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桑郡主(一)
书名:孤月晚昭 分类:现言 作者:清浅七夏 更新时间:2025-03-18 15:12:27
暮色如血染透祁州官道时,玄甲军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为首的将领勒住嘶鸣的战马,青铜面甲下目光如炬:“禀郡主,前方十里有座云来客栈。”
锦缎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半截玉雕般的指尖:“好,有劳将军。”声音似昆山玉碎,惊得道旁枯枝上的寒鸦扑棱棱飞起。
将军解下佩剑掷给亲卫,玄铁甲胄碰撞声惊醒了柜台后打盹的掌柜。老掌柜眯着眼数清金锭上的官印,冷汗霎时浸透中衣。
东北角竹帘微动,青衣小公子执盏的手顿了顿。茶汤倒影中,蒙面女子莲步轻移,月华锦披风逶迤过陈旧的木阶,惊起细微尘埃在夕照中起舞。
戌时三刻,天字房忽传瓷盏碎裂之声。
“快马请祁州医正!”将军的怒吼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掌柜战战兢兢捧着参汤上楼时,瞥见雕花门隙间泻出的烛光里,郡主面纱滑落,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此刻苍白如宣纸浸墨。
“掌柜的......”店小二扯着掌柜衣袖耳语,“东厢那位客官......”
“当真?”掌柜老眼一亮,确认道。
“当真。”店小二认真地点点头。
掌柜犹豫了会,连忙小跑至将军跟前,满脸殷切地道:“大人,不知贵人是否身体有恙?小人店中恰好住着大夫,或可一观?”
那将军一听到“大夫”两个字,如遇救命稻草,急忙抓住掌柜的肩膀:“店里当真有大夫?”
那掌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心中暗暗后悔多管闲事,可话已出口,又不能吞回去,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当真,自秋梧县而来,是常老神医的徒弟。此人在秋梧县也是小有名气,据说前些日子还为秋梧知县查过案子,颇有些能力。”
将军闻言瞳孔骤缩,疾步掠过回廊,在青衣人门前投下森冷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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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影在鲛绡帐上摇曳,苏晚收手时腕间砗磲念珠轻响。她目光掠过鎏金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龙涎香中混着极淡的苦杏味,那是南桑忘忧散特有的气息。
“如何?”将军拇指抵在剑格上,玄铁甲胄在烛火中泛着冷光。
床幔后传来轻咳,素手掀开锦衾露出半截皓腕。苏晚注意到女子小臂内侧淡青的脉络,像雪地里蜿蜒的毒藤:“贵人幼时可曾畏光?每逢惊蛰便心悸如擂?”
侍女手中铜盆“咣当”坠地。将军剑锋出鞘三寸,却在触及苏晚沉静眸光时生生顿住。
“将军不妨查查三日前酉时的膳单。”苏晚指尖轻点案上残茶,“紫背天葵与红景天同食,可仿出心脉衰竭之相。”她故意略去最关键的那味药引,目光淡淡扫过侍女袖口沾染的朱砂。
次日,苏晚正在一楼大堂悠悠地喝着茶,那位将军朝此处走来,对着苏晚恭敬地拜了拜,态度比昨日缓和些许:“贵人想当面同你致谢。”
床幔突然被金钩挑起,女子苍白的面容宛如冰雕玉琢。她抚上心口,眼底泛起奇异的光彩:“此次多亏神医圣手,挽救了我的性命,这些,就当是谢礼。”
说罢一名侍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盒子里边是十根黄澄澄的金锭。
苏晚望了一眼金锭,客气道:“医者仁心,如此厚赏,苏某受之有愧。”
那女子似有所思,顿了顿,又开口道:“我有一事想请教小神医。”
苏晚摆出洗耳恭听模样,随之那女子继续:“我当真,是被人下了毒?”
此话问的似乎有些奇怪,苏晚想了想,顺势问道:“不知可否让苏某再切一次脉?”
昨日苏晚在药方里多加了一味药,枯叶菰,此物对身体无害,但却能将抑制脉象的药性抵冲掉。正如苏晚所料,此女幼时畏光,是因自出生时便患有弱症,此弱症的诱因是其母在怀胎之时就中了毒,而后这毒延续在了她的身上。昨日苏晚并不能完全断定她的猜想,主要也是因未能探出她所中之毒是为何物,而她之所以探不出,却是因为此女服用了一种抑制脉象的药物。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这个女子不仅自演了一场让自己中毒的戏码,还用抑制脉象的方式掩盖自己身患旧疾一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窗外忽起北风,卷着沙粒拍打窗棂。
“小神医不妨直言。”苏晚把着脉恍惚了许久,直到女子的声音传来。她抽回思绪,收回手,一脸惋惜地坦言道:“贵人身有所累,恐难长寿。”
“放肆!”女子身旁的侍女立马高声怒斥,而另一个侍女则双眼噙泪,满脸愁苦。
难听的真话并未让女子生出恼意,哪怕她已猜出苏晚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
“他说的也是实话。”女子苦笑一声,好似早已坦然接受这样的真相,任谁再重复提醒都不会让她再难过,她对着两个侍女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俩先出去吧!”
待二人走出房内,女子望着门的方向,怅然地道:“她们伴我多年,终归是我拖累了她们。”
隔着面纱,苏晚看不出女子的真实表情,只是她眼中流露出的内疚和无奈总是让苏晚难以无视,不禁下意识开口道:“也许,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当真是这四年的医者身份束缚住了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晚的内心还在挣扎,那股挣扎还没挣扎出个结果,话就已经出了口。
她看着女子猛地攥紧锦被的手,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期盼。苏晚继续:“月芩国有一物,苦槐果,若贵人寻得到此物,苏某愿倾力一试。”
更漏声里,将军的佩刀突然发出悲鸣。苏晚望向东方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正酝酿着一场改变王朝命运的暴风雪。药囊中的玉珏突然发烫,烫得她心口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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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染透祁州城堞时,南霆璟的乌骓马踏碎了刺史府前的青石板。祁州刺史捧着舆图的手不住颤抖,汗珠顺着官帽绶带滚落:“亲使团......迟了整日......”
玄铁马鞭凌空抽响,惊起檐角栖雀。南霆璟掠过跪了满院的官吏,墨色披风在暮色中翻卷如鹰隼。城外官道扬起尘烟,亲兵铁甲映着最后的余晖,恍若流动的熔金。
“吁——”
在岔路口勒住缰绳的刹那,南霆璟瞳孔骤缩。三匹照夜白自薄雾中踏出,为首之人玄色蟒袍上金线绣的螭纹正在暮色中流转,那是御赐的昭陵王服制。
南霆璟赫然一震!连忙策马近前,关切地道:“数月未见,王爷此行可还顺利?”
那男子对其温和一笑:“还算顺利,劳南将军挂心了。”话虽未说得透彻,但这样的回答已让南霆璟心中的担忧舒缓了许多。
殊不知,此人的消失,在朝堂上已是闹得沸沸扬扬,群臣对此议论纷纷!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安皇帝之侄,昭陵王萧云昭。
堂堂王爷,自麓州一行后忽然消失了整整三个月,数日前才由梧州传信至王都,明迹述职,如此诡异行事,不免让朝中许多人生出各种臆想。
南霆璟虽担忧其接下来的境遇,但南家三代从戎,素来不涉权政,即便二人是多年挚友,他也只能将这份担忧压下。
一旁的梧州都尉李安突然轻咳:“将军风尘仆仆地赶来祁州,可是为了迎接南桑国亲使入京?”
说到南桑国亲使,阿木不免来了兴致,竖瞳朝萧云昭看去,只见那人神情淡淡,毫无波澜。
南霆璟回道:“不错,只是这亲使团不知何故延误了整整一日,我忧心发生什么变故,这才出城相迎。”
李安思索了会儿,连忙提醒:“这祁州城外可不太平,听说山匪横行,祁州刺史胆小畏战,这么多年也没有将这群山匪扫清。”
南霆璟听到这话心中漾起几分不安:“我也是担心这一点。”
李安朝南霆璟身后看了看,诧异道:“将军就带这么点儿人?”
南霆璟出城得急,带的都是亲兵,确实不多,可是当下多耽搁一分就多一分不妙。
此话一落地,南霆璟和李安二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了萧云昭身后,看向那个专注地探究着旁人神情的少年。
察觉到两道灼烈的目光,阿木立马警觉地瞪过去,语气不耐:“我不管闲事!”
南霆璟尴尬地笑了笑,求助的眼神随即转向萧云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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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寮旗幡在暮风中猎猎作响。青衣小公子摩挲着粗陶茶盏,耳畔飘来茶博士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是奇了怪了,这些山匪早年间不成什么气候,当年差点被祁州都尉给灭了,可不知怎的,山匪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江先生,破了都尉设下的陷阱,此后都尉次次攻山次次失败,跟中了邪似的,最后都尉一蹶不振,辞官归乡了。”
邻座商旅听了都百思不解,其中一稍长者连忙追问:“难道朝廷就没有派人来剿过吗?”
茶博士回道:“派过啊!两年前就派过一次,可派来的那位将军最后却死无全尸!”随后压低声音:“听闻那江先生布阵时,总要取活人眼珠祭旗。”
邻座商旅的箩筐突然翻倒,晒干的药草洒了满地,稍长者急忙灌了几口茶,收拾包袱作势要走:“抓点紧抓点紧,得赶在天黑前进城!”
小公子淡淡地看着茶博士,忽然笑着插话:“老板,这山匪如此凶残,你还敢在这里开茶摊?”
再细看茶博士这不慌不忙的样子,可不像是有什么山匪,小公子这一问倒让那二人也开始疑惑起来,皆不解地看向他。
茶博士蘸着茶水在案上勾画,“客官有所不知,这帮山匪眼界高着呢!可瞧不上咱这小本生意。”枯槁的手指指向西北天际,“去岁绑了一对佃农夫妇,都到了山寨了,又给人送下来了。”
这倒是稀奇得很!听他先前的描述,山匪中的江先生是个智囊一般的存在,屡献奇计,让朝廷奈何不得,而这些山匪又无比凶狠残暴,不太像是会手下留人性命。
小公子与领桌二人一时都有些费解,那稍长者也不再急着走,思索了会儿,又问道:“那他们想要什么样的?”
茶博士环顾了一眼四周,这附近分明就他们四个人,再无其他,随后神神秘秘地小声道:“异国人!南桑,月芩,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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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破的门扉在风中吱呀作响,苏晚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她抬脚踢开半截断剑,绣着忍冬纹的软履踏过暗红血泊。砗磲念珠似是在袖中不安躁动,惊醒了檐角最后一缕将散的夕照。
柜台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苏晚反手甩出袖箭,寒光钉入梁柱三寸:“滚出来!”
“苏大夫!”店小二连滚带爬扑出来,衣襟沾着掌柜吐出的白沫,“救救......救救......”他手指向柜台后蜷缩的人影,脖颈青筋暴起如濒死的鱼。
苏晚翻过掌柜眼皮,指腹触到黏腻冷汗,人中穴重重一掐,掌柜猛然睁眼,瞳孔里还映着刀光剑影:“山匪......红眼睛的山匪......快跑!快跑啊!”他死死攥住苏晚袖口,作势要起身跑路,却被苏晚一把按回地上。
“他们专杀异国人!”苏晚冷眼扫过满地尸首,南桑使臣的鎏金腰牌半掩在血污中,映着掌柜骤然惨白的脸,“你明知如此,却贪那几锭马蹄金。”
“小神医......”凄厉的呜咽突然刺破死寂。苏晚循声望去,见侍女倚在楼梯转角,月白裙裾浸透暗红。那道自肋下斜劈至脐的刀口,正随着喘息涌出血沫。
苏晚眸色一暗,救不活了……她无奈地看着她,脸上尽是惋惜。
“不要紧。”侍女柔声道,好似在安慰一个因束手无策而感到羞愧的大夫。
“小神医,你是个好人,能不能求你,替我家贵人送个信?”侍女染血的指尖探向腰间锦囊,玉牌磕在青砖上发出清响,她喉间突然涌出大股黑血,瞳孔开始涣散,“求你......送去祁州刺史......府……”
苏晚攥紧南桑王宫令,凤凰纹路硌得掌心发疼。他们果然来自南桑王室,所以那位,必是南桑五王之女,明月郡主,玉菀儿。
窗外忽起朔风,卷着沙粒扑灭最后一盏灯笼。她转身走向柜台,袖中滑落的瓷瓶在暗夜里泛着幽蓝冷光。
“吞了。”两粒墨丸掷进掌柜喉间,苏晚指尖银针封住他天突穴,“两个时辰内请不来援军,这阎罗丹便会蚀穿脏腑。”她将玉牌拍在染血的账本上,“告诉刺史,明月郡主若死,南桑铁骑踏平祁州时,第一个祭旗的就是他。”
掌柜瘫软在地,裆下漫开腥臊水渍。店小二突然暴起欲逃,被苏晚甩出的银针钉穿足踝。她拔出梁柱上那根短箭,朝着西北群山头也不回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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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浸透祁山,苏晚终于望见半山腰的寨门。残阳将木栅栏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巨兽张开的獠牙。她伏在刺藤丛中,望着寨门前晃动的火把冷笑:“倒是个好局。”
那江先生果真毒辣,故意留条破绽百出的山路,诱得南桑亲兵如扑火飞蛾。林间隐约传来金戈相击之声,惊起满山寒鸦。
苏晚正要摸向腰间药囊,忽然听见头顶树冠簌簌作响。抬头便见一女子从三丈高的古松跃下,长刀映着最后一缕残阳,在她颈侧划出血线。
“找死!”女侍卫眼底泛着兽类般的幽光,刀尖抵着苏晚喉头突突跳动的血脉。
苏晚不退反进,任由刃口割破肌肤:“寅时三刻,你家郡主心脉处的骷髅蛊该发作第二回了。”她指尖拈着片枯叶,叶脉诡异地泛着金红,“没有我,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她。”
女侍卫瞳孔骤缩。远处突然传来号角长鸣,寨门轰然洞开,火光中可见数十山匪持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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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门前的火把在苏晚眼底投下摇曳的暗影。她扯了扯身上不合体的粗麻短褐,腰间束着的草绳硌得皮肉生疼。女侍卫反手将长刀抵在她后心,刀刃传来的寒意比山风更刺骨。
“敢耍花样......”女侍卫话音未落,苏晚突然踉跄着扑向守门山匪。
“祁州军......好多祁州军!”她掐着嗓子惊呼,袖中金锭适时滚落在地。四个山匪的眼珠随着晃动的金光转了三转,最年长的那个突然伸手捏住她下巴:“小崽子面生得很......”
女侍卫的刀锋已出鞘三寸,却见苏晚瑟缩着掏出个油纸包:“这......这是孝敬几位大哥的......”纸包展开的刹那,山风卷着花粉扑了众人满脸。四个壮汉摇晃着栽倒,她顺势将金锭踢进他们怀中。
凭着暗卫的直觉,女侍卫很快便寻到了关押之所。一进屋就直奔她的郡主,检查了一圈后,终于放下心来,却见身旁空空,那个素称“小神医”的人并没有着急地上前查探病人病情,反而静静地站在中央,淡淡地看着郡主,眼中看不出是何情绪。
“小神医?”玉菀儿诧异地看着苏晚,不知她为何也会出现在此处。
苏晚慢慢回过神,不再去想此女前事的别有用心,走上前把了下她的脉,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药递给她,“你这身子经不起折腾,把它吃了,否则山都下不去。”
不知为何,玉菀儿对苏晚有种莫名的信任,也没再多问,直接捏起药丸咽了下去。紧接着苏晚又站了起来,二话没说就开始解腰带。
“小神医!”
“无耻!”
一个一脸骇然地别过脸,一个一脸愤怒地拔出刀,苏晚无语极了,这二人是真眼瞎!伸手将头上发带一把扯开,青丝如瀑垂落,映得壁上火把都黯了三分。
二人同时怔住!苏晚继续脱衣服,并道:“你们的人撑不了太久,趁他们撤了埋伏,带着你的郡主,赶紧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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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门口尸横遍野,唯剩将军带着十多名士兵苦苦支撑,他们全部身受重伤,被山匪们团团围在中央,那群匪们不停地叫嚣,像猎人困住了猎物似的,在其周围高声欢呼。
匪大缓缓抬起手,欢呼声立马停止,他满脸欣赏地看着那位将军,“阁下是条好汉,不如归顺于某,某承诺,定不会亏待于你。”
一旁的匪二想了想,感觉不对,连忙提醒:“大哥,不行呐,他是南桑国人,怕是江先生那里......”
匪二语气有些迟疑,匪大思了片刻,正想说点什么,那将军立马振振开口:“做梦!”他狠狠瞪着匪大,目眦欲裂道:“速速归还我们郡主,否则我南桑大军,必踏平大安!”
匪大皱了皱眉,惋惜地看了一眼将军,众匪手中长刀蠢蠢欲动。
身后骤然传来阵阵奔踏之声,回头一望,只见一人一马疾速奔出山寨,毫不犹疑地朝西方狂奔而去。马上之人面带轻纱,长发飘飘,一身蓝衣长裙。
众匪满脸震惊!匪大立马反应过来,此次目标本就是南桑郡主,剿灭亲使团不过是捎带手的事,于是长刀直指马儿奔逃的方向,吼道:“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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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此前从未骑过马,只偶尔需到镇子上时会坐坐牛车,或是遇到温顺的小毛驴,也会心血来潮时尝试一下,她以为这骑马和骑毛驴大抵上都差不多,却不知是这天底下的马都这般凶悍,还是因这马是山匪家的马,所以才这般凶悍?跑了没多会儿,胃里已翻江倒海一般。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众匪已经骑上马追了过来,随后一根根箭矢从耳边划过。苏晚神情一顿,他们到底还没打算要那南桑郡主的命,意识到这一点,她便更加拼命地策马狂奔。
穿过丛林,视野骤然变得开阔,苏晚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路已到了尽头,前方正是断崖,右侧无路,左侧是垂于两岸的吊桥,但看这模样,驾马决计过不去。苏晚试图拉紧缰绳要马儿停下来,可这马却像发狂了一般拼命往前冲,苏晚内心蓦地一片冰凉!
“不好!”匪大见那不知死活的郡主一直不要命地往前冲,急忙将箭矢对准马腿,马儿长嘶一声,侧倒在地,马上之人毫无意外地滚了下来。
苏晚在地上滚了一滚,蓝色长裙尽是灰尘,且被丛林藤蔓一路刮擦,撕破了好几道口子,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狼狈!但她反应极快,立马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吊桥跑去。
暮色中的吊桥在罡风中摇晃如秋千,苏晚攥着麻绳的指节已泛出青白。
山谷中忽然回响起阵阵马蹄奔踏之声,声音越来越近,众匪怔住!只见吊桥另一头立时出现二十余人马,为首之人身着黑色盔甲,手持长枪。那是......南家少将军南霆璟!而其身旁,一人着玄色蟒袍,一人着紫色常服。大安王都人人皆知昭陵王与其随身少年便是一人喜黑一人喜紫。
匪大登时身子一僵,立刻吼道:“砍断吊桥绳索!快!”
众匪连忙听令,下马朝吊桥跑去,匪二为难地看着匪大:“大哥,那南桑郡主......”
匪大此刻脸上煞白:“这个时候顾不上她了!左右是她自己寻死。”
“喀嚓!”一条绳索被砍断,断崖下的深潭腾起寒雾,将玄甲铁骑的轮廓洇成水墨。南霆璟一脸峻色:“是南桑郡主!”
萧云昭淡淡地看向吊桥上的女子,随后看了一眼阿木,示意他出手救人。
“喀嚓!”又一条绳索被断,吊桥立马失去平衡,苏晚感觉脚下一空,身子猛地朝下坠落,慌乱之中伸出双手,所幸一只手抓住了绳子,身体悬在半空。随之轻纱飘落,一头乌黑长发于风中飘乱。
坠落的青丝间忽有银光流转,萧云昭瞳孔骤缩,脑海中那些画面如利刃劈开迷雾:药庐檐角晃动的铜铃,浴桶中交缠的喘息,还有她醉酒时点在鼻尖的温热......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张脸,怎会?而就在他望向她时,苏晚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他。
青山翠翠,绿水潺潺,二人两两相望,仿若隔了千山万水。
麻绳崩断的脆响惊破山岚,玄色蟒袍掠过惊马的刹那,南霆璟的嘶吼被山风撕碎。少年疾速飞向对岸,一掌将那断绳索的二匪击飞了出去。就见那人如离弦之箭跃下断崖,深潭炸开巨大的水花,惊起满山栖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