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涅槃

　　第一节：火中莲

金焰吞噬香堂的第七个时辰，苏沉烟在灰烬里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食指第二关节有颗淡褐小痣——五年前扬州雪夜里递来避瘟香的手，如今正死死攥着半块焦黑的观音像底座。

“裴...砚...“

沉烟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她试图扒开压在男人背上的横梁，指尖却穿过他胸口一个碗大的窟窿——没有血，只有银白色的光絮如蛛网般在伤口处交织。

“别白费力气。“裴砚突然睁开眼，瞳孔里跳动着与她眉心如出一辙的金色火纹，“你的焚骨香烧穿了陨铁锁魂链，也烧掉了我们半条命。“

他说话时，沉烟看见有细小的金芒从自己皮肤下渗出，正源源不断流向裴砚胸口的伤。那些光絮所过之处，焦黑的皮肉竟如褪色墨迹般逐渐透明，露出内里森白的肋骨。

“这是...“

“《天香谱》最终章——'涅槃引'。“裴砚艰难地支起身子，被烧得只剩半截的衣袖滑落，露出手臂内侧密密麻麻的银色咒文，“你姑姑发明的禁术，能把将死之人炼成'活香傀'。“

香堂残垣突然剧烈震动。沉烟这才发现，他们其实被困在一个巨大的青铜香炉内！炉壁刻满与裴砚手臂上相同的咒文，此刻正随着金芒流动渐渐熔解。

“赵监正以为这是秘藏入口。“裴砚突然咳嗽起来，银白血液溅在炉底，立刻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其实是你姑姑的焚尸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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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骨香吟

炉底塌陷的瞬间，沉烟看见了地狱。

数以千计的琉璃罐陈列在环形地宫里，每个罐中都悬浮着一具婴儿骸骨。那些森白骨架不过巴掌大，天灵盖却全部被凿出小孔，罐底沉淀着黑红色香膏。

“苏氏历代药童。“裴砚的声音在地宫回声里显得格外空洞，“你姑姑为完善'涅槃引'，用亲生骨肉试香。“

最中央的水晶棺里躺着个穿嫁衣的女子，面容与沉烟有八分相似。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掌心里捧着一盏鎏金香炉——炉中灰烬上，赫然立着支并蒂莲形状的沉香。

“苏玉衡。“裴砚突然跪倒在地，银白血液在棺椁前汇成古怪的图腾，“你终于...见到她了。“

沉烟触碰棺盖的刹那，整座地宫突然亮起。无数道银丝从罐中射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网。网上每个结点都缀着片指甲盖大小的玉简，赫然是《天香谱》的完整图文！

“这才是真正的秘藏。“裴砚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手掌覆上她握着香炉的手，“前朝皇室留下的长生香方，需要苏氏血脉与守墓人共同开启。“

水晶棺突然开启。嫁衣女子的尸体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化作飞灰，灰烬中浮现出一枚青玉钥匙。钥匙插入香炉的刹那，沉烟头痛欲裂——她看见二十年前的雨夜，年轻的裴砚被按在香案上，胸口烙下与他一模一样的火纹...

“你是我姑姑的...“

“药引。“裴砚扯开衣襟，心口处碗大的疤痕里嵌着块青玉碎片，“她在我身上试验'涅槃引'，却不知这香会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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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同心劫**（3500字）

地宫开始坍塌时，裴砚正用那把青玉钥匙划开自己手腕。

银白血液浇在并蒂莲沉香上，竟使那支香自燃起来。诡异的是，烟气分成两股，一股钻入沉烟眉心，另一股凝成锁链缠上裴砚脖颈。

“现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被勒得嗓音嘶哑，却露出解脱般的笑，“这才是真正的'同心烙'。“

沉烟突然明白了一切——姑姑留下的根本不是长生香方，而是将两个人的性命强行绑在一起的邪术！那些罐中婴骸，恐怕都是施术失败的产物...

“为什么？“她抓住裴砚鲜血淋漓的手腕，“你明明可以让我死在破庙！“

回答她的是地宫穹顶崩裂的巨响。裴砚在乱石坠落中将她扑倒，后背硬生生扛住一块千斤重的断龙石。银白血液从他口鼻喷涌而出，落在她脸上竟滚烫如熔岩。

“因为...咳咳...五年前那场雪...“他的瞳孔开始涣散，“你给的...那包松子糖...“

记忆如决堤洪水涌来。沉烟想起自己确实让丫鬟给送香少年捎过一包糖，却不知那人躲在巷角呕血时，曾珍重地将糖纸折成青蚨形状...

一块锋利的青铜碎片突然刺穿裴砚右肩，距沉烟眼球不过半寸。濒死的男人却笑了，染血的手指轻轻描摹她眉心的火纹：

“看...我们多像...祭坛上的...一对牲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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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烬余生

沉烟背着裴砚爬出地宫时，姑苏城正下着百年不遇的红雪。

她眉心的火纹已经蔓延到全身，在皮肤下形成金色的血管网络。背上的人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一副空壳——事实上也差不多，他胸口的窟窿能看见对面飘落的雪片。

“放我...下来...“裴砚的气音拂过她耳际，“你身上...有东西在发光...“

沉烟这才发现怀里的鎏金香炉变得滚烫。炉盖不知何时开了条缝，缕缕青烟正渗入裴砚的伤口。更可怕的是，那些烟雾里裹挟着细如发丝的银色物质，正缓慢修复着他破碎的内脏！

“这是...“

“香髓。“突然出现的苍老声音吓得沉烟差点松手。乱葬岗见过的真秦嬷嬷拄着拐杖从梅林深处走来，枯瘦的手指间捻着支将熄的线香，“小姐当年抽了自己的香骨...就为炼这炉'同命香'。“

老人讲述的故事比地宫所见更加骇人：苏玉衡根本没有死，她把自己炼成了活死人，就为等一个能承受“同心烙“的苏氏血脉。而裴砚...

“他是小姐从香市捡回来的药人，心口那块青玉是前朝太子的遗物。“秦嬷嬷掀开裴砚的眼皮，露出虹膜上诡异的环形纹，“这孩子在香炉里被炼了整整七年...“

沉烟突然呕吐起来。她想起《天香谱》末页的小字：香道至极，可逆生死，需以至亲血脉为薪，至爱之人作引。

“所以姑姑选中了我...“她盯着自己逐渐透明化的指尖，“因为我继承了和她同样的制香天赋...“

裴砚的手指突然动了动。他睁开眼的瞬间，漫天红雪骤然停滞——沉烟看见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眉心火纹已变成完整的并蒂莲图案。

“沉...烟...“他破碎的嗓音里带着奇异的韵律，“香...炉...“

鎏金香炉突然炸裂。无数银丝从炉中迸射而出，将方圆十丈内的红雪染成金色。沉烟感到有股巨大的吸力在拉扯自己的魂魄，而裴砚的身体正如同陶器般片片剥落...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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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烬中誓

沉烟在混沌中看见了时间的河流。

她看见五岁的自己躲在香库里偷尝“醉仙引“，被父亲发现后罚抄《香戒》；看见十五岁的裴砚被铁链锁在暗室，胸口插着七根香灸针；看见姑姑苏玉衡抱着死婴跪在血泊里，用骨簪在青玉上刻下“同命“二字...

“烟丫头。“秦嬷嬷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香道救人，先要杀人。“

金光散去时，沉烟发现自己站在姑苏城最高的钟楼上。怀中裴砚的身体正在晨光中消散，银白颗粒被风吹成细碎的星河。他最后的表情竟是微笑的，嘴唇开合说着她听不见的话。

只有鎏金香炉残片躺在她掌心，上面凝着一滴银白色的血珠——血珠里封存着半朵并蒂莲，与她自己眉心的图案正好配对。

钟声响起时，沉烟将香炉残片按进心口。剧痛中她终于听清了裴砚的遗言：

“等我...在...灰烬里...“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