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雷惊梦

　　晨曦初照，天空渐渐从深蓝转为浅灰。

此时正值惊蛰，常言道：“惊蛰节到闻雷声，震醒蛰伏越冬虫。”今年的这一声“春雷”可真的是震天响。

大梁砗磲城，作为大梁最为重要的商业重地这里一直被各方觊觎。而现在这座被称为“商业明珠”的城池已然成为了人间炼狱。大周的铁骑踏破砗磲城百年来未曾被攻破的城门，一时间砗磲城内喊杀声与叫喊声合二为一响彻苍穹。

羸弱许久的大周政变后突然崛起攻伐那些蚕食自己国土的封臣，一时间天下人都想起了那个让他们诚服的称号“天子”！

“先是宋接着是齐现在又轮到了梁......怎么不按强弱顺序来？”砗磲城外高地上一男子抱着刀坐靠在大柳树下嘴里还叼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干枯草茎，他看着下方逃难的流民不由得轻笑一声。

男子身着一身黑袍头戴斗笠剑眉星目几缕碎发在耳边轻轻摇曳，腰间挂着一只已经发黑的铜制兽首，常年在外的生活让他的皮肤略显干燥。男子身后背靠的大柳树上一个身着青衣看起来不足十岁的女娃晃晃悠悠的骑在上面眺望着城内的景象。

“大叔，为什么我们每到一个城池那个城池就会被大周灭掉啊？”与男子相反这孩子生的白净一双丹凤眼低头看着下方。

“你应该问，‘为什么我们走到哪里这帮鹰犬就跟到哪里？’还有，不要叫我大叔，叫我名字。我说过了我担不起这个名头。”男子没有动作女娃眼中还是只能看见一个斗笠顶。

“哦。”女娃答应了一声听声音似是有些沮丧“那大......那李寒，我们还进城吗？”

李寒歪过头让自己靠的更舒服点“进！怎么就不进了？咱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去砗磲城哪有到地方了不进去的道理。”

“那里面都成那样了......”说罢女娃想起了他们一路遇见的城池也是又闭上了嘴。自打他们北上进入关内两个月来他们两人就没有见过一座完好无损的城池，她都不知道关内的城长什么样子。

李寒的睡眠似乎总能超越外界的喧嚣，他的身体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显示出一种深沉而平静的睡眠状态。即使在喊杀声中，他也能安然入睡。

而她却无法像李寒那样轻易入睡。每当她进入梦乡，那火光冲天的噩梦就会如影随形，将她拖入无尽的恐惧和痛苦之中。这些年来，这些噩梦一直伴随着她，仿佛是过去某个深刻记忆的不断回响，让她难以逃脱。

“小满。”本该熟睡的李寒突然开口。

“怎么了？”小满坐在树上眺望着远处有些心不在焉。

“抱紧树干。”小满几乎是下意识地俯下身子将双手环抱在树干之上。“轰隆！”下一刻巨大的声响从天边炸开，仿佛天神的战鼓在云端敲响，震得树干都在震颤，连带着大地都似乎在微微颤动。

小满听到雷声后身体突然颤了一下要不是她早有准备现在就该掉下来了。

雷声过后，天空仿佛被打开了闸门，淅淅沥沥的雨点开始飘落。小满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乌云密布，天色变得愈发阴沉。不久，雨势渐大，雨点变得密集而有力，它们急促地击打在裸露的树枝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哎呀，春雨贵如油哦！”李寒起身将双手伸出，小满则顺势来到了李寒结实的臂膀之中。之后她轻车熟路的钻入李寒的衣袍之内。

雨势愈发猛烈，砗磲城内原本冲天的火焰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熄灭，只剩下滚滚浓烟在城中弥漫。城内的喧嚣声也被雨声隔绝。

李寒站在树下，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滴落，形成一道道细密的水帘。他的身影宛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雨滴落在斗笠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与周围的雨声融为一体。

李寒下方的衣摆内小满探出头来看向砗磲城方向，只见倒塌的城门下被染红的雨水慢慢流淌，她抬头看着李寒有些胡茬的下巴道：“李寒，咱们什么时候进城？”

“快了快了别急。”李寒出手将小满探出来的头又按了回去。

两人又等了会儿雨势稍歇此时砗磲城已经被大周拿下，时隔多年大周的旗帜再次飘扬在砗磲城的城头之上城内的声音也已经停了下来整个砗磲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好了，走吧。咱们进城！”李寒拍了拍已经站在他袍子里打盹的小满。

小满揉了揉眼睛出来伸出手很自然的将李寒左手小拇指牵住两人顺着小道向砗磲城进发。

“李寒，这些人都要去哪？”小满看着与他们对向而行的人充满疑惑，他们有的已经长满白发有的还抱着襁褓有些赶着马车向着远离砗磲城的方向前进。

“去一个没人能发现他们，没人能伤害他们，他们能安稳活下去的地方。”李寒随意瞥了眼周围路过的人便毫无波动的收回了目光，现在他们都可以被称为“流民”。

“有这样的地方吗？”小满的鞋上沾满了泥，行进速度受到一定影响每走一步就要停下来将鞋上的泥甩掉。

李寒见小满走在路上一步一滑于是俯下身子将其抱起来“不知道，反正我没见过。”两人有说有笑的朝着砗磲城走去一路上逃难的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路过他们身边时都离得远远的生怕碰上他们。

李寒抱着小满，没有从城门进入，而是选择了一条隐蔽的小径进入城内。

此时的砗磲城，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后，显得格外寂静。城内的街道上，曾经熙熙攘攘的市集如今空无一人，只剩下被雨水冲刷过的石板路反射着微弱的光泽。城门紧闭，城墙上的守卫也不见了踪影，只有偶尔几只飞鸟掠过，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打破了这份死寂。

城中的建筑，有的已经被火焰吞噬，只剩下断壁残垣，有的则在雨水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塌，就算完好的建筑此时也都紧闭门窗不见半点人影。整个城市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使得远处的景物都变得朦胧不清，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凄凉。

砗磲城，这座曾经繁华一时的城市，现在就像是一个经历了浩劫的老人，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时间的治愈，或是彻底的遗忘。

大胜一场的大周士兵此时三三两两在街道上行走，将领则在城主府内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显然城内的一切都与李寒二人无关，他们绕过大周士兵的检查径直来到了位于城西的一家客栈之前。

“西月干！”小满指着木楼上的牌匾，正打算要敲门的李寒听到后叹了口气“看样子得给你多安排点时间学字了那叫‘醉月轩’你这只识半个字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听到李寒的话小满缩了缩脖子“早知道就不念了。”李寒没有理会后面偷偷嘟囔的小满，抬起手就向着紧闭的客栈门敲去。

“哐哐哐！”寂静的街道中传来了木头敲击的声音，但是屋子里面没有动静。

“哐哐哐......有人吗？”这次又加上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满站在门前跳起来向里面望“李寒，会不会没人啊。”李寒没说话而是又扬起手准备敲门。

“别敲了，我们打烊了。”李寒的手停在了空中，从里面传出来一个苍老的男声。

“老人家，我们两人从外地来此时又累又饿你就让我们进去休息吧，钱少不了你的。”李寒说完小满立刻就凑到门缝上朝着里面大喊“爷爷，我饿！我很饿，你就让我们去休息一下吧。”不得不说小满的声音极具诱导性任谁听起来都忍不住会动恻隐之心。

“......”屋内传来了短暂的寂静，过了半晌正当李寒准备再次敲门时客栈内部传来了响动，不一会儿两扇木门便从内打开一条缝隙。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探出头来他略显浑浊的眼睛越过李寒二人向他们身后望去，确保四下无人后才将门打开。

“快进来，快进来！”老者赶紧将两人让进屋内而后迅速将门关上又将门栓插上。

两人进入客栈内只见客栈的大堂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映照出桌椅的轮廓。原本应该是宾客满座、笑语喧哗的地方，现在却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响。

客栈的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以防有人发现这里的动静老者示意二人坐下他看着小满露出颇为慈爱的目光好像刚才赶他们的不是他一样。

“小娃子，吃点什么？”老人看着面前这个面容精致的小女娃脸上的褶子都快聚到一起了。

与精致的面容不同小满落座后大大咧咧的坐在凳子上右脚抬起搭在上面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木棍拨弄着鞋上沾染的泥土。听到老者的声音她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谢谢爷爷，我都行的！”

虽然小满表现的有些过于不羁但是在老者眼里这么大的孩子此时正是有活力的时候，得到小满的回答后老者转头看向李寒没有说话以眼神询问他，李寒低头看了眼小满她的脚下已经有了一片泥饼。

“咳咳”李寒轻咳了两声小满立刻坐直了起来，而后他才对老者道：“老人家，您也不容易就随便给我们来碗面就行。”老者听完应了下就走了李寒看着乖乖坐在凳子上的小满叹了口气。

小满此时抿着嘴坐在凳子上她小心翼翼地坐在长凳的边缘，背部挺得笔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她的脊梁。她的双腿并拢，膝盖紧靠，双脚平放在地面上，脚尖微微朝内，保持着一种矜持的姿态。她的双手轻轻交叠，放置于腿上，手指轻轻地触碰，显得既优雅又自然。

“来。”小满努力的保持着坐姿听到李寒的声音回过头去就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书，小满的脑袋顿时耷拉下来这是自己将以前那本识字书丢掉后李寒不知道又从哪里淘来的新书，上面的内容比旧的还难。

李寒一只脚抬起踩在凳子上整个身体都斜挎在桌前，他将书翻开摊在桌面上指着上面的内容教着小满一字一句的读。

很快小满就发出了哀嚎。

不过小满的苦难没有持续很久，厨房内传来了饭香老者端两碗面向着两人走来。

李寒接过碗向老者致谢，小满端起碗拿起筷子夹起面条就往嘴里送边吃嘴里边嘟囔着什么能依稀辨认是再说：“面很好吃。”

“老人家，这店是你一个人开的？”李寒不急着吃饭而是与老者攀谈了起来。

在攀谈中得知这间客栈本来是老者的儿子经营但是后来大周与大梁局势升级，大梁到处征兵他儿子便被带走充军，这一走就是三年从此再没有回来过一直以来都是老者与他老伴两人维持这间客栈的生计。

“本来我们想着等局势稳定了我儿子就能回来，到时候我们就能把这客栈交到他的手中可谁知道......”说到这里老者不由得哽咽起来眼中的泪水顺着深深的皱纹向下流淌。

小满此时已经吃完自己的那碗正双手拄着下巴静静的听着两人谈话，她的眼中也满是忧愁。

听完老者的话李寒叹了口气他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静静看着老者手中拿出一张画像“老人家，你认识画像上面的人吗？”

只见画像上是一个满脸横肉面相凶横的男人他最显著的特征是他的右耳好似被人削掉了一半，底下写着“缉拿重犯王二赏银千两。”的字样老者看着画像愣了一下，而后摇头道：“没......没见过。”

李寒静静的盯着老者半晌后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再打扰了，告辞。小满我们走！”说罢便向着门外走去。

“哦！”小满从凳子上下来快步赶上李寒。

“哐当！”李寒与小满出了客栈门，老者看向桌面一个空碗，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旁边放着一锭银子。老者将手慢慢伸向碗筷...

“放下！”二楼传来了粗犷的声音制止了他，老者头顶立马渗出点点汗水赶紧起身朝楼上辩解道：“我只是想收拾收拾收拾碗筷。”

楼上传来了脚步一个满脸横肉面相凶横的男人慢慢向楼下走来，他的右耳好似被人削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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