一把推开了她。

梦醒，满头大汗，沈胭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太阳升起的地方，总能绝处逢生。

如往常一样，上班。沈胭穿着舒服，一如既往簪发簪。本就不爱化妆，戴着眼镜配上她深沉的气质，给人一种上年龄的错觉，简称稳重感，孩子们尊重她，也知道眼镜下的沈老师是骨相绝美的人。这对于沈胭来讲也是一种保护，毕竟异国他乡，孤身一人，不能招摇，不能让人产生敌意，学会伪装。刚入职的时候，沈胭的装扮以为有二十七八，实则一看也才二十三岁左右，起初会有人打听沈胭的来历，后来压根没八卦，就不了了之，渐渐的沈胭成了学校里知心大姐姐，孩子们只要有心理上的困惑，都会主动找她。

一看到沈胭，巴颂就和她打听昨天和奈沟通的情况，沈胭整理着桌面，迎合着点头，“很好，这孩子很优秀。”

巴颂一听，一副正合我意的表情，一拍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那当然，奈可是我好不容易从校长手里抢来的尖子生，那人家在英国的时候，各个学科评分都A＋以上，我很是喜欢！”

其他老师纷纷侧目，一脸嫌弃，挖墙脚就数巴颂老师最厉害。

沈胭在午休的时候，静静坐在了操场的金链花树下放空，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她感觉耳清目明。

不知怎么的，好像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小动静，生怕是不是有人又打架斗殴了，慢慢睁开眼睛，沈胭摘掉耳机，循着动静就到了最里面那棵金链花树后，一个停学生自行车的小巷子里，少女涨的绯红的可以滴血的脸，因为喜欢的男生凑近自己，而瑟瑟发抖，步步后退，退至退无可退，身子抵着生锈的铁柱子，回答着男生的话，“我对你一见钟情。”

沈胭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巴颂对家老师坤的学生，甜美可人成绩还不错的达拉，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沈胭也能理解，便走近些，想看看男生是谁，就听到男生轻佻的语气，手上动作却是勾着女生的衣领，动作暧昧，“噢？对我一见钟情的女生多了去了，这样才让我感受到你的诚意～”

女生哪受过这般姿态，羞愤难当，直接推开他哭着跑了出去。

现在的男孩子真是不得了。沈胭的真心话，可是在看到男生那张脸是奈的时候，她决定收回这句话，对视着奈的眼睛，嘀咕着，“改成果然不得了才对。”

奈回身看到沈胭的时候除了疑惑，并没有朝她走来，而是热情的回给了沈胭一个飞吻，头也不回的离开。

“呵……”沈胭头一次感受到了侮辱，还是个十八岁的小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