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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是水晶鞋是毒苹果

书名:隔窗听风的日子 分类:浪漫 作者:赵赵姓赵 更新时间:2024-08-14 15:5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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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年后的BJ如果让颜衍形容,那就是披着袈裟的许仙。洁身自好到挑不出一点毛病,可骨子里透着婊里婊气。尤其奥运过后跟换了血似的,那点顽固劲儿蹭蹭蹭往上冒。

今年是颜衍来BJ的第十年,她想,再过个十年,怕是心态迟早崩成早衰。

也多亏这些年简荣华和颜天威的辛苦奋斗,即使身居BJ这个大染坊,她还是幸运的早早过上人均消费水平之上的小资生活。

颜衍的家庭原本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朴素。

她的父母是大学同学,做了两年令人艳羡的“前后桌”,毕业没多久就结了婚。96年颜衍出生,98年是简荣华和颜天威婚后的第三年。

也是这一年,简荣华开始认真思考面包和爱情的问题,也终于在某一天被师范同届校友各自在北上广深混的风生水起的消息打击地彻底熄了火。

简荣华在去BJ这件事上犹豫了好几天,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出发前夜,她和颜天威深谈了一次,结果并不愉快。刚刚24的大小伙子,正是贪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候,偏偏又有些大男子主义,对简荣华的事业心颇有微词,心里怎么都是不痛快。

两人截然相反,简荣华要强要面;他两手一摊,乐意佛系人生。当初能看对眼,估计就是那么点异级相吸的作用。

那个年代,简荣华的家庭条件可以说相当不错,当初嫁给颜天威本就是下嫁,但架不住自己喜欢。简父简母曾劝她三思而后行,实在是担心以后的日子她吃不了苦。

那时的简荣华才20岁,青春懵懂,满心满眼都是颜天威的好,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她一再表示自己不介意,非他不嫁。简父简母一向尊重孩子的选择,这次难得开口劝说,最后也只能无奈地丢下一句“以后别后悔”便不再干涉。只是谁也没料到,这段婚姻仅仅维持了三年就亮起了红灯。

“我不去?你打算怎么养活这一家子?就靠着我们俩每月几百块钱的工资,还得伺候你打麻将吗?!”

颜天威沉默了一整晚,始终没有再开口说话。第二天清晨,简荣华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家。

03年的BJ,房价正处于低谷期。简荣华看准时机,贷款在南五环买下了一套120平米的两室一厅。房子一到手,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7岁的颜衍接到了BJ。

颜衍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住的小区周围,六层小楼很少,十层起步是常态。楼下就是大片绿意盎然的社区公园,出门步行百米就有三个大型超市。这里没有人会在夏夜搬着小板凳坐在院门口乘凉聊天,也没有孩子在草丛里追逐打闹,颜衍爱玩的摔炮,只有过年的早市可以买到。

她去了游乐场,第一次坐了过山车,有了好几套芭比娃娃套装。

等到三年级,颜衍想要一辆自行车,之前在老家大院骑的那辆是隔壁小卖部壮壮的,壮壮胆小,每次都让颜衍驮着他。

然而,简荣华拒绝了她的请求。

后来的十年,颜衍再也没有周六日和大院孩子骑车穿过温泉湖的经历。她的周末变成了音乐熏陶和语数英强化。

小学六年级,颜衍成功考过古筝9级,拿到了pest2的证书。

07年的盛夏, 80中汇报厅。

颜衍作为南城唯一的代表站上演讲台,演讲内容是她创作的那篇《喜迎奥运》。

六月份的《北京晚报》,她的照片和名字与其他参赛选手一同登上首页头版,“奥组委组织-“我心中的奥运”全国中小学生征文演讲活动圆满举办!”成了头部赫然凸显的砖红。

那应该是简荣华最爱颜衍的几年。

08年的秋天,颜衍正式成为一名初中生。

简荣华美其名曰学业为重,借着资历把她从南城转去海淀。那时候的颜衍像一根刚冒尖的葱苗,还没来得及享受雨露的滋润,就被迫扎进一坨浓郁的有机肥里,在逼仄的空间里,拼命汲取养分,疯狂生长。

简荣华心头五味杂陈。欣慰女儿即将展翅高飞的同时,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那些本该陪伴女儿成长的日子,都被她用来追逐更好的生活,但她不后悔,至少现在,再也不用重复她曾经的苦难。

她的宝贝,不应该过她以前的苦日子。

那些缺失的母爱,最终停靠在如何打造一个最完美的颜衍的执念上。

开学前,简荣华带她走进海淀最大最气派的百货商场。买了一件很洋气的橘色卫衣,还买了一条Levis牛仔裤,最后买下了阿迪新出的那款银色书包。她似乎已经看到女儿闪闪发光的模样。

正式报到那天,简荣华千叮咛万嘱咐:

“这边和南城不一样,都是些家世好的孩子,要好好学习,别惹事……”她顿了顿,又忍不住补充道:“还有,普通话要多练练,都这么久了还不会说,小心被人笑话……”

颜衍默默地收紧了银白色书包肩带,皱起了好看的眉。

所有人都说简荣华爱颜衍,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她。

颜衍也爱她,只是这份爱,偶尔会被细小的矛盾割得隐隐作痛。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复杂的情绪。

在南城的那几年,同桌成为她最好的朋友,一开始,颜衍还会和她客气,登门拜访的次数不过一周两三次。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颜衍几乎天天往她家跑。

第一次被留在那儿吃晚饭,颜衍就对着朋友妈妈说道:“阿姨,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可乐鸡翅了!”同桌妈妈笑着夸她嘴甜。

打那以后,颜衍每次去吃饭,桌上都有一盘可乐鸡翅。最后,还死皮赖脸地认了人家当干妈。

要说哪里不同,大概她从没吃过简荣华做的饭,她真的太忙了。

但简荣华很好,会因为自己太忙抽不出时陪她而道歉,然后翻出亮墨漆皮的夹扣钱包,掏出两张或三张的红票子递给她:“你有什么爱吃的自己买。”

颜衍马上又开心了,很快忘记什么时间不时间的。

都说天上的馅饼难啃,从贪婪接收到需要等价交换。

比如,初一第一次月考。

“闺女你这次是多少名?噢年级163啊…不错不错,那下次进100,妈妈就答应你换手机。”

初一上半年期中考。

“这次语文大作文最少得拿35吧,前面填空那都是送分题呀……”。

初一上半年期末考。

“这次你得好好发挥,别又犯马虎,你说你要是出了年级200,妈妈多丢人…”

等等等等……她也记不清最近一次和简荣华一起吃晚饭是什么时候了。

师大在海淀西边,走个几百米就能到香山脚下。或许是吸收了小半年的仙气儿,颜衍渐渐琢磨出点道理:人生苦短,还是要抓紧及时行乐。

就这样,疯狂乐观地活到现在。

此刻。

颜衍难得没被剑桥3折磨,正美滋滋地享受周日,手机却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而这,已经是夏漫旎打的第5个夺命call了。

漆白床头柜上,手机像得了失心疯似的震个不停。颜衍正和周公杀得难舍难分,差两子就能三连胜了,被这么一震,吓得嘴唇直哆嗦,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手机安静了几秒,很快又开始新一轮的狂轰滥炸,最后干脆“砰”的一声,把自己摔到了地上。

颜衍只觉得天旋地转,棋盘没了,上好的龙井也没了,就连周老头都拿着铁链朝她冲过来。

她猛地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

电话那头,夏漫旎终于在准备“杀人灭口”的前一秒听到了颜衍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问道:“您老人家是想自己给自己选块风水宝地呢,还是想让我把你送走啊?”

刚从梦里挣扎出来的颜衍还迷迷糊糊的,大脑正处于开机状态。不过求生欲倒是挺强,夏漫旎标志性的京腔一出来,她立马条件反射般地开口了。

“嗯……还活着呢。”

夏蔓旎心梗了一瞬。

“怎么着,我不在你身边看着,你就放飞自我了是吧?”

颜衍用脑袋夹着手机,一边弯腰去找另一只不知道飞哪去的拖鞋,一边敷衍这位大小姐:“好好好,我的错,我错了还不行吗?夏姐姐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的吧。”

夏皇后立马多云转晴:“哼,算你识相。赶紧的,别磨磨唧唧了。”

颜衍打了个哈欠,含糊地问道:“什么啊?”

夏漫旎怀疑颜衍报复她。

“您老人家是还没睡醒还是在这跟我演戏呢?”

过了几秒,颜衍努力回忆着什么,直到目光扫到桌子上那抹刺眼的金色,才恍然大悟:“哦对,我那烧不死的初恋今天订婚??”

夏漫旎被这股久违的浪荡劲头逗得直乐,也懒得计较她是不是装的:“咳咳,国贸大厦79层,你到了告诉我。”她不忘威胁道,“敢放我鸽子试试,我一把火烧了你头发。”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颜衍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无奈地笑了笑,慢悠悠地进了浴室。

说真的,人生中大半的抓马戏码,都跟夏漫旎脱不了干系。想当年,俩人就因为同时看上了飞轮海那几个男的,一拍即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没两天就滚到同一张床上,美其名曰友谊的小船升级巨轮。

多少个晚上,夏漫旎都偷偷摸摸爬上颜衍的床,对她上下其手,完事儿还霸道地宣告:“便宜都让你占了,你看着办吧!”

颜衍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就这么被夏漫旎“独宠”多年,即便后来两人的距离被迫横下一个太平洋,但始终忠贞不渝地久天长。

请柬是寄到颜衍家的,被鞋盒大的箱子装着。要不是易阳提前打过招呼,她估计会被这个印着章佳名字的“大家伙”吓得当场去世。

夏蔓旎是后来得知易阳订婚的消息,甚至正主用上“请”如此高大上的字眼。她觉得易阳在变相威胁她,估计也同样威胁了自己的小姐妹,当天二话不说请了假,坐上红眼航班连夜杀回祖国怀抱。根本不像之前那个跑去安克雷奇观察驼鹿,说请假会被扣学分果断放弃回家的人。

事发突然,以至于完全忘记了祖国怀抱里还有自己的父皇母后。

结果,两位老人被突然出现在家里的亲闺女吓得不轻,差点没背过气去。夏父毕竟经历过大场面,扶了扶眼镜,安慰同样石化的夏母:“没事没事,咱们这是太久没见闺女,出现幻觉了。”

等夏蔓旎蹦跶到跟前喊了句老爸老妈,两位老人才彻底反应过来。我的老天爷!这!这人真是活的?!

“……”

为了不让两位老人家担心,夏漫旎只能编了个理由,说是因为颜衍前几天突发肠炎被送进了ICU,夜不能寐只有亲眼看到她没事才能安心。

夏爸夏妈本来就喜欢颜衍,一听这话心疼坏了,也顾不上追究夏漫旎的“不告而归”了。

结果,夏漫旎被某人夺命连环call了一整晚,连时差都没倒过来。

某人咬牙切齿:“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前几天还去了趟ICU呢?”

“上次也是拜您所赐吧?我后来还跟别人说道呢,亲爹妈都没我闺蜜对我上心,就涨个气给她紧张得打了120,生怕我一口气上不来折她跟前。照这程度下回我能去太平间溜达溜达。”

“…………”某·无地自容刨地·夏。

升上高中的颜衍多了项必备消遣——隔三差五杀回BJ,跟狐朋狗友们疯个周末的。以前吧,她还端着,觉得这事儿俗,后来想通了:俗就俗呗,总比憋死强。

在首都这个地界儿,真是卧虎藏龙,什么妖魔鬼怪都能遇上。MIX的场子里,随手一捞就是把未成年。

颜衍就特佩服这点,头两天还人五人六地喊少年强则国强,没两天就进化成男妖精女妖精了。

此刻,女妖精颜衍困得直打哈欠,补妆的空隙,还在那儿琢磨:穿那条红的会不会太招眼了?要不还是穿那件黑的?

倒不是她想当靶子,实在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

从小到大这暴脾气,真要让她不痛快,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想当初刚转学那会儿,易阳试图联系过她,结果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完,愣被她不耐烦地扣了电池盖。估计易阳也是臊得慌,后两年跟个死人似的。

天大的事颜衍记不了一辈子,真看开了也就没再计较。

谁成想,这死人前几天突然冒出来,洋洋洒洒几百字小作文,说自己要订婚了,话里话外意思不计前嫌就给个面子参加他好良心安稳。

颜衍的第一反应是:避嫌,必须避嫌。可她见不得别人拿自己说事,感觉横空被塞了一坨狗屎。章佳不知道从哪搞来了她的地址,居然还寄了张请柬过来,结果给她整出小情绪了。

明摆着要膈应谁呢?她向来不惯着这套。可去他妈避嫌吧,撕不了逼也得给你搞成内伤!

最后,颜衍选了条黑色的修身长裙,搭配一双C家的红色高跟。担心这身打扮走在路上太招摇,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黑色小西装套上。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拎起手包,出门赴宴去了。

初恋算个屁!今儿就算是他葬礼,姑奶奶也得没到他坟头蹦迪!

自认美到爆的颜衍瘫在计程车后座上,对着请柬翻白眼,活像葛大爷附体。

嚯,不愧是大户人家,这请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印钞厂的边角料做的,金光闪闪的。

一家子玩的真花花,谁家正常人往请柬上贴金子的?

当初被章佳挤兑成炮灰,颜衍是真的难受了好一阵,现在再回想只剩下惊悚。比一群小学鸡蹦迪更恐怖的,是小学鸡都他妈订婚了。

她是真闹不懂了,易阳是真瞎还是被下了降头。

曾经一直觉得一见钟情的初恋强过有钱的青梅竹马。可毕竟青梅竹马啊!毕竟人家有钱啊!!

初中一毕业,易阳和章佳就跑去英国了,刚粘好的自尊心像抹了层盐巴,蛰得颜衍跳脚。她隔着十万八千里的无线电波对夏蔓旎疯狂吐槽:

“不说初恋的记忆都挺美好的?美好个屁,到我这成鬼打墙了。我他妈可能是瞎早该配镜子,这一近视人都给看岔了。狗屁的初恋,他咋不出殡呢?”

夏漫旎当时一股脑儿只想着让易阳断子绝孙。

如果是现在的颜衍,冷漠姿态早端上了,可初中那会儿,她那钢铁精神一时半会儿没被催发出来。

冷静下来的颜衍再想,好像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挺美好的。

受了点小网文的荼毒,那段时间,她总是穿着易阳的校服外套,用这种心照不宣的方式,偷偷表达着那点小心思。

甚至不用上学的日子,两人每天发上百条消息,最后一定是么么哒晚安结束一天。

过年各自回老家见不上面,鞭炮震天响,颜衍只能听见电话那头易阳说想她。

还有生日那次,晚自习拉她去水房,支支吾吾地就为送她情侣钥匙扣,即便两人还在为小事冷战。

颜衍望着窗外思绪放空。

BJ的高楼大厦永远是一夜间从地面凶猛窜起,日复一日的车流声和汽笛声,像是对这个荒诞世界的嘲笑,飞速后退的树丛像誓死的勇士。

连根拔起的不光是记忆,还有一些该被丢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