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老鬼篇 下

　　床榻上，吴天从被褥中爬出来，脸上是癫狂的痴笑，他颤抖着手朝九竹走了几步，黄色符纸在他手中止不住哆嗦，他害怕却还是鼓足了勇气，口中还喃喃自语：“真的……都是真的！我要成仙了！真的有妖怪来抢我的灵石！”

九竹咬牙切齿：“那不是你的！”

吴天怒吼一声：“是我的！我要成仙了！”

九竹支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那，不是你的！是我族的！”

门外，居恩听见吴天的怒吼声，心下不安，慌忙砸门要进去，却不想，门早早就被吴天锁起来了，就等他们找上门来。

吴天一脚踹向九竹腹部，踹得她又是一口血，趴在地上起不来。

吴天享受到随意打踹妖怪的快乐，人人惧怕的妖怪，此刻被他任意打骂，吴天痴笑起来：“在我拿到灵石的时候我就去找了道士算了卦，早就料到你这个畜生会来偷，你说说你，幸好你来了，不然我花大价钱买的除妖桃木剑给谁用啊！”

“只要除了你！就没人能知道我有灵石！我就能修炼成仙啦！！！”

吴天放声大笑，九竹伏在地上，身子轻微颤抖，刚刚那一道符光威力太大，吴天那一脚又是用了十足十的狠劲，现下是起不来了，更别说吴天手上还有一把桃木剑。

“吴天！开门！吴天！”

居恩用身体撞门，好不容易才撞开了门，九竹狼狈趴在地上，吴天背对着他高举桃木剑就要刺九竹。

居恩来不及多想，扑倒吴天和他在地上扭打，“吴天！你在干什么！”

“我要成仙了！我说一只畜生怎么找到我的，原来是你带她来的！”吴天和居恩互相掐住对方的脖子，手臂上青筋暴起，居恩面目狰狞，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不准这么说她！”

吴天声音尖锐颤抖：“怎么，不过是个畜生！”

他要成仙！

居恩被突然爆发的吴天按倒在地，脸色发紫眼珠凸出，肺里的呼吸越发稀薄，呼吸快要断了……

现在就死了，也算是还了九竹的因果吧，就是舍不得爹娘，孩儿不孝，来生再——

“嘭——！”

九竹狠狠一板凳砸在吴天头上，吴天整个人一下失了力气，身子栽倒在地上。

九竹忍痛挪开吴天，来不及拿绳子绑住他，捧住居恩的脸，翻开眼皮，“居恩？居恩醒醒。”

叫了好几声，居恩还是没动静。九竹犯愁：“不会真死了吧……”

居恩生死之间走了一回，还没缓过来，听见九竹声音暂时不想搭理，假装没醒，下一秒，九竹一巴掌抽到居恩脸上：“醒醒！”

居恩眼睛还没睁，手摸上被打的那一面，委屈又无力：“醒了……”

九竹暗松一口气，道：“去找个绳子绑他。”

居恩鼻青脸肿，腿上也被吴天踹了几脚，衣衫脏乱，恹恹地：“哦……”

好不容易绑住吴天，二人稍微休息了一下。

九竹忍着疼，在吴天身上翻找，居恩要拉她，“男女授受不亲……别扒人家衣服……”

九竹反手就是一巴掌，“滚。”

居恩摸着脸，满脸委屈坐在旁边搜吴天的另一半。

“……”居恩沉默。

“……”九竹皱眉。

居恩摸鼻子，“那个……你还要吗？”

九竹脸色难看，满脸写着拒绝，她语气嫌弃：“你们人间男子都这么……”

“没有！我不是！不能因为吴天一人连带我！”居恩连忙撇清关系，两指捏着灵石手臂伸远。

谁能想到吴天竟然会把灵石藏在鞋里！

九竹嫌弃不拿，“你帮我洗洗再给我吧，你们男子真是恶心。”

居恩欲哭无泪：“这只是吴天一人所为！不要连带啊！”

九竹瞥他一眼，“你也不是好东西。”

居恩语塞，讪讪笑笑不说话，去了后院洗灵石。

“……吴天脚怎么这么臭，咦！还有味道……”居恩嘴里嘟囔，没能察觉到院子里翻进一人。

那人翻身进来后，看了一眼居恩，仔细一看，是个凡人，忽略他往屋里去。

九竹被打伤还没有恢复，现下也不易察觉到其他人，更别说她本身修为就不高，也就是妖里的低等妖。

被那道金光一打就打散了一半修为，根本来不及反应脖子上就被架了一把剑。

九竹刚有微动，剑刃压紧，“别动。”

九竹：“你想做什么？”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理所当然的：“当然是来抢灵石啊。”

“……你是妖？”

头顶的声音猝然靠近，近乎贴在九竹耳边：“怎么，我不像人吗？”

九竹冷笑，“一股子腥臭味，不会是只鱼妖吧？”

“哼，小丫头片子嘴还挺硬，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大家都是妖，没必要抢来抢去的吧？”九竹手指轻微抬起，一只鞋踩在她的手指上，“你这言行不一，让我很难认同你说的话哦。”

“外面那个是你的……同伴？不管他是谁，现在把灵石给我，我饶他一命。”

“那我呢？”

那妖惊讶了一下，“一块灵石只能换一条，你居然不想救他？”

“他也是偷我族灵石的人，我为什么要救他？”

“……应该没味道了。”居恩擦干水，往屋里去，要还九竹灵石，刚看清屋里的情况，没有犹豫转头就走。

一把飞刀刺在居恩面前，“走什么呀？”

居恩缓缓转回来，陪笑：“大侠，请问您是要什么呢？”

“灵石哦。”

居恩表情有一丝破裂，怎么这么多人要抢灵石，这块灵石到底有多大魅力！

那妖注意力转回九竹身上：“好了，继续，一块灵石，换你的命，还是那个凡人的。”

九竹：“这是我一族的灵石，到底与你们何怨何仇要这般虎视眈眈！”

“天地灵气，源源不竭随便哪个就已经是要惹人抢夺的了。怎么，你们翠竹一族用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吗？”那妖颇有些讶异，“难怪是低下族群，这都没发现。”

那妖低头那一瞬间，九竹消失在原地，脸上笑意稍减，闭眼灵识搜寻周围。

九竹在瞬间移动到吴天周围，将地上的桃木剑踢飞向居恩后又立马隐身。

居恩几乎是立马懂了九竹想做什么，飞扑去接桃木剑，半空中被一道无形的压力打下来，紧紧贴在地上半分动弹不得。

妖制服居恩继续搜寻九竹，一双竖瞳左右扫视，警惕四周。

背后，九竹突然出现，一把匕首刺进妖后背，划出一道血痕，再次隐身。

妖立马转身抓人，几次没能抓住，耐住脾气道：“丫头，你修为不高，这么快的速度是在燃烧你的修为基础之上吧，我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算是不出手你也会死的，让我想想，以你的修为顶多就半柱香。”

几次纠缠下来桃木剑已经被踢到居恩手边了。

看妖还在自说自话，居恩缓慢移动，好不容易拿到了，却起不来。

妖虽然精力都在九竹身上，但对居恩的压制分毫未减。

九竹破空出现在妖身后，一把匕首狠狠刺进后背，这次她没有隐藏自己，而是正面迎着妖与他对打。

居恩趁着两妖相斗，爬起来举着桃木剑，找准机会刺向妖。

吴天真不愧花了大价钱，桃木剑的威力让妖躺在地上痛苦不已，死倒是没死。

居恩找了绳绑住妖，九竹：“他是妖。”

居恩手一顿，用力收紧绳子，举着桃木剑又刺了他一下。

九竹：“算了，这个桃木剑弄不死他。”

居恩：“那要怎么处理它？”

九竹：“……”

二人目光缓缓落在还昏迷着的吴天身上。

……

居恩：“真的只需要把灵石放回原处就可以了吗？万一还有人或者妖来抢怎么办？”

九竹捏了捏后颈，语气里满是疲惫：“我自己有办法，你只需要把吴天还有那只鱼妖送到那个道士家就可以了，别的事与你无关。”

“……怎么说我也有一部分责任……”

“有一部分责任啊，那让我杀了你吧。”

九竹身子不动，眸子瞥过去，懒洋洋地说出这句话。

“！”

居恩离开了。

九竹一只妖坐在地上坐了很久，最后下定了决心，与此同时，整个竹林摇晃起来，竹叶飒飒作响，仿佛悲鸣一般哀悼。

九竹扯了扯嘴角，第一次露出笑容，“大家别劝了，我会一直陪着大家的。”

说罢，灵石漂浮半空，浑身闪着莹莹光芒，朦胧中夹杂着几缕淡淡的青色。

竹林动静渐渐停下，它们认了这个九竹这个决定。

好半晌，灵石落回原处，泉水也缓缓回涌。

岸边留了一根青翠俊秀的竹竿，孤零零的躺在竹叶上，竹林的低语她再也听不见。

“……”

酒老鬼捏了几粒花生米在嘴里，又抓了一把在手里，“听也听完了，把竹竿还我吧。”

荆溪刚尝了一口桃花酥，来不及说话，细细嚼完才给酒老鬼一个眼神，“你想做什么呢？”

酒老鬼往嘴里放花生米的速度慢下来。

穷奇眼睛微眯，恍然大悟：“他要渡劫救九竹！”

凤凰啧啧几声，不予置评。

江梧眉头微皱，思索着可能性。

荆溪直言挑明：“你抗不过渡劫，会死的。”

酒老鬼深吸口气：“不试试怎么知道。”

凤凰：“心里都是愧疚吧。”

酒老鬼看过去。

凤凰嘴角勾着，目光冰冷：“如果你不去碰灵石，灵石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封印也不会破裂，也就不会释放出灵气吸引来其他妖，更不会让九竹付出全部修为来封印灵石。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但九竹似乎一直都想杀了你，她怎么能忍受被你带在身边这么久。更何况你修炼的灵力混杂，根本抗不过渡劫，你又在异想天开什么呢？”

酒老鬼吃完了花生米，没想再去抓，“我终归是亏欠她。”

凤凰低声念了二字，偏过头不再参与这事。

荆溪扫了一眼凤凰，又扫了一眼江梧，然后对酒老鬼道：“很期待在地府见到你。”

酒老鬼扯了扯嘴角：“多谢！”

随即起身离去。

在他离开之后竹竿微微亮了一点光芒。

荆溪敲了敲竹竿，懒声道：“安静。”

九竹不动了。

凤凰看着九竹，轻叹口气：“九竹，自己去后院选块角落。”

九竹没动。

江梧淡淡出声：“九竹，居恩，缘分浅薄，现在已经缘尽了，莫要强求。”

九竹沉默，然后飞去了后院，自己寻了块阴凉处给自己扎根。

穷奇给自己倒酒：“这居恩不知道九竹早就恢复了意识，九竹还一直瞒着他，看着他为自己修炼乱七八糟的灵力，然后为救自己去承受渡劫。啧啧啧，不愧是个冷血的小妖，我真是太喜欢了！”

凤凰看了穷奇一眼，拿过他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倒酒，“九竹本就是有仇必报的性子，没亲自动手只是因为他娘而已，留他一命不代表她原谅居恩，只是不会亲自动手。灵力微薄的竹子在灵石消失时就去了不少，居恩害了那么多她的同族，她怎么能不恨。”

穷奇：“那她刚刚怎么还一副要随居恩去了的样子。”

凤凰：“再恨，都过了几百年了，也该有不舍，他的因还没有还完，这是他该还的。”

穷奇：“那也不该是你们替他们左右啊！”

凤凰拍案起身：“那你以为要那么多仙神下来改命干什么，你想看到没有干涉的后果吗？是在渡劫时居恩没扛过去，连累九竹一同殒命吗？”

穷奇将酒杯重重一放：“随他们去不就好了，改命干什么，该死的都要死，不就是早一日晚一日。有什么可留恋的！”

凤凰：“你摔什么杯子！”

穷奇：“我没有！”

凤凰：“放下我的杯子！”

穷奇：“我放了！”

荆溪默默问江梧：“他们在京城这么多年不见也是这次差不多的原因吗？”

江梧：“上次是因为穷奇摔了凤凰一坛醉桐，凤凰大发脾气，将穷奇赶了出去，今日才再次见面。”

……

最后穷奇又被赶出去了。

回到客栈，穷奇变了把椅子坐下，“这些凡人死了就死了，到底发什么那么大的火！凡人的命有什么好救的，不过区区百年。”

荆溪：“你在我面前说这话合适吗？”

穷奇：“本来就是，真的搞不懂一个凡人！区区一个凡人！”

荆溪打断他：“凡人如何？区区百年又如何？我帮过改命的凡人，比你吃过的凡人都还要多，更是有些凡人名垂千史，凡人之间家喻户晓，这区区百年他又如何。”

穷奇：“你们都是神，向着凡人，我不与你们争论。”

穷奇缓了缓，语气放缓：“此事揭过，不再提。”

江梧：“过几日我们要离开京城了。”

穷奇惊讶道：“这么快就要走？”

荆溪：“事情忙完了就走了。”

穷奇：“你们要去哪儿？”

荆溪：“游山玩水，说不定哪天就又回来了。”

穷奇点点头，“也是，那我给你们准备点东西路上带着。”

荆溪笑了笑：“我们不吃也是可以的。”

穷奇挠挠头：“路上解闷用。”

荆溪挑眉，和江梧对视，两人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