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从法国结束行程，回来的时候已是6月。

春花烂漫。

陈寂特意去剪短了头发，齐肩。

宗问看到的时候，有些诧异，放下手中的工作，“还挺好看。”

“谢谢宗老师夸奖。”陈寂看着宗问从自己的身边起身走过，这已经是她数不清第几次这么瞧他。

他们已然有了工作中的默契。

李特助给自己放了假，所以这段时间都是陈寂陪着宗问，宗问刻意减少了工作，节奏变慢了许多。

陈寂也趁这种空档，回了一趟兴城。

兴城是一座工业发达的小城市，随处可见的皆是工厂等大型制造业。

儿时，穷到身上只剩五角钱的公交早就被替代成了新能源，她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乘坐，想来也是可悲，街头那家麻辣烫店是二十几年的老店了。

和陈寜的画面一一出现在脑海，手里捧着她最爱的郁金香，一侧还有父亲最爱抽的烟，吹着从窗户缝隙里飘来的微风，到站时，心无比沉重。

小心的擦拭掉落灰的墓碑，看着母亲杜氏的照片，边哭边笑着说，“妈，你最爱钱了，一会儿我给你多烧一些，你可别嫌我小气。”

陈寂把陈寜和父母安葬在一个公墓里。

“你们在看我吗？如果能看到我，就知道，我过得很不错，对不对？啊，除了有些想你们。”陈寂轻轻地抚摸着陈寜这张年轻的脸，“宁宁，阿姐按照你说的，替你守护他了，你看。”说着拿出陈寜的手机，缓缓的划过每一张照片，“这里面都是这一年多来，我替你拍的他，他和你记忆中的人是一个，对吗？”陈寂边说边划，“他真的很优秀，是和我们不同平面里的男人，你有勇气追爱，可阿姐却没有，所以，还是你比我优秀。”

陈寂一身黑裙，黑发，静静地在他们身边待着……

万年青和松树在微风下，随意摆动。

每一级台阶，陈寂都下的特别难过，再一次来看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总有一天，我会去和你们汇合的。

泪如雨下，迎风掉落。

“陈寂？”在车站候车的时候，她竟然碰到了自己的我高中同学，只记得面孔，实在是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你不认识我了？”男人身边有个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我就是那个读书坐你后面，抄你答案那个小个子，汤超。”男人就像见到粉丝一般，“你现在很出名，我在电视上有见过你，没想到你竟然回兴城了？”指了指身侧的男孩子，“我儿子，汤陈易。”看向自己的儿子，一脸振奋，“这是爸爸的高中同学，叫阿姨。”

男孩很乖巧，陈寂拿了兜里的一颗糖送给他，“你真乖。”

汤超感觉到陈寂对他的记忆是模糊的，想来也寒暄也不了，“你果然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此时广播里正在播报检票，陈寂礼貌的起身，“我上车了。”

“慢走，一路顺风，有空常回来！”

陈寂加快了脚步，她其实有点不太喜欢交际了。

男孩子拉了拉他爸爸的衣服，“爸，那个阿姨真的好漂亮。”

“是啊，她读书的时候不仅人长得漂亮，还是我们的学生会主席喱，以后你要向她学习，这个阿姨读书的时候家庭条件差，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走到今天的，是很不错的阿姨。”汤超看着陈寂离去的背影，有点惋惜，“就是命有点苦。”

回到京城，陈寂先去了趟干洗店，把宗问的衣服打包带了过去。

夕阳西下，白樱花树开的正盛。

风一吹就带起了花潮，真真应了那句：乱花渐入迷人眼。

熟练的打开宗问家的门，宗问有强迫症，什么东西都要在原位上，且整整齐齐。推开门看到的是相反的，那证明宗问今天心情阴且有雨。

入户灯自动亮起，没一会儿又暗了下去。

“宗老师？”陈寂脱掉鞋，光着脚往里走去，“宗老师，我把衣服拿来了，你在家吗？”

空气里安静的可怕。

陈寂转身想往二楼走去时，就看到有脚步声从楼上传下来，浅浅的，“我在。”

“那就好，我还以为您有什么事儿呢。”陈寂给宗问让了一条路，看宗问没事儿，就把灯打开，替他收拾起了家里。

宗问刚醒，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睡的沉了些，睡眼惺忪，头发蓬松凌乱，“麻烦你了。”

“小事儿。”陈寂做事情高效，不一会儿就收拾的很好，“这边我收好了，没有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

“陈寂。”

这是宗问第一次叫她，没记错的话。

陈寂停下脚步，微笑着回头，“宗老师，怎么………”

了这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股力量带入怀中，陈寂想要挣扎，但这股力量就越重，重到她险些站不稳，只能顺势依偎在宗问的怀里，大地香又一次侵鼻而入，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敢动。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宗问的下巴埋在陈寂的颈肩，贪婪的嗅着独属于陈寂的味道，她身上始终会有一股淡香，这一年多的相处下来，他已经很熟悉了，让人安心。

陈寂双手本来是抬起来了，可思来想去，理智告诉自己要有分寸，就自然而然的垂下来，应了一句：“好。”

这是时隔三年多来，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异性的拥抱，还是顶流的拥抱，放在外面真的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原来宗问的肩膀也很宽阔，肌肉力量饱满，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就是他这个样子吧。陈寂站的久了有些不适，轻拍了宗问的背部，“宗老师，我有点喘不过气了。”

宗问知道自己失态了，慢慢地松开陈寂，眼神深邃，“谢谢你。”

“愿意和我说说吗？”陈寂打破尴尬，静静地看着宗问。

“我怕你会笑话我矫情。”宗问第一次像个无助的小孩，耷拉着脑袋，缓过神，“坐。”

陈寂很配合，坐在离宗问很近的沙发边，看着有些清醒的宗问，“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不要尴尬。”

第一次没有用敬称，陈寂把宗问当作失态的弟弟，温柔且知性。

“你好像一直可以云淡风轻？”宗问挨着陈寂身侧坐下，“你从来都不八卦。”

陈寂浅笑，“雨会下，天会晴，没有什么悲惨离奇的事情是过不去的，所以有什么好八卦的。”

呼吸声此起彼伏，偶尔能听到避暑的叫声。

宗问看着两人挨在一起的脚，陈寂的脚真小，这么看还挺可爱，“你今天很累吧，我没记错你好像风尘仆仆的从兴城回来。”

陈寂嗯了一声，“但现在来看，是你更累。”陈寂侧身，悬空用手描绘着宗问的五官，“我还是第一次不以助理的角度看你，还真的是美如冠玉。”

宗问看着陈寂的手手虚虚的描绘着他的五官，灯光氤氲，内心使然，将陈寂的手指摁在了自己的鼻尖上，“我想，这样描绘会更加准确些。”

指尖触碰到宗问高挺的鼻梁时，陈寂心下一颤，许是今天她也有些难过，所以是单纯的想彼此慰藉，又或者是美色使然，神色闪躲，赶紧抽手离开，“是我僭越了，宗老师，啊，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

慌乱中，带起裙摆，她跑出了门，紧张的把包都丢下了。

宗问回神，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反常，在看到茶几上陈寂落下的包时，脑海里闪现过他和陈寂在一起的点滴，甚至没有多想，拿起就追了出去，这跑的可真快。

陈寂的鞋都没有穿好，踉跄着，等到心绪平静时，才发现自己的包忘记了，内心把自己骂了无数遍冒失，还是堪堪的往回走去，就正巧和跑出来找她的宗问遇到，夜晚的灯光下，衬得他们都特别的温柔且神秘，两个人相视一笑，晚风也变得温柔，宗问就像邻家大男孩，晃着手里的女士包包，陈寂歪头，害羞一笑，慢慢地两人在一棵樱花树下靠近，且几乎异口同声，“你先说。”

“女士优先。”宗问手里还拿着陈寂的托特包，“我想你一定有很重要的话和我讲。”

“是的。”陈寂很配合，头高高仰起，睫毛弯弯，“我为我刚才的行为向你道歉，但我认为这和你向我借一个拥抱扯平了，因此，我们两清。”

“你可真的是算的清清楚楚。”宗问无奈，眼神清澈，头一回遇见这样的女人，初遇时他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接触久了，不知不觉她就进入了自己的生活，细品她，你会发现根本品不完，这是宗问长这么大第一次想要勇敢的去做一件事，那就是，吻她。

“这样我们就没法两清了。”宗问深情极致，接过这么多感情戏，只有这一次，他心狂跳不止。

男人向前迈一步，生怕女人会后退，像捧着至宝一样的拥吻他心爱的女人，哪怕是浅尝辄止的吻，也足矣感受到他的克制。

陈寂还沉浸在宗问的话里，唇瓣带有温度的触碰，她竟然有触电的感觉，忽闪着眼睛，鼻尖触碰着宗问细腻的肌肤。

她意识到很严重的问题，宗问亲她了。

等到宗问松开她，陈寂才缓过神，蹙眉，“你，宗老师你……什么意思？”

“如你所看到的那样。”宗问深情的看着陈寂，就好像自己小时候躺在床上突然看到墙顶爬了一只小蜘蛛，因为个子矮够不到，他就很害怕蜘蛛突然掉下来的那种紧迫感，很刺激，“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这次是我郑重的想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可以吗，陈寂？”

宗问太深情了，看到陈寂心慌。

而陈寂也确实思绪万千，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偶像剧情节，“不是，宗老师，这太突然了，我需要冷静冷静，您也一样，冷静冷静。”扯过宗问手里的包，陈寂飞快的消失在眼前。

只留一头雾水的宗问，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我这是被拒了？”

打车回去的路上，陈寂满脑子都是宗问的吻。

触感真实，她没有做梦。

到家直接几杯水下肚，她还是难以置信，宗问说喜欢她，什么时候开始的喜欢，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一定是宗问今天心情不好，人在心理防线崩溃的时候，是会寻求慰藉的，一定是这样。陈寂这么想，就心里舒服多了，毕竟，被宗问亲不亏。

看着镜中的红唇，还是泼了一抔水让自己冷静冷静。

第二天，如往常般去给宗问送早餐，今天宗问需要进组拍摄新剧，仙侠题材的。

陈寂在打开宗问家密码锁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一如既往的传递快乐，“宗老师，起床了吗？”

宗问从避暑的房间里走出来，穿的是居家毛衣，搭配黑色直筒牛仔裤，腿型好的男人，穿牛仔裤你都不会觉得很俗气，陈寂笑着迎了上去，“还是你喜欢的鲍鱼粥配油条。”

宗问看着状态不错的陈寂，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自己昨天失眠了，看陈寂没有任何反应，他倒是按捺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腕，委屈巴巴，“你考虑好了没？”

陈寂被宗问的这个表情逗笑了，真的想不到，宗老师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但言归正传，她没想玩弄宗问的感情，尤其在昨天睡前思考宗问的那句从来没谈过恋爱，想了很久，她还是不能接受宗问，最起码现在不能，抓住宗问的手松开自己，把他拉在了座位上，认真的说道：“宗老师，公司不允许艺人和员工恋爱，你忘了？”

“我是例外。”

“行，你这么说也没毛病。”陈寂替宗问打开了粥，推到宗问的面前，“但我和你地位差距悬殊，不合适。”

“我不介意，我哪怕不靠家里也能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不会亏待你。”

陈寂笑出声，宗老师真的好可爱呀，“宗老师，我不明白你对我的感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我知道你的顾虑，我承认我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我对你的感情也许是日久生情，也有可能是一见钟情。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但昨天，当我难过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我想见你我想拥抱你，如果这都不是喜欢，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喜欢？”宗问反手又握住了陈寂，眼神炽热，“我不信，你心里对我没有感情。”

是啊，她对他是有过动情的。

“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有些事情，我没法告诉你，所以，对不起，我现在不能接受你。”抽回自己的手，“以顶流和助理相处的身份不好吗？”

陈寂冷静的可怕。

宗问似乎明白了陈寂的顾虑，温柔且淡定，“就像我也有过去，所以我不会去纠结你的过去，我只知道，现在的我，为了你，有想过退圈。”

陈寂瞳孔放大，心下一颤，她没想到在法国听到的对话，竟然是因为自己。

陈寂眼眶湿润，声音带着鼻音，“宗问，所以你是和我死磕到底了吗？”

“难道不可以吗？”宗问的气场一下子就出来了，“追求喜欢的女孩子，难道不可以吗？”

陈寂低头，有些心虚，“可以。”

宗问听到这个回答很是欣慰，“陈寂，谢谢你。”

有些话，陈寂想说却不敢说出来，她是对宗问动心了。

可另一个她，又在告诉自己，这是你妹妹喜欢的男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宗问，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喜欢过别人吗？”

宗问很久很久，才回答了陈寂的这个问题。

“如果年少时暗恋一个女孩子那也称为谈过，那我必须得向你坦白，你不是我的初恋。”

宗问很真诚，这应该就是她被吸引的原因，他从不会骗人，至少在陈寂面前没有。

“那我再问你，意大利那一次你和一个女人上了游艇是怎么回事？”

宗问想起来了，突然笑起来，很好看，“你吃醋了？你不会以为我被富婆包养了？”看陈寂的反应，宗问扶额，“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而后认真的盯着陈寂，像哄孩子一样，“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就可以见到这个富婆。”

陈寂明白了，这是一场乌龙事件。

意识到了什么，宗问心情大悦：“所以，你从那时就关注我了？”宗问凑上前，想要看穿陈寂，挑眉，不怀好意，“果然还是我太迷人了，你也逃不出手掌心。”

陈寂把筷子递给了宗问，“宗老师，吃你的饭。”

“你吃了没？”宗问关心的问道，“你每次来回跑我这里，这么远的路，辛苦你了。”

“宗老师这就关心上我了？”陈寂单手撑着下巴，“也是，毕竟宗老师要开始追女生了。”

宗问吃饭的样子都很儒雅，一看就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自从宗问对陈寂表明心意后，明显打破了次元壁，宗问像变了一个人。

会主动接送陈寂，而不是陈寂自己来找宗问。

而在有助理这层身份在，哪怕宗问和陈寂被拍到，也没有媒体会当回事儿，因为在人前，二人就是明星和助理的关系，没有任何噱头。

就连李特助休假回来了，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只是说了一句：阿寂排面大，有老大专人专车接送，羡慕死我了。

陈寂笑笑不说话，宗问也是。

现在的宗问敢正大光明的看陈寂了，哪怕在片场，他也会让陈寂坐在旁边，陪他走戏对稿子。

陈寂出门口罩从来不摘下来，因此，在场的艺人和工作人员也好，只当是助理陪老板，也没看出陈寂和宗问有猫腻。

那李特助最直观的就是，老大心情可好了，像有什么大喜的事儿，以至于他都私聊了陈寂，“阿寂，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老大干嘛了？”

“怎么了？”

“你没发现，老大像变了个人，变得有灵魂了，他刚才还对我抛媚眼呢。”想想起鸡皮疙瘩，“不能想不能想，越想越恐怖，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寂手里拿着刚才宗问递给她的保温杯，暖暖的，“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私下里，宗问不会轻易接受艺人的聚餐邀请。

这次的戏里面，段南星也有一个角色，所以在她看到陈寂的时候，老远就跑了过来，一把抱住陈寂，“寂姐！姐！”

陈寂正好起身要去给宗问拿衣服，就被撞的往后退一步，身侧的宗问刚好坐着，不经意的用手托了一把陈寂的腰，然后快速的收回手。

宗问对于段南星的冒失微微蹙起眉头。

段南星也意识到宗问在场，尴尬的低头打招呼，“宗老师，对不起，吓到您了。”

宗问点头，继续看台词。

“姐，好久不见，今天晚上一起吃火锅呗？我朋友在附近开了一家火锅店。”段南星眨巴着眼睛，摇晃着陈寂的手，可可爱爱。

陈寂心自然一软，“好。”

段南星跟陈寂使眼色，“宗老师去不去？”

宗问自然是听到了，合上剧本，抬眼先看了陈寂一眼，仿佛在问她，你要不要我去？看陈寂快速的移开视线，才看着段南星，“可以啊。”

天知道段南星有多开心，她竟然约到了宗问欸！

“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姐妹儿。”三步一回头，“那寂姐，宗老师，我们晚上见！”

陈寂笑出声，“慢点！”

宗问第一次听到陈寂爽朗的笑声，一时竟然也看呆了，她的手其实离自己特别近，真的好想牵住她的手，然后狠狠地抱住，挑眉，意识到自己想偏了，也低声笑起来……

陈寂低头看见宗问嘴角挂着的笑容，也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