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倒置的规则

　　冰凉的地板贴着林夏的脸颊。她挣扎着撑起身子，视线模糊了一瞬才重新聚焦。这个"601"与现实中的601几乎一模一样，却又处处不同——家具摆放左右相反，墙上的画作内容颠倒，就连窗户透进来的"阳光"都带着诡异的蓝绿色调。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站在房间中央的那个"人"。

镜中的"林夏"穿着与她相同的衣服，却比现实中的林夏看起来更加...完美。皮肤毫无瑕疵，头发柔顺有光泽，就连衣服都没有一丝皱褶。她微笑着，那笑容像是经过精心计算的最佳弧度。

"你终于来了。""她"说，声音如同林夏自己的回声，"我等了很久。"

林夏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不是墙壁，而是一面无形的屏障，将她困在这个镜像空间中。

"这是什么地方？"林夏的声音嘶哑。

"家啊。""林夏"歪着头，动作流畅得不似人类，"我们的家。"

随着这句话，房间突然扭曲变形。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流动，家具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唯一不变的是站在中央的"林夏"，她仿佛是这个空间的锚点。

"你不是我。"林夏咬牙道，"你是公寓制造的...东西。"

镜中人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机械般的冷漠："我是更完美的你。没有恐惧，没有犹豫，不会犯错。"她向前一步，"公寓选择了你，但你可以选择我。"

林夏突然明白了陈默笔记中的话——"当镜子里的你开始独立行动时，就是最后的机会"。这不是逃离的机会，而是被取代的机会。

"苏雨晴知道会这样吗？"林夏质问，"她故意把我送进来？"

"苏雨晴...""林夏"重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一个陌生的词汇，"601的住户。她曾经也有机会选择，但她太固执了。现在她被困在中间，既不属于那里，也不属于这里。"

房间继续扭曲，现在几乎辨认不出原本601的样子。地板变成了半透明的薄膜，下面是无尽的黑暗深渊。林夏小心地移动脚步，避免踩到那些看起来特别薄弱的区域。

"这里有规则，对吗？"林夏试探性地问，"就像外面的公寓一样。"

"林夏"的眼睛亮起诡异的光芒："聪明的提问。是的，镜像世界有自己的规则。"她突然出现在林夏面前，近得能感受到冰冷的呼吸，"第一条：不要相信你的倒影。"

话音刚落，房间一角出现了一面落地镜。镜中映出的不是现在的场景，而是现实世界的601——苏雨晴正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时不时看向穿衣镜方向。

"她后悔了。""林夏"耳语道，"她想救你回去。但太迟了。"

林夏冲向那面镜子，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她的手臂碰到镜面的地方传来剧痛，低头一看，皮肤上浮现出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第二条规则。""林夏"的声音变得空洞，"不要试图通过同一面镜子返回。"

房间再次变化，这次出现了多扇门，全都紧闭着，门缝中渗出不同颜色的光。

"第三条：不要触碰发光的门。"

林夏的手臂上，那些符号开始发光，与其中一扇门的颜色相同——淡蓝色。她本能地知道，这扇门后有什么在等待她。

"陈默来过这里，对吗？"林夏突然问道。

镜中人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陈默...他选择了离开。"

"怎么离开的？"

"通过付出代价。""林夏"机械地回答，"每个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林夏注意到房间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笔记本——和陈默在现实世界留下的那个一模一样。她装作不经意地向那边移动，同时继续提问分散注意：

"如果我选择让你取代我，会怎样？"

"我会成为林夏。""她"的声音突然充满渴望，"完美的林夏。没有人会知道区别。而你...会成为镜像世界的一部分。就像他们一样。"

"林夏"挥手间，墙壁变得透明，露出外面可怕的景象——无数模糊的人形在虚无中飘荡，有的完整，有的只剩碎片。他们无声地尖叫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夏趁机扑向小桌子，抓起笔记本。与此同时，"林夏"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

"你不该那么做！"镜中人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四肢拉长，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是禁忌！"

林夏紧紧抱住笔记本，冲向那扇发着淡蓝色光的门——既然规则说不要触碰发光的门，那或许正是出口所在。

就在她即将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脚下一空。地板消失了，她坠入无尽的黑暗。

下落的过程仿佛持续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林夏最终跌落在某个坚硬的表面上，肋骨传来剧痛。她喘息着爬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看起来像是某个储物间。

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透进来。林夏摸索着找到笔记本，借着那点亮光翻阅。里面是陈默的笔迹，但比现实世界的日记更加狂乱：

"镜像世界有自己的意志。它渴望变得完整，渴望吞噬现实。每个被它复制的人都会强化它的力量。"

"我发现了一个规律：镜像无法完美复制情感。它们模仿，但不理解。这是它们的弱点。"

"公寓有两个心脏：704和倒影中的407。必须同时摧毁两者才能获得自由。"

最后一页是一张粗糙的平面图，标注了镜像公寓的布局，其中407房间被画上了大大的红圈。

林夏轻轻推开通往外面的门，发现自己身处一条陌生的走廊。这里与现实中的公寓结构相似，却又处处不同——墙壁上覆盖着某种有机的、脉动的物质，天花板垂挂着丝状物，像是巨型蜘蛛的巢穴。

走廊尽头有一面镜子，镜中映出的不是林夏现在的样子，而是她刚搬进公寓时的模样。镜中的"她"正开心地整理着704的房间，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林夏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镜中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仿佛那是她自己的记忆——但又不完全一样。在那个画面中，"她"将一把钥匙放进了背包夹层...

"那是我的记忆..."林夏喃喃自语，"但又不全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如果镜中人能够复制她的外表和行为，那么记忆呢？现在的她，真的是"真正的林夏"吗？

走廊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传来什么东西爬行的声音。林夏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管她是谁，现在首要任务是找到407房间。

根据陈默的图纸，407应该在四楼。林夏找到楼梯间，小心翼翼地向下移动。这里的楼梯比现实的要陡峭许多，台阶上覆盖着一层黏液，每走一步都像在冒险。

三楼转角处的镜子映出林夏一周前的样子，正在公司加班。这一次的记忆更加清晰：她收到一条陌生短信，内容是"不要回家"。但现实中的林夏不记得收到过这样的警告。

"这是...另一个版本的我？"林夏困惑不已。

楼梯间的墙壁上突然浮现出文字，像是被无形的指尖刻出来的："第四条规则：不要相信你的记忆。"

林夏的手臂上，那些发光的符号开始刺痛。她卷起袖子，惊恐地发现前臂的一部分变得半透明，能隐约看到下面的肌肉和组织。

"违反规则会付出代价..."陈默的警告在耳边回响。

四楼走廊比楼上更加扭曲。墙壁上的有机物质更厚，像呼吸一样有规律地起伏。几扇门上布满了眼球状的凸起，当林夏经过时，那些眼球齐刷刷地转向她。

407的门看起来普通得多——普通的木门，普通的门牌，反而在这种环境中显得格外异常。

林夏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拧门把手。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金属的瞬间，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进去。那是个陷阱。"

林夏猛地转身，看到苏雨晴站在走廊另一端。但这不是现实中的苏雨晴——她的身体部分透明，能直接看到后面的墙壁，脸上带着林夏从未见过的恐惧表情。

"苏...苏雨晴？"林夏不确定地问。

"它用我的形象骗过太多人了。"半透明的苏雨晴向前一步，"听着，你不该来这里。陈默错了，407不是出口，是陷阱。公寓用它来捕捉像你这样寻找出路的人。"

"那陈默呢？他成功了吗？"

苏雨晴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找到了自己的方式。但代价是..."她的声音突然中断，身体剧烈扭曲起来，"它发现我了！记住，真正的出口在——"

一道黑影从天花板扑下，将半透明的苏雨晴包裹其中。她挣扎着伸出手，指向林夏身后，然后像烟雾一样消散了。

林夏转身，看到407的门现在大开着，里面是一片诱人的光明——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公寓房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普通的家居服，面容憔悴但温和，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到林夏，他露出友善的微笑："你终于来了。我是陈默。"

林夏后退一步："不...你不是。陈默已经离开了。"

男人的笑容变得僵硬："是的，我离开了现实世界。但我在这里等你，为了告诉你真相。"他让开一步，示意房间内部，"进来吧，这里很安全。"

房间里的景象开始变化——阳光变成了温暖的橘黄色，空气中飘来咖啡的香气。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的景象。

林夏的手臂疼痛加剧，低头一看，半透明的部分已经扩展到整个前臂。她突然明白了：这是镜像世界在吞噬她的存在。待得越久，违反的规则越多，她就会变得越透明，直到像那个苏雨晴一样完全消散。

"第五条规则。"林夏突然说，"不要相信任何声称认识你的人。"

"陈默"的表情扭曲了："聪明的女孩。但太迟了。"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变形，四肢拉长，皮肤裂开，露出下面金属般的结构。房间里的温馨景象像幕布一样被撕开，露出真实面目——一个布满尖刺和钩子的囚笼。

林夏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可怕的撕裂声，那个伪装成陈默的东西发出刺耳的尖啸。走廊两侧的门突然全部打开，无数半透明的人形涌出，伸出手试图抓住她。

"第七条规则！"林夏边跑边喊，不确定自己怎么知道这条尚未被告知的规则，"不要停下！"

楼梯间近在咫尺，但地板突然变得像沼泽一样柔软。林夏的双腿陷了进去，越挣扎下沉得越快。那些半透明的人形围拢过来，空洞的眼睛里充满渴望。

就在她即将被完全吞噬的瞬间，一道红光闪过。人形们发出痛苦的嘶叫，纷纷后退。林夏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将她拉了出来。

"快走！"是那个半透明的苏雨晴，她比之前更加虚弱，几乎完全透明，"记住...出口在最初的镜子里...只有一次机会..."

她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身体像烟雾一样散开。但林夏已经得到了提示——最初的镜子，就是她进入这个世界的那面穿衣镜。

通往六楼的楼梯被黑色物质完全堵塞。林夏别无选择，只能向上。五楼、六楼、七楼...楼层标识扭曲变形，几乎无法辨认。

七楼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影——镜中的"林夏"，现在她已经完全变形，身体像被拉长的橡皮泥，头部旋转了180度，正面仍然保持着林夏的面容。

"为什么要抵抗？""她"的声音变成了无数人的合唱，"我们可以成为完美的存在。"

林夏没有回答，冲向601的位置。门大开着，那面穿衣镜依然立在原地，但镜面现在是一片浑浊的灰色，什么都映照不出来。

身后，变形的"林夏"和其他人形越来越近。林夏闭上眼睛，回忆起现实世界601的样子，然后纵身跃向镜面。

一阵刺骨的寒冷席卷全身，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冻结。林夏感到自己在被拉扯、撕裂、重组...

"林夏！醒醒！"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林夏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苏雨晴焦急的脸。她回到了现实世界的601，躺在地板上，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你成功了..."苏雨晴的声音充满敬畏，"没人能在那里面待那么久还能回来..."

林夏艰难地坐起来，发现自己的右手臂上布满了奇怪的符号——和镜像世界里的一模一样，只是不再发光。

"这是什么？"她虚弱地问。

苏雨晴的脸色变得苍白："这是...标记。公寓现在知道你能穿越界限了。"她顿了顿，"它会更加关注你。"

林夏看向那面穿衣镜，镜中的自己看起来疲惫不堪，但至少...是正常的。然而，当苏雨晴转身去拿毛巾时，林夏分明看到镜中的"自己"眨了眨眼——单独眨了一只眼。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林夏脑海中形成：她真的完全回来了吗？还是说...有什么东西跟着她一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