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罗盘谶

　　洛阳春风楼的檐角挂着新燕衔来的柳丝，说书人醒木拍在梨木案上，惊起满座茶客的咳嗽声。“列位看官，且说那燕公子焚了虎符铜屑，将《九边布防实录》拓片悬于潼关城头——”话到紧要处，窗外忽有蟹钳破风而至，青壳蟹钳上缠着水草，“当啷”钉住案头《江湖邸报》，头条“漕帮青衫客夜袭风陵渡”的油墨未干，配图里残党咽喉的剑穗状切口，正与燕寒衣在龙渊祭坛用过的千机引如出一辙。

二楼雅间飘着龟兹葡萄酒的甜香，墨鸦的机械指节叩打窗棂，月光在黄铜齿轮间流淌。他手中半块青云玉佩缺角处泛着荧光，正是洛青衣临终前塞给他的“璇玑定位佩”，佩身暗纹与木鸢投在墙上的星野图重合——那是漠北王庭地下三百处机关狼核心的坐标。燕寒衣倚着窗棂斟酒，琥珀色酒液在夜光杯里晃出塞外星空，某颗孤星下方，隐约可见用朱砂点着的“璇玑族圣地”四字，正是母亲手札里画过的星位。

“苏师叔的机械心齿轮，在漠北地脉图上卡着的位置……”墨鸦忽然轻笑，指尖划过桌面水痕，竟勾出三门峡的河道走向，“冯保残党死前攥着的磁石，指向的东南方……”

燕寒衣仰头饮尽残酒，酒液顺着喉间的炙心蛊旧痕发烫。褡裢里露出半卷《璇玑海图》，边缘被血渍浸出的蓝斑，与冷月蓉星渊佩的碎玉同色。三个月前在潼关铸剑池，虎符化灰时卷入他掌心的金粉，此刻正沿着海图上的星轨流动，在“东南之境”处聚成细小的剑穗形状。

楼下的说书声突然变调：“诸位可知，那燕公子腰间挂的断剑——”话未说完，长街忽起驼铃，十二匹白骆驼踏碎月光而来，驼铃声里混着机簧轻响。为首老者裹着龟兹锦袍，怀中青铜罗盘的指针疯狂震颤，针尖所向，正是燕寒衣窗扉上倒映的、海图里“东南之境”的方位。

墨鸦的木鸢突然从梁上展翅，撞落一片柳丝。燕寒衣望着商队消失的方向，断剑剑穗在夜风中扬起，穗尾碎玉映着罗盘的微光——那不是普通的商队，骆驼鞍鞯的暗纹是璇玑族的护河符，而老者袖口露出的，正是苏砚之在狼骑帐中用过的千机引指套。

“真正的虎符，或许从来不在江河湖海。”燕寒衣指尖抚过海图上的剑穗金粉，想起潼关城头化灰的虎符，想起三百柄刻着姓名的陌刀，“而在每个敢劈开黑暗的剑尖上。”

墨鸦将青云玉佩系在木鸢尾翼，齿轮转动声中，木鸢振翅飞向东南。春风楼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燕寒衣案头的烛火，映着海图上渐渐清晰的“璇玑海眼”四字——那是母亲手札里从未提及的秘境，也是洛青衣铜匣残页里，“地脉倒灌”的最后一道枢纽。

长街尽头，龟兹商队的驼铃渐远，青铜罗盘的指针却始终指着燕寒衣的方向。墨鸦忽然指着窗外：“燕兄，你看那商队第三匹骆驼——”

月光下，骆驼鞍边挂着半片獬豸纹甲叶，甲叶内侧用朱砂写着“三门峡”三个字，正是冯保机关甲上的残片。燕寒衣忽然轻笑，将《璇玑海图》收入褡裢，断剑在腰间轻颤，剑穗扫过案头邸报上的剑穗状切口——那不是终点，而是另一场江湖夜雨的起点。

晨风掀起雅间的帘幕，露出檐角新燕筑巢的泥痕。燕寒衣望向东南方，那里的天空已泛起鱼肚白，而他知道，在某个渡口，某艘漕船，某个藏着璇玑族秘宝的洞穴里，属于天下英魂的护河之战，永远不会有真正的终章。

（第一卷《虎符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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