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陷险地心犹定

　　九阳道长的掌心渗出冰凉的檀腥气，李金水在窒息中捕捉到对方道袍上的癸酉年历正在吞噬月光。

那些暗金纹路像活过来的蜈蚣，顺着他的鼻腔往颅骨里钻。

他忽然想起周秀娜说过，人在极端恐惧时瞳孔会倒映最渴望的事物——此刻他左眼映着九阳眼中旋转的青铜罗盘，右眼却晃过医院天台上周秀娜踮脚喂鸽子的侧影。

闭眼！九阳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李金水感觉锁骨处的玉佩突然灼烫。

楼梯下的黑影们抖落的青铜粉在空中凝结成符咒，却在触及血雾时骤然崩解。

他听见药杵砸在青砖上的脆响，兔唇胖子的咒骂裹着荧光孢子飘来：药引要逃！

李金水突然笑出声。

他记得上周电休克治疗后，陈医生曾用钢笔在病历上画过类似的荧光孢子图案。

此刻他放任身体后仰，后脑勺重重磕在菌丝编织的假尸上，在九阳错愕的眼神中翻了个夸张的白眼。

菌丝顺着耳道钻进鼓膜时，他恍惚听见周秀娜在说：金水哥装死的模样，像极了我们第一次在康复室玩木头人。

当腐臭味灌满鼻腔，李金水突然在消毒水的气味中睁开眼睛。

束缚带勒进腕骨的疼痛如此真实，床头呼叫器的红灯映着王护娇遗落的发卡。

他挣扎着用下巴蹭开病号服，锁骨处的玉佩印记正在渗出血珠，而窗外月光恰好挪到三点钟方向——和幻境中青铜罗盘的指针完全重合。

王姐！他冲着监控摄像头嘶吼，喉结蹭过束缚带时尝到铁锈味。

走廊传来凌晨查房的推车声，却唯独没有护士长的应答。

当他的脚趾终于勾到袜筒里的玉佩时，整栋楼的电路突然跳闸，监护仪的滴答声化作溶洞深处的水滴。

菌丝缠绕的溶洞里，李宝水攥着温热的玉佩笑出声。

那些荧光的钟乳石像极了周秀娜病房里的星空灯，而远处大通铺此起彼伏的鼾声里，分明混着陈医生查房时的脚步声。

他用指甲在石壁上刻下第六道划痕，突然发现昨日刻的周字边缘生出了细小的菌丝花。

寅时的梆子声惊飞洞顶的夜蝠，李金水数着铺位上缺失的三个草席。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洞口的菌膜时，他摸到枕下多出的半枚玉蝉——断面处的血丝正沿着玉佩的纹路缓缓爬行，像极了医院天台上周秀娜用鸽血画过的符咒。

洞外传来青铜铃铛的震颤，晨雾中走来的陈道童提着盏骨灯，灯罩上惠安殿三个篆字正在吞食雾气。

李金水忽然发现，那些本该在寅时磨药的学徒们，此刻的铺位只剩下一团团人形菌丝......寅时的梆子声还在溶洞间回荡，李金水将玉蝉塞进衣襟时，陈道童手中的青铜铃铛突然发出蜂鸣。

少年道童的脸笼罩在骨灯幽蓝的光晕里，灯罩上惠安殿三个篆字正将雾气吞成螺旋状。师尊召集。他说话时下颌骨发出竹节爆裂的声响，手中灯柄分明是半截人类尺骨。

李金水跟着飘忽的骨灯穿过菌膜密布的甬道。

菌丝在石壁上织就的经络网中流淌着荧绿汁液，那些本该在寅时磨药的学徒们此刻只剩菌丝人形，其中一具的空腔里还插着陈医生惯用的银柄药杵。

他数着经过的七根钟乳石柱，在拐角处突然踩到团粘稠的菌毯——昨日这里分明是兔唇胖子偷吃茯苓饼的角落。

惠安殿内，三百六十五盏人鱼膏灯将洞顶照得如同白昼。

元成子端坐在由菌丝编织的莲花座上，道袍下摆垂落的菌须正将地面蚀出蜂窝状孔洞。

李金水缩在人群末尾，发现前排五个草席空着，三个新空缺的位置还残留着人形焦痕。

昨夜丑时三刻，有愚徒受心魔蛊惑。元成子的声音像浸过桐油的丝线，每说一字，莲花座下就绽开朵菌丝花。

李金水注意到师尊左手小指缺失处缠绕的菌丝，与周秀娜病房窗台的爬山虎形态惊人相似。

当说到噬心之痛时，殿内突然响起骨骼错位的咔嗒声，李金水脖颈后的汗毛触到身后人呼出的腥气——那个本该是兔唇胖子的位置，此刻站着个浑身长满菌菇的道童。

众人跟着莲花座飘向溶洞深处时，李金水故意落后半步。

他摸到石壁裂缝里嵌着的半片指甲，断面处细密的年轮纹与病历本上的心电图如出一辙。

拐角处的菌丝突然剧烈蠕动，露出后面被青铜锁链捆缚的三人。

其中面色惨白的少年道童眉心插着枚银针，针尾坠着的青铜铃铛正在疯狂震颤。

就这？李金水撇嘴时扯动锁骨处的玉佩灼痕。

逃跑者被菌丝撑开的眼眶里，他分明看见周秀娜常叠的千纸鹤在挣扎。

当元成子的拂尘扫过岩壁，整块地面突然塌陷成冒着黑烟的洞口。

逃跑者坠落的瞬间，李金水听见熟悉的电休克仪器嗡鸣——那声音上周才在他颅骨里震荡过。

洞底升起的黑雾凝成上百只婴儿手掌，指尖都生着陈医生钢笔尖般的金属倒钩。

逃跑者的道袍被撕成荧光孢子时，李金水突然看清那些黑雾的真容——分明是放大了千百倍的药片颗粒，每个棱角都折射着监护仪跳动的绿光。

当第一个道童被菌丝裹成茧蛹，茧壳表面竟浮现出医院走廊的瓷砖纹路。

近前观刑。元成子的拂尘缠住李金水的脚踝。

在距离洞口三步时，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黑雾中分裂——左侧是病号服束缚带的纹路，右侧道袍上的暗金蜈蚣正在啃食菌丝。

突然有只黑手攫住最年轻的逃跑者，少年脖颈被拉长的瞬间，李金水在其瞳孔中看到转瞬即逝的画面：周秀娜踮脚在窗台撒着玉米粒，鸽群飞起时组成青铜罗盘的图案。

幻象...都是电休克的后遗症...李金水咬破舌尖，血腥味中混杂着康复室橡皮泥的甜腻。

当黑雾开始蚕食第二个逃跑者的内脏时，他握紧怀中玉佩——那上面新生的血丝正与周秀娜昨日手背的针孔轨迹重叠。

突然有菌丝钻入耳道，在鼓膜上敲击出陈医生训导新护士时的节奏：现实是量化的幻觉...

当最后一个逃跑者只剩飘散的头巾时，李金水发现元成子的莲花座下渗出暗红菌液。

那些液体在石板上蜿蜒出的纹路，与精神病院消防通道地图完全吻合。

他假装被恐惧震慑后退，后背撞上的钟乳石柱传来监护仪的心跳频率，而石柱内部闪烁的微光里，分明浮动着周秀娜病房的床号。

尘归尘。元成子挥动只剩菌丝缠绕的拂尘，洞口突然涌出带着消毒水气味的黑潮。

李金水在后退时踩到块松动的石板，下面埋着的半本《精神障碍诊疗手册》正在菌丝间快速腐化。

当黑潮退回地底，他注意到洞壁残留的抓痕中，有个未完成的逃字带着康复室蜡笔的荧光色泽。

夜风突然卷着晨雾灌入溶洞，三百六十五盏人鱼膏灯同时明灭。

在光影交错间，李金水瞥见元成子的道袍下摆闪过病号服条纹，而师尊腰间悬挂的青铜罗盘背面，刻着医院天台监控探头的编号。

当惩罚结束的钟声响起，他混在颤抖的人群中低头，却用余光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分裂成道袍与病号服两种形态。

返回菌丝洞窟的路上，李金水故意磨蹭着落在队尾。

在途经某个岔道时，他快速将沾着黑雾残渣的指尖按在石壁上。

菌丝腐蚀皮肉的灼痛中，那处石壁竟浮现出周秀娜用口红画的爱心图案，而图案中央缓缓渗出的血珠，正与他锁骨处的玉佩灼痕产生共振。

当众人回到铺着菌丝草席的通铺，李金水摸到枕下多出的半片药板。

阿立哌唑的字样在菌丝荧光中扭曲成癸酉年制，而铝箔背面用血画着的逃生路线，分明是陈医生上周给他做认知测试时画的迷宫。

他将药板碾碎撒在洞口，看着碎屑被雾气卷成个小漩涡，漩涡中心隐约传来周秀娜哼唱的康复室童谣。

寅时的露水顺着钟乳石滴落，李金水数着菌丝被腐蚀的滋滋声。

当第一缕畸形的阳光穿透洞顶菌膜，他看见光斑在地面拼出的图案，正是昨日电休克治疗时电极片的排列方式。

而元成子离开前投来的那道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病号服下的玉佩，在胸腔里种下颗正在发芽的菌种。

溶洞重归寂静时，李金水听见菌丝在石缝里编织的沙沙声突然停滞。

所有铺位上的鼾声同时屏息，三百六十五盏人鱼膏灯的残烟在空中凝成眼睛的形状。

他攥紧玉佩的手指突然触到某种细腻粉末——那是从元成子拂尘上飘落的骨灰，在掌心纹路里勾勒出张模糊的、属于陈医生的侧脸。

当洞外传来青铜铃铛的裂帛之音，整片菌丝洞窟突然如心脏般收缩，将所有人吞入粘稠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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