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夜如昼
书名:断香劫 分类:现言 作者:风止柳眠 更新时间:2025-04-05 14:41:24
(1)雪泥痕
剧痛让苏沉烟眼前炸开无数光斑。
那些金线在她血脉里游走,每一寸都像烧红的铁丝烙过骨髓。恍惚间,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站在扬州苏府后门,雪粒扑簌簌落在掌心装着避瘟香的锦囊上。
“小姐,门外有个戴帷帽的少年……”丫鬟的话被咳嗽声打断,“他非要亲自见您。”
记忆里的自己推开雕花门,寒风卷着雪片刮进来。台阶下跪着个单薄身影,帷帽垂纱结满冰凌。那人递来的锦囊上绣着歪歪扭扭的青蚨纹——正是此刻裴砚扳指上的图案!
“香方第七味要换成效力减半的甘松。”
少年声音嘶哑,露在袖口的手腕布满溃烂的红疹。那是试香反噬的痕迹,沉烟后来才懂。
“为什么?”记忆中的自己追问。
帷帽下的脸抬起一半,月光照亮他下颌一道新鲜刀伤:“因为苏老的‘返魂引’……”
砰!
现实中的爆炸声撕裂了回忆。沉烟猛地睁眼,发现金线网已被赵监正撕开一道裂口。那人官袍下露出玄铁打造的护心镜,镜面正疯狂吸收着焚骨香的能量。
“裴砚!”她嘶声喊道,“他在用陨铁吸香!”
裴砚的回应是将扳指狠狠按进她后颈香印。
比先前剧烈十倍的痛楚席卷全身,沉烟在惨叫中看见自己指尖渗出金红色血珠——那些血珠落地即燃,将方圆十丈内的泥水烧成沸腾的雾!
赵监正终于露出惊容:“你竟把她炼成了活香引?!”
“错了。”裴砚的声音冷得像冰下暗流,“是你们赵家,亲手把苏氏女逼成了钥匙。”
雾霭中突然响起机括转动声。沉烟眼睁睁看着自己沸腾的血雾凝成无数细针,暴雨般射向赵监正。就在针雨即将贯穿那面护心镜时,官轿底部突然弹出张人皮鼓——
咚!
鼓声震碎血针的刹那,沉烟看清鼓面上烙着张熟悉的脸。
秦嬷嬷!
(2)人皮书
“这是……”沉烟喉间涌上腥甜,“你们杀了她?!”
赵监正抚过人皮鼓上扭曲的五官:“苏家老奴骨头挺硬,剥皮时还念叨着‘烟丫头’。”他指尖突然戳进鼓面眼眶,“可惜这张皮只记到《天香谱》第三页……”
沉烟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
她想起秦嬷嬷总偷偷往她荷包里塞松子糖,想起老人在苏府大火前夜神秘兮兮塞给她一只绣着青蚨纹的香囊:“嬷嬷这辈子最后一件差事,就是护着烟丫头……”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夜秦嬷嬷的惨叫为何戛然而止——老人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就为不泄露藏在假牙里的《天香谱》残页!
“畜生!”
沉烟挣开裴砚的手扑向人皮鼓。赵监正似乎早等着这一刻,袖中飞出一道银链直取她心口。千钧一发之际,寒露掷出的匕首与银链相撞,爆出的火星竟点燃了鼓面!
焦臭气弥漫中,燃烧的人皮鼓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正是《天香谱》缺失的中卷!
“原来如此。”裴砚突然大笑,“秦嬷嬷把经文刺在皮下,要用苏氏血才能显形!”
沉烟还未反应,后颈突然一凉。裴砚的扳指划开她伤口,血珠飞溅在燃烧的鼓面上。火焰霎时转成青金色,那些浮动的文字如活物般流向她流血的位置,顺着伤口钻入体内!
“啊——!”
比烙刑更剧烈的疼痛中,沉烟听见裴砚在她耳边念诵古怪咒文。每念一句,就有更多金字涌入她血脉,直到皮肤下都透出金光。
赵监正终于慌了:“拦住他们!那是开启秘藏的……”
寒露的剑光截断了他后续命令。沉烟在混乱中看见暗卫撕开衣袖,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香灸疤——那些疤痕排列方式,竟与裴砚心口的一模一样!
“大人!”寒露挡在他们身前,“带她走!”
裴砚抱起几乎昏迷的沉烟冲向密林深处。她在他怀里发抖,发现他衣襟渗出的血不是红的,而是一种诡异的银白色。
“你的血……”
“嘘。”他唇色白得透明,“看前面。”
林间空地上静静伫立着一座破败香堂,门楣上“苏氏”二字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
这是二十年前被查封的姑苏老香堂!
(3)烬中语
香堂内积着厚厚的灰。裴砚刚踏入门槛就跪倒在地,银白血液从口鼻不断涌出。
沉烟挣扎着爬向他,发现那些血落地即凝成珠,滚到供桌下组成奇怪的图案——是北斗七星的排列,勺柄正指向供桌上残缺的观音像。
“观音……左手……”裴砚喘息着指向佛像。
沉烟掰开观音断裂的左手,里面滚出颗干枯的香丸。她下意识捏碎它,粉尘中浮现出秦嬷嬷虚影!
“烟丫头。”虚影温柔地抚摸她脸颊,“若你见到这个,说明嬷嬷没能护住你……”
虚影开始讲述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二十年前,苏氏真正的传人不是沉烟父亲,而是她早夭的姑姑苏玉衡。那女子惊才绝艳,却因爱上朝廷密探被家族除名。她在临死前,将开启前朝秘藏的方法刺进贴身嬷嬷的皮肤……
“你身上流着玉衡小姐的血。”虚影逐渐消散,“所以能承‘天香烙’……”
沉烟如遭雷击。难怪父亲从不让她接触《天香谱》核心,难怪她对某些香方有不可思议的领悟力——
“裴砚。”她转向气息奄奄的男人,“你早知道我是……”
供桌突然炸裂!
赵监正带着满身血迹闯进来,手中提着寒露血淋淋的头颅。他狂笑着踩碎观音像:“多谢二位带路。”
沉烟的世界在那一刻只剩血色。
她扑向裴砚染血的身躯,却见他露出个近乎温柔的笑。男人染血的手指抚上她眉心香印,轻轻念出三个字:
“焚、尽、我。”
下一秒,沉烟体内所有金字破体而出,化作滔天金焰吞没了整座香堂。火海中,她看见十五岁的裴砚跪在雪地里,被苏府家丁鞭打得血肉模糊,仍固执地举着那袋避瘟香……
原来这场焚尽一切的大火,早在五年前就埋下了火种。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