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迷宫

　　手术刀在江黎手中颤抖。观察室的灯光将孟迟后颈的汗珠照得如同水晶，皮肤下那个硬币大小的凸起随着脉搏微微跳动。

“没有麻醉...会疼死...“江黎的眼泪砸在刀面上。

孟迟趴在硬板床上，手指在地面勾画公式：“神经...集中在前端。“他指向自己后颈某个点位，“从这里...切入3厘米...角度15度...“

喇叭里传来孟振国的冷笑：“还剩22小时17分。“

江黎深吸一口气，将偷来的手术刀在酒精灯上灼烧。当刀刃贴近孟迟皮肤时，她发现他的背部肌肉没有一丝颤抖，仿佛那具身体已经与疼痛和解多年。

第一滴血涌出时，孟迟的手指猛然抠进床板。江黎看到他的瞳孔急剧收缩，但呼吸频率依然保持每分钟18次的精确节奏。

“继续...“孟迟的声音从牙缝挤出，“左侧...2毫米...“

刀尖触到金属物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灯光闪烁起来。孟迟突然剧烈抽搐，某种高频噪音从他脑部爆发。江黎惊恐地看到鲜血从他被咬破的下唇涌出。

“电磁脉冲...“孟迟在剧痛中解释，“模块...自我保护...“

江黎用指甲撬起那块银色金属。它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布满生物电路，此刻正发出诡异的蓝光。当完全取出时，孟迟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呜咽，整个人瘫软下去。

“接...终端...“他指向观察室角落的电源插座。

金属片接入插座的刹那，整个精神病院的电力系统瘫痪。应急灯亮起，警报声此起彼伏。江黎从门缝看到警卫慌乱跑过，对讲机里传来孟振国的咆哮：“他们在7号观察室！“

孟迟虚弱地抓住江黎的手腕：“公式...记住...“他在她掌心画下∞符号，“无限循环...启动密码...“

走廊脚步声逼近。江黎将金属片藏入内衣，刚扶起孟迟，门就被踹开。沈辉带着三名警卫冲进来，电击棒噼啪作响。

“芯片呢？“沈辉掐住江黎的脖子。

孟迟突然暴起，以惊人的速度夺过电击棒反制沈辉。他的动作精准如计算机程序，每一击都命中神经密集区。“跑！“他对江黎喊道，“去锅炉房...蒸汽管道...“

江黎犹豫的刹那，孟迟已被三根电击棒同时击中。他跪倒在地，却对江黎露出罕见的微笑：“信任...我的计算...“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孟迟用“信任“这个词。

精神病院的锅炉房像头沉睡的钢铁巨兽。江黎躲在蒸汽管道后方，听着追兵的脚步声在金属走廊回荡。手中的金属片越来越烫，每隔三分钟就发出一次高频脉冲，每次都会让附近的灯泡炸裂。

“发现血迹！东南侧管道！“警卫的喊声近在咫尺。

江黎蜷缩得更紧。孟迟被带走前塞给她的不只有金属片，还有一张潦草的地图——精神病院地下连接着城市蒸汽管道系统，终点标着“37号安全屋“。

蒸汽突然喷发，掩护她钻入检修口。狭窄的管道内温度超过50度，江黎的汗水在金属表面滋滋作响。爬行两百米后，管道分岔处出现一个用血画的箭头，旁边是孟迟工整的字迹：“右转，173步。“

这个数字精确得可怕。当江黎数到第173步，面前果然出现垂直爬梯。顶端井盖被某种粘合剂封住，她用力撞击时，金属片再次发出脉冲——这次直接烧焦了她的衣袋。

井盖突然从外面打开。林妍苍白的脸出现在月光下：“他算准了你到达的时间。“

安全屋是间废弃的花店地下室。江黎瘫坐在满墙的干花标本间，看林妍将金属片接入笔记本电脑。屏幕闪烁后弹出进度条：“数据传输中...剩余时间4小时22分...“

“他会怎么样？“江黎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林妍递来热茶的手顿了顿：“孟振国不会杀他...RH-null的完美样本太珍贵了。“她突然压低声音，“但你的情况更紧急，肿瘤已经...“

江黎摸向自己后颈。那里有个与孟迟相似的凸起，只是更小更隐蔽。母亲留下的最后线索全部串联起来——她也是实验的一部分，只是植入方式更隐蔽。

电脑突然发出提示音。屏幕显示：“接收端已就绪，请输入启动密码。“光标闪烁处，江黎下意识输入∞符号。

文件如瀑布般展开。三百七十九份实验档案，十二个基地的实时监控，甚至还有孟振国与军方代表的加密通讯。最顶端的视频自动播放：

六岁的孟迟被固定在手术台上，脑部扫描图显示颞叶区域的金属阴影。“植入成功。“孟振国对镜头微笑，“MD-00001将成为行走的超级计算机，通过疼痛刺激提升神经可塑性...“

画面切换。少年孟迟在阁楼墙上写满公式，突然转身面对镜头：“如果你们在看这个...我已经计算出所有基地的弱点和行动方案。“他的眼神与江黎认识的孟迟截然不同——那是猎人的眼神，“解放日倒计时：72小时。“

林妍倒吸冷气：“他早就计划好了...从童年开始...“

江黎的头痛突然加剧。视野边缘的黑斑扩散，她最后看到的是电脑屏幕上跳出的新消息：“江黎体内的纳米模块已激活，剩余寿命：72小时。“

梦境如同浸透血色的迷宫。江黎看见六岁的自己在小学体检室，护士手中的针管泛着诡异蓝光；看见母亲将钛白颜料管塞进行李箱最底层；看见北极实验室里，与自己长相相似的女孩被关在相邻舱体...

“体温39.2度。“林妍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江黎在冰浴中醒来。地下室弥漫着草药的苦涩香气，电脑屏幕仍亮着，现在显示着精神病院的实时监控。孟迟被关在某种透明舱体内，头部连着数十根电极。

“他在干什么？“江黎挣扎着坐起。

林妍放大画面。孟迟的手指在舱壁上快速移动，留下闪着微光的痕迹——是某种复杂的拓扑学图形。“根据传输来的资料，他在重构记忆。“林妍调出另一段录像，“看这个...“

五年前的监控显示，孟迟母亲偷偷潜入儿子被囚禁的阁楼。她将一本《艺术解剖学》藏在送餐托盘下，却被警卫发现。“记住，阿迟。“被拖走前她大喊，“美和数学一样真实！“

透明舱内的孟迟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监控收音捕捉到他破碎的呼喊：“母亲...艺术...计算公式...“紧接着，整个精神病院的电力系统再次波动。

“他在用脑内残留的模块发送信号！“林妍指着电脑上突然出现的进度条，“这是...某种记忆重构程序？“

江黎爬向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孟迟童年被刻意压抑的记忆碎片：母亲被推下楼梯的瞬间；北极实验室里其他实验体的哭声；还有最关键的——孟振国与江黎母亲的对话。

“程雪说得对，RH-null可以成为完美的载体。“孟振国对助手说，“但首先需要清除他们的情感中枢...开始MD-00001的情感剥离程序。“

画面中的日期是江黎母亲空难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