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百年后的昨日

　　悠扬的鸟鸣从林中传来，树木上的积雪缓缓移动，伴随着脚下的踩雪声，一座石制教堂逐渐显现在眼前。

破旧的深色木门，浅浅的灰尘附在其表面，门口下方堆叠的木叶枝丫表明此地已长期无人问津。

门板吱呀一声打开，屋外的光线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残破的屋内，几条长凳散落的躺着，杂草突破了地板的限制，在屋内恣意生长起来，墙顶相隔的窗口射进一片片光线，将飞舞的灰尘的影子投显下来。

男人拉下兜帽，寒冷的空气弥漫在身旁，他眨了眨眼，径直走进屋内。光线透过彩色的玻璃染亮了教堂的正前端，一座女神像静静矗立在此处，慈祥的目光爱抚着面前的生灵。

“呀嘞呀嘞…你这家伙的境况也都这样了吗。”男人揉着自己的脖子说道：“连你都被封印了吗。”

漆黑的线条构成一只眼睛，覆盖住了他的脸部：“…让我想想，暗夜的仪式需要的应该是女神像、虚幻石…还有…”

目光移到神像的祭桌上，像记起什么般，男人将腰间别着的短剑拔了出来，对着自己的头发一划，一撮发丝便掉到了他的手上。

“我将自己的宝物奉上。”将头发置于祭桌上，单膝跪下，他说道：“以此寻求您的庇护，夜之星哟——”

漆黑的魔力从他的指尖放出，并渐渐灌入神像四角上的球形岩石之中，文字一般有序的纹路逐渐从球面上显现出来。

“旅者休憩于其目及之处，商贾驾驰于其足之所行。于夜中漫步，受群星目集。”

球体逐渐旋转起来，夜空般的物质从其中渗透出来，伴随着其转动慢慢地充满了小教堂。

“灵魂啊，骨架哟，肉体喔。诞生于魔法之本源，以夜做自己之名——”

由暗夜物质组成的空间内，一束火焰逐渐冒生，骨骼，肉体，于其上逐渐构成，如薄纱般的长衣浮动在空中，女神从空中降下，手臂缓缓伸出，将他的右手捧起。

“百年的时光已从指尖流去，人与神战争也已经终了了吧。”男人将额头抬起，两只魔角在他的发梢中凸现出来：“——但是，令人不安的暗影如今再次显现在这片大陆上，为此，请把力量再次借给我吧，暗夜。”

女神低下头来，将他的手掌捧在手中，低声吟唱起来，男人右手上的纹身伴随着低语开始变化，从十字星中逐渐蔓延出数条藤蔓，在它的周围组成了一个精致的圆圈，暗夜生出的花朵绽放在藤蔓之上，将黑色十字星包围在其中。

暗夜物质逐渐消失，明媚的阳光再次照射进来，女神的虚影逐渐化作泡沫，消失在了空中。

呆呆地站在原地，男人缓缓将右臂垂了下来：“…你曾经说过，那是一切的终点，然而当我醒来，我所见的与你想象的并不同呢。”

犹如从深水中脱出来，黑池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从身体浮现，脚下一软的他摔在地上，单肘撑地，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色随着呼吸逐渐明亮起来，身下的木质地板被汗水打湿出油亮的黑漆面，右手一震，熟悉的声音随之传来：“看来交换成功了吗，喂喂？”

“你这家伙…”黑池侧身倚在一旁的长凳上，抬起右手看着那只已恢复原样的黑色眼睛：“…你干了什么，这里是哪？”

眼睛仍是笑眯眯的样子：“嘛～没什么，只是做了点维修工作。”

“用我的身体去做维修工作吗，真是无聊的家伙。”

“随你怎么说～”将目光撇向别处，眼睛继续发声道：“不过这里应该是魔族境内了，真是熟悉的魔力流啊。”

“…魔力流是什么？”

“你看不到吗？也对，没有赐福的话，一般人确实是看不到这种东西的。”眼睛看着他：

“拿去用吧，我的眼睛。”

“！”一眨眼，黑池惊讶地看到狭小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了各色各样的，错综复杂的絮索，无数细小的光点闪烁在不同的絮索附近，一些极长的魔力链甚至延伸至了地平线的尽头：“这是……”

“超酷的吧～”脑中传来眼睛的声音，此时的黑池的左瞳孔变成了妖深的紫色，几道黑色细线从眼眶边刻画出来。

“最初见到这东西的时候，”眼睛继续说：“哇～穿越到异世界真是太好了。”

“异世界？”黑池疑惑地看向右手，不过眼睛纹身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十字纹身以及覆于其上的羽翼藤蔓造型。

“你理解不了吧，不过，这就是勇者啊～”黑池突然觉得自己的眼前暗淡了一下——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异类。”

“喂。”刚想说点什么，眼睛又变回了平常的语调：“嘛～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其实是从别的星星上跳过来的哟～”

“……”

“既然你能看到了，不如选一条握握看，正好我的力量好像也恢复了不少。”

“这东西是能抓住的吗？”

“照常来说是不行，但是有夜的力量就不一样了。”黑池手背上的藤蔓羽翼此时稍稍张开了一点：“光说没用，你来试试看吧，作为我的契约者来说没问题的～”

“……”半信半疑，黑池选了自己前方的一条絮索，淡淡的紫黑色微光环绕在索的周边，如星光般的萤点使其看起来更虚无缥缈，而自己手掌在靠近之时更燃出黑色的火花，黑池咬咬嘴唇，继续伸去——

“技能，神影踏。”

“哈？”

藤蔓纹身上瞬间泻出闪亮的光芒，复数级的双层法阵同时浮现于其上，淡黑的纹路雕刻着繁杂回反的符文，象征着神性的荆棘圆环在最外层缓缓转动着：“带我潜入深渊吧，漆黑之夜哟。”

手掌下瞬间爆炸起闪耀的光，黑池只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裹挟，强行拉入了某种通道之中。

眼前原本明亮的光线一瞬间便被撕裂殆尽，自己随即像被包裹在无形的棉花里，周身温暖但无力，黑池在黑暗中用力的挥手，但什么也感觉不到，身下也仿佛没有重力般轻飘飘的。

“喂！你在哪？！”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这种感觉，黑池向四周大声呼喊，但无边的黑暗仿佛将声音也吸收了一般，一切话语最终失去了音迹。

“不要慌张。”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边传来。黑池回头，但什么也没看到——“想象刚才的感觉，把魔力凝聚到眼睛周围，我会引导你。”

烦躁但也没有其他方法，黑池稍微稳定了一下内心，发力将魔力向眼中导去，再一睁眼，只见面前如同根系般繁多却又庞大的魔力长链浮在黑暗的空间中，呈螺旋式延伸着，爆发着明亮的彩色光线。

“欢迎来到影子下面的世界。”

此时转过头，黑池看到一头由光线编织成的狼，同他一样在注视着身下的空间：“…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这样在这里活动更方便，”狼绕着他走了两圈：“而且，这样感觉更自由。”

“…你说影子下的世界？”

“啊，在女神的权能下割裂出的疆域，进入其中的人稍有不慎便会被根源吞噬，直接消失掉。”

“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拉我进来…？”

“因为赶路很方便啊～”

叼起黑池的衣领，狼开始在空间中奔跑起来：“下面的那些根系连接着世界表层，具体一点的话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长链的镜像，但更短而且更宽。”

“…所以呢？”

“我们可以只在一小段区间移动就能获得大范围的空间跨越，只需要找到锚点。”

“锚点？”

“对，但怎么有点少啊，我记得以前挺多的呀。”

狼望向空间的顶部，只见几点荧光在黑暗中跳跃般闪耀着，散发着淡紫色的光芒：“随便选一个吧，这次主要是让你学学技能的。”

黑池被扔到了螺旋的表面，他看向身下，如同花朵般的黑色魔力法阵隔绝在他与纯魔力流之间，使其能站在魔力长链之上，看看天空中的光点，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

手掌遮住其中一个光点后，黑池突然感受到了脸旁的一缕微风，在这虚无的世界显得十分怪异。狼在身旁看着他，他深呼一口气，抓住了手中的光芒——

又是一股吸力，将他从黑暗的空间中抽离出来，刺眼的白光在眼前爆炸开来，他闻到了一种植物的味道，随后是身下雪粒被体温融化后打湿衣物的寒冷，快速翻滚一圈后他跪立起来，模糊的视线中他觉察到了飞速袭来的杀气——

几乎是在身体反应的同时，右手瞬间动了起来：“空切！”

嗡——剑刃的震颤传至手心，睁开双眼，眼前一头巨熊已被一刀两断，其身后的树林呈一片平直的切面断开，看向右手，原本藏在怀里的黑色短剑已经握在其中，妖异的魔力不断浮现于其上。

站起身来，黑池愣神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但随即又清醒过来，警惕地看向四周，随后他发现背后有一队魔族战士，像是陷入过苦战的样子，但四周并没有什么敌意的气息……

他看了看对面，又看了看脚旁的一半巨熊，又看了看对面，又看了看手里的短剑，又看了看脚旁的熊：“……啊。”

“我不会，不小心把他们的猎物干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