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千年缘李太白访汉三结义东方朔斗哏（下节）

　　大汉尊谓群臣道：“大唐尊遣使践书，愿结盟邦，不知众卿意下如何？”魏其侯窦婴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强强联袂，所向披糜。臣以为有百利而无一害，可以允之”。大汉尊道：“言之有理，正合朕意，待朕拟书回文，以表朕应约结盟之诚意”。金门侍诏东方朔道：“即如此陛下何不亲赴大唐，共践盟约？”大汉尊不悦道：“朕为长为尊，何以迂尊降贵，有辱国体”。东方朔不以为然，乃道：“论齿序陛下为长，然汉交土德之运，唐为火德，火可生土，乃土母也。相生相克，相约相制，乃五行之义，顺势而为则无虞无患。昔穆天子巡幸天下，俯恤番蛮，始见西王母于昆仑，后世皆称奇缘，更无丧节辱国之说，陛下何乐而不为？”大汉尊沉吟半响道：“卿言不无道理，朕便效穆天子巡幸四方，亲赴大唐，看那沧海桑田如何变化”，言罢先写了回札，传谕宣大唐使节上殿。

李白上殿复拜。大汉尊道：“汉唐虽隔数百年，能同登神禄，分鼎享食，诚是有缘。朕拟亲往贵邦，以唔唐皇，共践盟约”，便将回札交于李白。李白收好谢道：“承蒙陛下贤明仁义，两朝修好乃造化福缘，李白代我主谨以致礼。我本后生晚辈，今日有缘觐见陛下，三生有幸。我所敬慕者乃汉家司马相如，难得此行，恳请陛下恩准拜谒相如公，则此行无憾也”。大汉尊道：“此乃文人相惜，若锦上添花，朕当允之，曼倩可同行，以尽地主之谊，只有一件，莫贪娱而误公事”。李白再三拜谢。有诗赞曰：

诗仙李白访汉室，心机妙语刚并柔。

不辱使命因才俊，更会相如义气投。

那金门侍诏东方朔奉旨陪李白去会司马相如。正是唱戏的腿快，说书的嘴快，不消远涉，顺风便至。却是个清静去处，但见：

细柳梳风花满溪，斜飞紫燕啭黄鹂。

松轩石室能消暑，竹榻蒲团可博棋。

云板随歌迎客至，流霞入口伴朋嬉。

千金做赋声名远，绿绮细弹为汝痴。（押支韵）

远远的听见琴声叮咚，若泉漱山涧，似松涛迎风。东方朔笑道：“犬子果然好雅兴”。李白道：“先生如何直呼司马公之讳？”东方朔道：“亲密无间，何须拘礼？”原来犬子乃司马相如乳名，东方朔为人诙谐，自然不拘小节，远远的直叫：“犬子何在？有客来访，快来相迎”。司马相如正在草堂操琴，听得叫唤，忙迎出来。东方朔与相如自是相熟，少不得调侃。李白一看，那人生得果然俊雅。有《临江仙》为证：

眉清目秀光炯炯，丹唇榴齿分明，貌耸神溢仪表清。腹纳才八斗，篇赋值千金。妙笔华章赋上林，凤曲独钟文君，梁园逸客第一名。辞宗名千古，文采独殊英。

司马相如笑问道：“客从何来？”李白道：“我乃大唐使节李白李太白，久仰相公英名，特来拜谒”。司马相如道：“幸会幸会”，遂将二人让进草堂，分主宾落座。寒喧不过数句，即叫良人卓文君献茶。又有《点绛唇》单道卓氏好处：

蛾眉染黛，明眸秀目传珠辉。桃容含笑，朱唇碎玉排。闺门文曲，身怀绝代才。琴书画，凤毛麟角，锦绣入心怀。

你看她云髻步摇垂，乌鬓明月坠，广袖合欢襦，缃绮连理带，端的是清新脱俗，娴淑俊雅，捧茶待客，敛衽大方。李白不由赞道：“曾闻师旷弹琴击磬招来玄鹤，又闻秦青吹箫引来丹凤，更有弄玉吹笙，萧史弄箫，招龙引凤。而相如公一曲《凤求凰》不仅赢的美人归，更留千古风流名。今日机缘巧合，幸会贤伉俪，不知相如公可否旧曲重弹，我能聆听妙音也不枉此行”。司马相如道：“古有伯牙韩娥逢知音而引喉高吭，盖音实难知，知实难逢，得一知音，只慰平生。使君即有雅兴，长卿愿献拙酬宾”。当下司马相如至绿绮琴前打座，玉指轻捻，引吭高歌，虽老调重弹，却仍情意缠绵。歌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一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兮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降，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怨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冀俱起翻高飞，无惑我思使我悲。”

果真金鸣玉应，情真意切。李白抚掌大笑道：“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相如公果然天生儒雅风流，令人仰慕。李白冒味，久仰卓氏乃闺中文曲，愿求妙音以闻”。卓文君道：“即然使君相邀，文君便松瓦砾于珠林，喧鸦雀比百灵，诚望多多赐教”，便在那琴床上轻捻玉指，擅动清音，却是古曲《上邪》，歌曰：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雪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端的是音如金石，气冲斗牛。李白道：“妙哉，口吐珠玑黄鹂舌，指捻绿绮凤凰心。庚婺双辉，兰桂齐芳。贤伉俪郎才女貌，夫唱妇随，神仙眷侣，慕煞多少痴情人儿，以至名传后世，闻者莫不感慨，我亦难抑做文以抒意，今日幸会，愈发敬佩”。卓文君道：“诚有大作，愿闻其详”。李白道：“拙作《白头吟》，原由感而发，略有微词不恭，为尊者讳，恐司马相公见怪”。司马相如道：“此言差矣，自古怀古吟史皆直抒心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足为奇，使君又何必欲言又止？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说无妨”。李白天性耿直，遂吟道：

“锦水东北流，波荡双鸳鸯。雄巢汉宫树，雌弄秦草芳。宁可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此时阿娇正娇妒，独坐长门愁日暮。但愿君恩顾妾深，岂惜黄金买辞赋。相如作赋得黄金，丈夫好新多异心。一朝将聘茂陵女，文君因赠白头吟。东流不做西归水，落花辞条盖故林。兔丝固无情，随风任倾倒。谁使女萝枝，而来强索抱。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莫卷龙须席，从他生网丝。且留琥珀枕，或有梦来时。覆水再收岂满杯，弃妾己去难返回。古来得意莫相负，只见惟有青陵台”。

司马相如闻言面有愧色道：“使君莫笑吾薄情寡恩，吾非好色之徒，昔有东邻美人慕我高义，愿托身相守。吾气服于内，心正于怀，信誉旦旦，秉志不回，实不敢负文君听琴夜奔之情，邛崃当垆之义”。李白道：“相如公能幡然知悟，悟而能改，实不负卓氏托负之情。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东方朔在侧，冷笑道：“世上谁人及我将天子赏金俸禄皆用来迎娶新妇，年年辞旧迎新，又该史上留下多少骂名？”司马相如道：“曼倩百妇不及吾之卓氏一人，吾以恶名遗世，惴惴不安矣”。李白笑道：“相如公乃辞宗赋圣，文辞藻丽，神采飞扬，千金难买相如赋，至于其它，瑕不掩瑜。而东方先生乃星宿下凡，行事多端，自与常人不同，后世唯留诙谐之誉，未见贬恶之言”。

东方朔道：“吾等有缘相会，义气相投，何不义结金兰，亦不失为千古奇谈”。李白自是倾慕二人才华，喜道：“甚善，我等虽隔千年，诚是有缘，愿结大义”。司马相如道：“曼倩从此以兄长称呼于吾，不得再以犬子之讳相谑”。东方朔道：“吾等年长李白千年之久，先生于世，不如犬子为长先生，吾为二先生，李白为三后生，如此相谓，岂不有趣？”司马相如道：“曼倩最好标新立异，如此最好”。当下三人设香案，拈香结义，乃以司马相如居长，东方朔为次，李白为幼。有诗为证：

伯牙子期为知音，高山流水酬瑶琴。

人生能有几知己，缘结千年管鲍情。

当下卓氏整几样新鲜瓜李，少不得大宛葡萄、蛮中胡桃，更有一样开味生津的金枝李，又启一坛临筇野酿与结义三兄弟为贺。李白捧酒于怀道：“愚弟感二位先生盛情大义，镂骨铭心，永世不忘”，乃吟道：

“临筇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东方朔道：“三后生说得顺溜，吾自不必搜肠刮肚，强辞硬赋，今日尽兴，只在酒中，正是：

“酩酊一醉百事了，生死荣枯谁人晓？

劝君更尽三斛酒，天各一方莫忘了。”

司马相如道：“若比这顺口文章，吾亦做得”，乃道：

“忆昔梁园珠玑声，香翰华章几度闻。

但逢知己千杯少，也做当年酡颜红。”

李白道：“后生以为赋者，古诗之流，辞欲壮丽，义归博远。少时大人令诵《子虚赋》，私心慕之。于是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南穷苍悟，东涉溟海，只为观那云梦七泽，盖为长先生之赋所惑也”。司马相如道：“赋家之心，包括宇宙，总揽人物，合篡组以成文，列锦绣以成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赋之极也。三后生使节衔命，以临四方，自然文釆斐然，词赋非常，何不当场吟赋？”李白道：“长先生乃赋圣也，一篇《子虚赋》便使汉家天子驰驯马，赤车蜀道以迎相如。我亦东施效颦，做《大猎赋》，希冀以大道匡君，云物周博，献赋于朝，以为仕宦之资”。司马相如道：“三后生可吟此赋，吾等愿闻大作”。李白道：“大家面前，不敢夸嘘，略撷数句，以飨先聪。只说那君王田猎之壮观：

君王于是撞鸿钟，发銮音，出凤阙，开宸襟，驾玉辂之飞龙，历神州之层岑，游五柞兮瞰三危，挟细柳兮过上林，攒高牙以总兮，驻华盖之森森。于是擢倚天之剑，弯落月之弓，昆仑叱兮可倒，宇宙噫兮增雄，河汉为之却流，川岳为之生风，羽旄扬兮九天绛，猎火燃兮千山红…”

司马相如赞叹道：“后生可畏，其与《子虚》、《上林》伯仲之间。难怪三后生为一朝特使，足见唐皇之慧眼，后生之经纶”。李白道“长先生亦曾出使巴蜀，通西南夷，为国立功”。司马相如道：“吾以大志雄怀天下，怎奈孝武陛下只爱吾辞赋，不得施展平生抱负，反蒙受贿不白之冤，只得称病闲居，不足与人道也”。李白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吾亦怀济苍生安社稷之志，欲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奈何贱臣诈诡，圣上猜忌，遂放归山，与长先生倒也相似至极”。

那东方朔道：“天子用人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九泉之下，用之则如虎，不用则如鼠。尔纵有苏秦张仪之辩，伊尹吕望之才，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合范蠡，忠合子胥，亦只能块然无徒，廒然独居”。司马相如道：“今天子遵天之道，顺地之理，修先天之术，慕圣人之义，物无不得其所，人无不得其用。二先生尊宠有加，为陛下近臣，尚不足乎？”东方朔道：“长先生未出娘胎先司马，年方弱冠便长卿，调琴比凤迎才媛，布衣献赋即为郎，吾不及长先生多矣”。

司马相如道：“二先生又在打浑，滑稽至极”。东方朔叹道：“非也，想吾乃巍巍丈夫，满腹经纶，自以为文史足用，钲鼓全谋，志比鸿鹄却形同樊鸟，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居庙堂俳优为伍，伴君王假痴不癫，佯狂于世，却似幽兰落魄于稗草，丹凤困栖于鸡禽，不得志矣”，说到伤心处，乃径落座于琴床，调音绿绮，长吟顿哦道：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何彼苍天，不得其所。

逍遥九州，无所定处。

时人暗蔽，不知贤者。

年纪逝迈，一身将老。”

却是那孔子的《猗兰操》，李白叹道：“夫子云：芝兰生于幽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以穷困而改节。穷不失义，达不离道。陆沉于俗。二先生避世金马门，大隐于朝，纵不得志，亦无限风光，何必自寻烦恼？”东方朔道：“自古伴君如伴虎，荣不足喜，辱实堪忧，祸福只在旦夕之间”。司马相如劝道：“吾等义气相投，自是有缘，不必伤感于怀。纵酒当歌，引为一快”，遂举杯尽饮，东方朔与李白亦相和而饮。有诗为证：

献赋为郎一时喜，壮志报国处处难。

君王爱才唯词赋，宦海沉浮若险川。

卓文君呈上新鲜李子与众人醒酒，众皆呼痛快。眼见时辰不早，李白便道：“天幸结识司马东方两先生并卓嫂夫人，此行甚为欣慰。奈王事糜盬，不遑启处，我有公务在身，恐贪杯误事，就此别过，日后有缘，自然相见”。司马相如不舍道：“三后生欲走，实难挽留。唯求遗墨宝留念”。李白点头，卓文君遂取来笔墨帛帕。李白兴笔挥毫，自成一律，曰：

金菊生北谷，秋兰绽南园。

风来两心悦，香传一段缘。

唐三后生醉草赠汉长先生二先生珍存

司马相如亦饱蘸羊毫，笔行方篆，和曰：

啖李倾杯后，荒唐落魄时。

世民庸且俗，只与兰友知。

汉长先生回赠唐三后生珍存

李白感慨万分，收下司马相如赠诗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相见”，忍不住落泪。东方朔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彼此有缘，自然相见”。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亦齐道珍重。李白依依不舍，洒泪而别。有诗为证：

李白使汉将欲行，忽闻身后唏嘘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昆仲惜别情。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