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往生笺

　　便利店内…

冷藏柜的嗡鸣声在凌晨两点格外刺耳。

清雨蹲在货架前整理饭团，冷柜玻璃倒映着她发青的眼圈——这是沈铭第三次逃出医院的第四天。

4月7日的保质期标签在冷光下泛着尸斑般的青灰，她想起三天前沈铭咳在病历本上的血渍，也是这样不祥的暗红色。

“要加热吗？”

穿冲锋衣的男人将金枪鱼饭团放在收银台，袖口露出的电子表正在倒计时：89天23时47分。

清雨注意到他左手中指戴着枚钨钢戒指，戒面凹痕与上周墓园无名碑上的刻痕如出一辙，那是种类似古碑文的螺旋纹。

男人摇头时防风面罩滑落半寸，下颌处的烧伤疤痕在荧光灯下泛着蜡质光泽。

清雨瞳孔骤缩——这疤痕的放射状纹路，与孤儿院火灾现场照片里那具焦尸的下颌完全吻合。

三年前的深夜，消防员从废墟扒出的尸体，戴着同样的钨钢戒指。

后厨突然传来木料碎裂的闷响。

清雨掀开蓝白格布帘，虎斑猫正蹲在微波炉顶，竖瞳倒映着林师傅佝偻的背影。

老人握着刻刀的手青筋暴起，楠木碎屑簌簌飘落，其中混杂着暗红色结晶颗粒，在灯光下折射出星芒。

“这是沈先生订的往生牌位。”

林师傅的刀尖在“春晖小学“四字上悬停，檀木突然渗出沥青状液体，在刻痕间蜿蜒如活物，“得用南海沉香的汁液浸润九十九天......”

清雨伸手触碰的刹那，冷柜警报声炸响。虎斑猫炸毛跃起撞翻朱砂罐，赤色粉末在空中爆开血雾。

林师傅突然钳住她手腕，刻刀抵住跳动的桡动脉：“你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

阁楼的霉味混着当归药香。

沈铭摩挲着褪色军旅日记，1979年4月7日的记录被血渍晕染：

【...掩护伤员时触雷...右腿...需要截肢...】压在日记下的勋章突然发烫，锈迹剥落处露出暗红纹路——与他后颈胎记的脉络完全重叠。

楼下的摔门声震落窗棂积灰。

清雨攥着便利店纸袋冲进来，小兔子暖宝宝滚落床底：“为什么要订往生牌？这次要超度谁！”

沈铭的指腹被勋章锯齿割破，血珠滴在“春晖小学“木牌上。

阳光穿过蒙尘的玻璃，灰影在光柱中凝结成独臂军人，残肢直指清雨锁骨处的烧伤疤：“这丫头...不该活着......”

“别看！”沈铭用身体挡住清雨视线，后背撞翻中药罐。

褐色的药汁在地板蔓延，勾勒出海岸线轮廓——正是春晖小学大巴坠海的位置。

清雨突然抓住他颤抖的手腕：“你答应过不再瞒我。”她指尖触到黏腻的纱布，三天前的手术创口正在渗血，“林师傅说往生牌要用南海沉香......”

沈铭猛地抽回手，打翻的相框里滑出老照片：1998年暴雨夜，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将烙铁按在他后背，虎斑猫在窗外炸开毛发。

……

便利店自动门叮咚作响时，清雨正擦拭虎斑猫项圈的青铜铃铛。

铃舌内侧的残碑符号突然发烫，玻璃门外闪过电子表男人的身影。

她抓起沈铭给的护身符——半片玉兰花瓣在掌心蜷缩成胚胎状，血管般的金纹正在皮下鼓动。

暴雨中的巷子像条湿漉漉的食道。

男人堵在拐角，防风面罩结满水珠：“你以为他真在救你？”

掀开的面罩下，烧伤的嘴角扭曲成笑，“你才是该被超度的那个。”

虎斑猫的厉叫刺破雨幕…

清雨怀中的玉兰胚胎突然暴涨，根系刺入男人手腕。

他踉跄后退时，便利店纸袋里的校车时刻表飘落——4月7日那栏用血画着沈铭的名字，墨迹沿着纸缘晕染成珊瑚状。

“看看这个。”男人甩出烧焦的工作证，照片上的消防员戴着同款钨钢戒指，“三年前就该死的是你！”

清雨的记忆突然裂开缝隙：焚烧的孤儿院走廊里，正是这只戴着戒指的手将她推向火场。

玉兰胚胎发出尖啸，根系穿透男人手掌扎入砖墙，暗红色汁液顺着墙缝流淌，竟与往生牌渗出的液体同源。

记忆溯回…

1998年暴雨夜，十三岁的沈铭蜷缩在孤儿院锅炉房。

烙铁在背上滋滋作响，穿白大褂的女人在实验日志记录：【07号胎记活性增强，建议加大电压......】

虎斑猫撞翻煤油灯的刹那，沈铭挣断镣铐…

他抱着育婴室偷来的女婴翻越高墙，襁褓渗出鲜血浸透前襟——婴儿锁骨处新烫的伤疤，正与他用血绘制的逆转碑文完美呼应。

“活下去......”

少年咬破指尖在女婴额头画符，远处的消防车鸣笛与此刻巷口的警笛重叠。

怀中的玉兰胚胎突然胎动，清雨看见沈铭当年的血正顺着时光逆流，渗入自己锁骨的伤疤。

……

急诊室的红灯将清雨的脸割成碎片。

她握着的校车时刻表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海底隧道的立体投影——无数碑文在水压中扭曲生长，组成巨大的螺旋符号，与男人戒指的凹痕完全一致。

“患者需要立即手术！”护士的呼喊变得遥远。

清雨透过观察窗看见，沈铭后背的胎记正在渗出发光液体，在无影灯下凝成南海沉香的纹理。

监测仪上的波浪线突然变成古碑文的笔画，写着“丙申年亥时“。

虎斑猫跃上窗台，项圈铃铛无风自鸣。清雨突然听懂这频率——正是沈铭教她超度亡灵时哼唱的安魂曲。

海水咸涩的气息漫进鼻腔，她看见自己站在海底碑林中央，每一块碑都刻着“沈清雨”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