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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山村惊变(四)

书名:孤月晚昭 分类:现言 作者:清浅七夏 更新时间:2025-03-18 15: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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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间枯枝在刀风中断裂的脆响惊起夜枭,苏晚的素色裙裾掠过腐叶堆时沾上了幽蓝磷粉。五道黑影如鬼魅合围,黑狐狸反手掷出的长刀钉入树干三寸,腰间的羊脂玉决尚在震颤,长刀已贯穿最近刺客的心口。

一黑衣人瞬间发现躲在树后的苏晚,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如恶狼扑食般朝她刺去。

黑狐狸眼眸骤缩,脚下轻点,飞速闪身至身旁一黑衣人跟前,双手用力一扯,那黑衣人的脖颈便被生生扯断,他顺势夺过其长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苏晚的方向射出。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直入那冲向苏晚的黑衣人的心脏。黑衣人瞪大了双眼,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狰狞,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余下两个黑衣人相视一眼,齐齐朝黑狐狸砍来,刀风呼啸,带着致命的威胁。黑狐狸躲闪不及,右臂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袖。他立马飞跃而起,一脚朝着一黑衣人脑袋踢去,直接将黑衣人踢飞了出去,顺势夺其长刀,反手刺入另一人胸膛。

林间霎时恢复寂静,苏晚被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心有余悸,待回过神来,忙跑到黑狐狸身后,担忧地望向他的背影。那人忽然转过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可有受伤?”

苏晚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摇了摇头。见黑狐狸脸色有些苍白,苏晚连忙查看他右臂的伤势,伤口倒是不深,目光不经意一扫,却见黑狐狸的手背还有一条血痕。苏晚怔住,透骨钉!是那个时候?

染血的广袖忽的卷住苏晚的腰身,将她推向古槐后。刀锋贴着黑狐狸肩胛划过,玄色衣料裂开处,赫然显现一处即将愈合的獬豸纹路伤痕。长刀还欲落下时,苏晚忽的自古槐后转出,将身体挡在黑狐狸身前。

“许都头可知,食髓蛊母蛊最喜何处?”

那人缓缓摘下黑巾,正是那位书生模样的都头。他看着苏晚,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苏姑娘,在下本不忍心杀你的,怪你实在太执着了。”

直至此刻,脑海中那些混杂的丝网终于变得明朗。

十二月二十九日,黑狐狸被一群刺客所围,那獬豸纹路的伤痕表明,那群刺客在秋梧县的伪装身份是南桑药贩,獬豸铜牌为府衙特发,若这群人当真有问题,那府衙之中必有内应。田鹊霞便是被他们诓骗,以鬼叶草为引,让他们成功为老田中下了食髓蛊。此蛊颇为阴邪,以人体为巢,育万千萤虫,直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狐狸与南桑刺客拼命厮杀,成功活下来时已是遍体鳞伤,便是那时,他遇到了一心求死的老田。他抓着黑狐狸的衣襟,求他杀了自己。想必指缝间残留的那片靛青,便是如此来的。

只是苏晚未料到,岳清茹成了其中最复杂的一环。上青崖山捉雪蛛的第一日,苏晚便遇到了岳清茹。是她求自己出手,找到那个暗中下鬼叶草的人。也许岳清茹早就猜到了是谁,只是她不敢相信罢了。她说她会帮苏晚彻底摆脱黑狐狸对她的嫌疑,以此作为报答。

这个南桑女子果真是聪慧细致,怪不得会被选为细作。只可惜,她叛了南桑,最后又负了自己。

苏晚的指尖捏着的琉璃瓶内蜷缩着母蛊残骸,她刻意将瓶口倾斜,蛊虫触到许玉林刀尖血迹的刹那骤然膨胀,她轻轻柔柔地道:“非人脑,而是悔意,尤其是......挚爱之人的悔意。”

小五说,像婶婶,不是婶婶。是因为那夜自药铺门口走过去的,根本不是女子,而是易容成岳清茹模样的男子。而插入田鹊霞身体里的三枚透骨钉,也根本不是岳清茹所为,正是他,许玉林。

许玉林手中长刀突然炸裂,碎片中迸出幽蓝烟雾,苏晚趁机抓住黑狐狸的手腕,与许玉林拉开距离。随之林深处传来整齐的踏步声,梧州府的玄甲卫举着火把围拢而来,为首者正是梧州知府李乾。

林间腐叶在幽蓝磷火中卷曲焦黑,许玉林的官靴碾碎满地灰烬,他忽然嗅到苏晚袖间逸出的迷香,与雪夜那晚漂浮在林中似有若无的气味很是相似。

“你故意引我至此?”许玉林目色凌厉地望着苏晚。

苏晚踏过满地焦黑腐叶,自袖中掏出玉瓶,将瓶中药粉洒满了四周,在月光下笑得像只狐狸。

许玉林面露怒意,忽然扯开衣襟,锁骨处的三足乌刺青渗出晶蓝黏液。他发狠掷出透骨钉,玉瓶被击碎的刹那,数万只萤虫扑向苏晚和黑狐狸。

苏晚腕间的冰蟾丝帕突然泛起磷光,她旋身挡在黑狐狸身前,漫天蓝萤触及她发间时骤然温顺如絮,在她周身织就一片流光屏障。

许玉林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片蓝萤漩涡般倾泻而来。剑鞘破空而至,洞穿许玉林胸膛的刹那,他的七窍正在渗血。

紫衣少年突然自树林上空掠下,踏着蛊虫残骸至许玉林身前取走剑鞘。黑狐狸染血的手掌覆上苏晚双眼,她的玉簪抵在他心口,簪头的轻颤仿佛与那人的心跳同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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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尚未散尽,胡茂祥便佝偻着身子跪在了庭院青砖上,官袍下摆洇着晨露,乌纱帽檐不住滴水,额头冷汗涔涔,絮叨声里裹着颤音:“下官罪该万死!若非错信那许玉林......”说到动情处,竟真以袖拭泪,“......下官万死难辞其咎!”他佝偻着背絮叨请罪之词的模样,活像只被雨淋湿的老鹌鹑。

这位知县虽不似大奸大恶,但眉宇间总笼着层浑噩之气,倒像是被岁月磨钝了棱角的青石,这样的庸吏,怎豢养得出许玉林那般疯犬似的亡命徒?

黑狐狸屈指叩响石桌,惊得胡茂祥咽回后半截话。

药炉腾起袅袅白烟,陶罐泛起蟹眼泡。苏晚盯着咕嘟作响的药汤,执扇的手蓦地一颤,恍惚间又见昨夜蓝萤灼断的那缕青丝,在蓝火中蜷曲成灰。刀光剑影犹在眼前,利刃破空时的锐响仿佛仍萦绕耳畔。她下意识抚上颈侧,那里虽无伤痕,肌肤却隐隐发烫。若非黑狐狸旋身替她格开致命一击,若非那少年如鬼魅般自树林上空掠下......念及此处,她眼波流转,瞥向廊下闭目假寐的少年。

廊下的少年忽然翻了个身,叼着的草茎随呼吸轻颤,跷起的靴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晨光漏过檐角在他脸上织就金纹,倒显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苏晚的视线下意识掠过他剑穗上新换的孔雀石。

药罐“咕嘟”声响突然密集,惊得她回神,眸中映着跃动的炉火,抬眼间正撞上黑狐狸深潭似的眸子,那人不知何时已屏退胡茂祥,玄色衣襟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慌忙垂首,却仍能觉出那道目光烙在发顶,烫得耳尖发麻。她胡乱搅动汤药,试图将思绪拽回。

药香氤氲间,身侧木凳忽的轻响,黑狐狸竟挨着她坐下,近得能嗅到他衣上沾染的沉檀香。“苏……”

“药煎好了,你记得喝。”她仓皇起身。蒲扇塞进掌心时还带着体温,黑狐狸淡淡地望着苏晚逃开的背影,广袖拂过药炉腾起的热气。

廊下少年不知何时睁了眼,琥珀色瞳仁里晃着促狭笑意,草茎在齿间转了个漂亮的弧。

药汤渐稠,黑狐狸凝视陶罐里沉浮的当归。这味补血圣药需取三年生的根茎,恰如某些真相总要岁月陈酿。他忽然捻起片黄芪含在舌尖,苦味漫过喉舌时,檐角铜铃正被晨风撞出清越声响,惊起满树栖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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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甚好,山村西南方向的竹林之上飘着缭绕的烟雾,杨小宗和小五依照苏晚的吩咐将菜分别放置在堂屋和院子里的石桌上。阿木坐在屋檐上,一边把玩着石子,一边瞅着院子里的小人儿,不晓得在盘算着什么。

灶膛里将熄的炭火映得黑狐狸的侧脸忽明忽暗,竹影在窗棂上摇曳如鬼画符,手中的烧火钳在灶洞中划出深深沟壑,恰似那夜蓝萤在雪地留下的灼痕。

苏晚握着陶勺的手背泛起青筋,忽觉锅中的山鸡野蘑菇有些干涸,抬脚便往门前走,打算去井边取些水来。岂料一直安分坐在灶台下的那人突然一个箭步闪至门前,玄色衣摆扫过她沾着药渣的绣鞋,惊起细微尘埃。

后腰撞上夯土墙的刹那,苏晚嗅到他襟口逸出的竹叶青茶香,混着当归的苦香在两人鼻息间纠缠。那人撑在墙上的指节泛白,腕间正抵着她颈侧跳动的血脉。苏晚蓦地蹙起眉心,疑惑地瞪着他。

黑狐狸的眼神淡淡地落在苏晚脸上,目光里没有热烈,却也不似往常那般淡漠,良久,他终于启口:“为何躲着我?”

苏晚怔了怔,垂眸不语。黑狐狸继续追问:“你在怕什么?”

苏晚依旧不回。黑狐狸低头望着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可是气恼我......利用了你?”

苏晚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这次的不说,却似乎成了默认。黑狐狸骤然退后一步,笔直地立在苏晚面前,目光仍锁在她的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专注,“看来是了。”

从一开始的怀疑,到之后迫她入局,其实苏晚心里很清楚,黑狐狸一直都在利用她揪出背后之人,只是再回想起来,苏晚总觉得后背发凉。

“公子当我是提线傀儡,我虽不情愿,可也不会太过在意。”视线淡淡地落在对面之人腰间垂挂的羊脂玉珏上,声音变得更加低柔:“只是,她本可以不用死。”

“苏姑娘还真是天真。”黑狐狸瞳孔骤缩,“她既非全然无辜,又一心求死,你我如何救得了?”

“那我呢?”苏晚甫一抬头,神色平静地望着他,“若有一日,公子发现我也并非良善之人,是否也会如这般,将我轻易舍了?”

怎么会问得出如此荒唐的问题?此前他不是一直都将她视为别有用心之人,一心想要除之的么?

黑狐狸一时怔忡,微微欠身朝她近了半分,他淡淡地凝视着那双泉水般的眼眸,无比坚定地道:“苏晚,我不会让你死。”

二人距离如此之近,近到苏晚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人眼中的自己。而他说他不会让她死,大抵还是因为这张脸。

“我知道,公子舍不得。”苏晚忽然轻轻一笑,终于还是说出了她发现的秘密,他内心深处的痛。

“公子心里住着一人,而我,恰好长得像她,对吗?”

话音方落,黑狐狸的心猝然一跳,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晚,终于明白她近日态度大变的缘由。他微敛起眉,一只手撑在苏晚头顶上方,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你近日的态度,是因为这个?”

目光慢慢变得锐利,语气也变得更加冷冽,他朝着她的脸又近了半分,此刻似乎只要苏晚轻轻一动,便可轻易触及到那人鼻头。他的一字一字,混着竹叶青茶的香气,轻轻飘落在苏晚的脸颊、耳畔,那一声一声,却听得人无比心惊!

“你突然变得有恃无恐,是因为你觉得你像她,所以我便不舍得杀你么?”

苏晚背脊挺得笔直,忽的又轻笑一声,回应着那人逼视的目光,似是抱着决然赴死的心在抵抗那人对她的尊严一次又一次的践踏和威胁,“公子凭何觉得,是我在有恃无恐?一直以来,不都是公子在搅扰我的生活吗?”

黑狐狸淡淡地望着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未看透过她。

许久许久,他终是叹了口气,收回手,退了两步,一脸严肃地道:“苏晚,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利用你,也绝不会,轻易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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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膛余烬在杨小宗鼻尖抹了道灰,他盯着那盘焦黑的山鸡皱成苦瓜脸,眉毛拧成一团:“苏姐姐,你确定这能吃?”

苏晚的陶勺“当啷”磕在锅沿,惊飞了檐下偷食的麻雀。阿木倚着廊柱抛接山果,琥珀瞳仁里似乎还映着方才厨房门缝漏出的剪影,玄色广袖正将杏色裙裾困于土墙之间。

苏晚将石桌上的菜盘重新理了理,随手将那盘山鸡野蘑菇挪到了桌子边缘,把其他的菜怼到两个小人儿面前,顺口问:“你俩怎么回事?”

杨小宗往嘴里塞了一块肉,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回道:“阿爹阿娘今早去了镇上,临走前叫我和小五来投奔你。”

苏晚“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沉寂了会儿,杨小宗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苏姐姐,我听阿娘说,修元哥哥就要回来了。”

苏晚平静地吃着饭,语调淡淡:“他回来便回来,与我说作甚?”

杨小宗见苏晚这不以为意的模样,连忙放下筷子,呼啦了下嘴上的油,突然嚷了一嗓子:“修元哥哥中了探花郎!”声音震得竹筛里的药草簌簌落灰。小五被肉丸子呛得满脸通红,攥着苏晚袖角直晃:“苏姐姐,苏姐姐,探花郎是不是比县太爷还威风?”

堂屋内,阿木的筷子尖挑着片焦黑蘑菇,在日光里转出晶蓝,他意味深长地瞄向对面之人,眼里满是狡黠。

杨小宗偷偷瞄了一眼堂屋内的人,然后阴阳怪气地继续:“苏姐姐,你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阿娘说,这村里的姐姐可都眼巴巴地盯着呢!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一个不留神,修元哥哥被......”

苏晚猛地一抬眼,不耐地看着杨小宗,吓得他立马吞下了那个“抢”字,怯生生地加了句:“可有你后悔的!”

玄衣人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淡淡地看向院子里那抹杏色倩影,不知所想。

苏晚挑眉望着杨小宗,慢慢扯出一张危险的笑脸:“你阿娘与你说了这般多,你竟都记着了,看来是宁夫子布置的课业太轻简了些,改日我要与他提个建议了,咱们的小宗啊,得重点关注一下。”

杨小宗听完脸色骤变,叫道:“苏姐姐,你莫要坑我!昨夜我写的手都要废了。”

小五吃得正香,闻言连忙放下筷子,抓起杨小宗的手摸了摸脉,然后抬起头对他眨巴着眼睛,甜糯糯道:“小宗哥哥,还好还好,没有废。”

杨小宗将小五的手轻轻拨开,捏了捏这傻小子的脸,小五冲他笑得软绵可爱,俩小人儿就开始玩闹起来。苏晚不耐地“咝”了一声,用筷子敲了敲碗。俩人立马停止了打闹,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前方,满是怯意,所怯之人却并非苏晚。

苏晚察觉到有人靠近时,那少年已经坐了下来,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几人,一只手放在桌子上,食指轻敲着桌面,那一声一声清脆的叩击,每一声都带着目的似的,落入苏晚的耳中。觉察他目光有意,苏晚笑了笑,放下碗筷,开口问道:“阿木公子有话说?”

少年狡黠一笑,直截了当地道:“我想收个徒弟。”目光由苏晚转向杨小宗,笑意更深:“这小子看着挺敦实。”

当事人杨小宗立马跳了起来,躲到苏晚身后,叫道:“苏姐姐,他是想拿我当木把子练手。”

苏晚诧异地看着阿木,他看起来大约也就十五六七,人是狂了些,但到底还是有些孩子心性。苏晚微一蹙眉,假意问道:“阿木公子不是消遣我吧?”

少年浑不在意道:“消遣你有什么乐趣?”

根除黑狐狸体内的蛊毒,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想来阿木亦是晓得他们一时半刻也走不了了,这才打起了消遣杨小宗的心思。不过他的武功的确深不可测,若是......

苏晚思索了片刻,“一个月,不知阿木公子能将一个毫无武功底子的人,练到何种品级?”

少年瞥了她身后小人一眼,自信掺杂着几分不耐:“不太笨的话,在三个挑夫大汉手底下自保,绰绰有余。”剑穗扫过石桌面,孔雀石在孩童惊恐的瞳仁里放大,少年笑了笑,又接着道:“或者,教他怎么接住你的毒蘑菇。”

苏晚旋即一笑,将杨小宗从身后拖了出来,推到阿木跟前:“小宗,快叫师父。”

杨小宗小脸一黑:“苏姐姐!”

少年立即站起来,提溜起杨小宗的后衣领子往小院外拖去:“走,跟为师逮山鸡去!”不一会儿,后山药圃里传来那“徒弟”哇哇乱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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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香氤氲中,苏晚将最后一捧药草掷入浴汤,碧色浮萍在氤氲水汽中载沉载浮。回身时,黑狐狸正倚着雕花木屏,玄色暗纹长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倒映在水中的眉眼比往日更显苍白。

“公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尾音未落,他忽然抬眸,那目光像淬过霜雪的剑锋,偏又裹着星点火光,生生截断她刻意营造的轻佻。苏晚指尖无意识蜷起,竹篮里残余的药渣簌簌落在地上。那人静静地望着她,轻声吐出二字:“不会。”

鎏金缠枝盒启开时,冰魄月牙的寒香沁透满室。此药为根茎所制,噬心蛊虫喜花粉,却不喜根茎,故而花瓣磨成粉末可诱发人体内的蛊虫啃食血肉,而根茎制药被服用后,则会令蛊虫在血液中急速流窜。

那夜他闯入时,箭毒浸透的衣襟下,心口处狰狞凸起的蛊纹,竟比淬毒的箭镞更令人胆寒。那不是普通的蛊,也不会像寻常的蛊一样要人性命,却类似慢性毒药一样损耗人的身体,致人天命不永,且每一次发作皆是酷刑。噬心之蛊,万蚁穿心,全身冷热交替,仿若置于冰川火海之中被凌迟数万次,每一次,都是想死而不能的绝望。那如渊的黑暗就这样一直吞噬着他,孤独得没有尽头......

金丸在掌心滚动的刹那,苏晚忽觉腕间发沉。十四年的噬心蛊毒,每月初七子时发作的时辰,早已化作他骨血里的刻痕。到底是怎样的决心,让他坚持活了下来?

“为何信我?”这话在舌尖转了三转,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屏风后未有回应,顿了顿,却只传来衣料窸窣声。

浴汤漫过他胸膛时蒸腾的雾气里,苏晚瞥见他心口淡青色的蛊纹正诡异地蠕动。她抬脚走到浴桶跟前,将药丸递给了他,那人轻捏起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银针破开氤氲水汽,第一针落在膻中穴时,桶中人的脊背骤然绷紧。苏晚望着银针尾端震颤的弧度,忽然想起那夜他勒住她脖颈之时,和与他谈判时的情形。四十九处要穴渐次封死,他紧扣桶沿的指节已泛出青紫,却连一声闷哼都吝于施舍。

蛊虫流窜之痛,比其啃食之痛,过之无不及。

“何苦……”针囊收拢的刹那,苏晚不经意间瞥见水面漂浮的几缕乌发。

廊外忽起春风,卷着杨小宗稚嫩的呼喝以及阿木的叹息。那个总爱叼着草茎的少年此刻正倚在廊柱上,手中把玩的孔雀石映出他脸上的一丝揪心。

灶间药吊子咕嘟作响,苏晚盯着跃动的火苗,眼前却浮现他咽下金丸时滚动的喉结。冰魄月牙的根茎促使蛊虫在血液里游走的滋味,该像千万冰锥凿开经脉。这十四年来,每个被蛊虫啃噬的深夜,他是否也是这样沉默着数尽更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