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丹丸虽小疑问多（上）

　　菌丝洞窟的荧光被三百六十五盏人鱼膏灯压得暗沉，元成子的皂靴碾过满地碎药板时，青铜铃铛在道袍下发出闷响。

九个学徒以北斗九星方位跪伏在地，兔唇胖墩汉的蓑衣下摆正在融化，露出半截长满菌斑的小腿。

“癸水犯紫薇的时辰，倒有人敢动丹房的药柜。”元成子拂尘扫过林素雪头顶，少女发髻里钻出的荧光蘑菇应声枯萎，“你们当陈启铭的肠子是怎么缠上青铜铃的？”

李金水嗅到熟悉的福尔马林味道从道袍褶皱里渗出。

他盯着元成子腰间晃动的青铜铃——那上面凝结的暗红色结晶，与康复室用来束缚躁狂患者的铁链锈迹如出一辙。

掌心的骨灰粉末正在发烫，勾勒出陈医生侧脸的纹路突然扭曲成电击治疗仪的波形图。

“师尊明鉴！”兔唇胖墩汉突然扯开衣襟，胸腔里钻出的菌丝将三枚丹药托举过头顶，“昨夜丑时弟子在料房当值，亲眼见......”

元成子的拂尘柄捅进那团蠕动的菌丝，洞顶垂落的钟乳石同时滴落墨色液体。

李金水看见胖墩汉的瞳孔瞬间爬满菌膜，托举的丹药竟是自己今晨撒在洞口的阿立哌唑碎片。

当啷作响的青铜铃震得菌丝簌簌发抖，所有学徒的指甲都开始渗出水银色的汁液。

道袍阴影笼罩下来时，李金水摸到病号服第三颗纽扣后的玉佩。

元成子指尖悬停在他喉结半寸处，袖中飘出的菌丝缠绕着半张烧焦的认知测试表——正是上周陈医生用来评估他现实感的那张。

“为何不跟着叛徒逃去现世？”元成子的声音带着脑电波监测仪的沙沙杂音，“他们许了你氟西汀还是奥氮平？”

李金水突然看清那些在道袍下蠕动的菌丝，每根顶端都粘着片电极治疗时的导电胶。

掌心的骨灰不知何时凝成微型迷宫，与药板背面血绘的路线完美重合。

他想起昨夜菌丝洞窟收缩时，周秀娜的童谣声里混着电休克仪器的蜂鸣。

“这里的苦楝树结果时，现世的银杏该落叶了。”李金水用指甲掐破掌心，让血珠渗入玉佩的螭纹——这是周秀娜教他分辨现实与幻境的暗号。

元成子道袍上的北斗七星突然开始逆旋，洞窟石壁渗出带着氯丙嗪味道的黏液。

当拂尘的白毫拂过李金水肩头时，三颗裹着糖衣的丹丸落进他掌心，外壳的“癸酉年制”篆文正在融化成阿立哌唑的英文商标。

“即日起你便是贫道记名弟子。”元成子的玉冠迸出丝电弧，恰似电击治疗时跳动的蓝色火花，“每日寅时来丹房试新炼的九转还魂散。”

跪着的林素雪突然剧烈颤抖，发间新生的荧光蘑菇喷出带着奥氮平气味的孢子。

李金水捏着丹丸的手指微微发麻，他看见每个学徒后颈都浮现出住院患者的条形码，而元成子道袍里的菌丝正连接着洞顶那层形似脑沟回的菌膜。

当人鱼膏灯将众人影子投射到菌膜穹顶时，李金水发现所有阴影的太阳穴位置都贴着电极片。

元成子临走前弹指点燃料房的青铜丹炉，跃动的火光里，昨日电休克治疗时的橡胶牙垫正在炉中扭曲成八卦图案。

“对了。”元成子在雾汽中转身，玉佩突然在李金水胸口灼烧起来，“你的道号便唤作......”

菌丝洞窟轰然作响，所有钟乳石同时滴落带着锂盐味道的液体。

李金水舌尖尝到康复室里周秀娜偷藏的冰糖味道，耳畔却响起上周隔壁病房的惨叫——那个妄想自己是重阳真人的患者被拖进无抽搐电休克治疗室（MECT室）时，白大褂们称呼的正是某个带“阳”字的道号。

菌膜穹顶的荧光忽明忽暗，李金水喉结滚动时蹭到了元成子指尖凝结的菌霜。

那声“九阳”落地的瞬间，洞窟四壁的菌丝突然像痉挛般蜷缩起来，仿佛被道号里某个禁忌的音节刺痛。

“九阳真人上个月还在用真气逼出阿普唑仑的残毒。”李金水盯着道袍下若隐若现的电极片，舌尖抵住上颚憋住冷笑。

他记得那个病友被拖走时道冠里漏出的橡胶牙垫，白大褂们剪开绣着北斗七星的病号服，露出后背密密麻麻的导电膏痕迹。

林素雪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孢子在空中凝成“贺”字。

兔唇胖墩汉的蓑衣彻底融化成水银色的黏液，露出后背条形码上被火焰灼烧过的“九阳”二字。

李金水感觉玉佩在掌心发烫，周秀娜教他的那首童谣在耳蜗里打转——“重阳不过九，九阳化白绸”。

“还不谢恩？”元成子的拂尘扫过青铜丹炉，炉壁浮现出上周无抽搐电休克治疗（MECT）室的监控画面。

九个学徒突然齐声诵经，声波震得料架上数百个青花药罐同时渗出淡蓝色液体。

李金水注意到每个罐底的“癸酉年制”落款都在融化成不同精神类药物的化学式。

他弯腰时嗅到元成子道袍里渗出的导电胶味道：“谢师尊赐号。”病号服第三颗纽扣硌着胸口的玉佩，昨夜周秀娜用冰糖在病房窗玻璃上画出的九宫格图案突然在脑海浮现——西北乾位对应的正是“阳”字。

料房深处的菌丝幕帘突然掀起，十二盏人鱼膏灯同时转向李金水。

他看见每个学徒的瞳仁都映着枚旋转的丹丸，林素雪指甲缝渗出的水银色汁液在地上汇成“羡慕”的篆文。

兔唇胖墩汉胸腔里的菌丝疯狂舞动，将三枚阿立哌唑碎片拼成个扭曲的“妒”字。

“既入我门，当赐重宝。”元成子袖中飞出五颗丹丸，裹着糖衣的表面游走着像脑电波般的波纹。

当丹药悬停在李金水眼前时，他看见“癸酉年制”的篆文正在融化成氟西汀胶囊的专利编号，糖衣下的暗纹分明是上周被陈医生没收的认知测试表。

跪伏的学徒们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林素雪发间的荧光蘑菇突然爆开，喷出的孢子在空中凝成寿桃图案。

兔唇胖墩汉的菌斑小腿渗出带着锂盐气味的汗液，在青石板上蚀刻出“三百阳寿”的祝词。

李金水却注意到元成子玉冠后的菌丝正悄悄缠上洞顶垂落的电极片，那些本该连接人鱼膏灯的铜线分明是无抽搐电休克治疗（MECT）室的导联线。

“此乃九转聚魂丹。”元成子的声音混着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服之可增三百年阳寿，开天眼洞幽冥。”道袍翻飞时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药品说明书，李金水瞥见“奥氮平”的副作用条款正在菌丝间蠕动重组。

李金水伸手接丹的瞬间，洞顶菌膜突然映出上周的画面：九阳真人被按在电击床上时，白大褂们往他舌下塞的“固魂丹”与眼前之物如出一辙。

他感觉掌心的丹药在轻微搏动，糖衣下凸起的纹路像极了认知测试表上被红笔圈出的“现实感缺失”诊断。

“弟子惶恐。”他屈膝时用玉佩边缘抵住虎口，周秀娜说过螭纹碰到锂盐会泛青——此刻玉佩正在渗出淡青色雾霭，“如此贵重之物......”

元成子突然掐诀，料架上的青花药罐齐齐炸开。

飞溅的瓷片中，数百张烧焦的认知测试表如蝶群纷飞，每张背面都写着不同患者的道号。

李金水看见有张飘落的残片上，“九阳”二字正在被火焰吞噬，而新燃起的火星组成了“李金水”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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