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汴梁惊雷

　　宣德门外的石板还凝着晨露，周鸣多却觉脚下金砖寒彻骨髓。凯旋将士的欢呼声中，他瞥见枢密院官员正在清点磁雷车残骸。工部主事捧着碎裂的磁石构件，突然被御史中丞李纲拽住衣袖："这些机括的纹样，倒像是军器监的手笔......"

"周卿此番立下大功。"宋徽宗在御座上微微前倾，瘦金体批红的捷报被宫灯映得泛黄，"只是御史台奏报，说你在陈桥驿私斩监军？"

种师道出列时铠甲铮鸣："禀陛下，王黼通敌证据确凿。其怀中的金国调兵符......"话未说完，郑居中突然捧出鎏金木匣："臣等在王黼别院搜到密信，盖的却是周参军私印！"

垂拱殿的蟠龙柱渗出松香，周鸣多摩挲着伪造的密信。桑皮纸是江南贡品，朱砂印泥掺着磁粉，这是樊楼账簿里记载的秘制配方。他忽然嗅到极淡的沉水香，这是蔡京书房特有的熏香。

"诸位请看印鉴边缘。"周鸣多将密信对着天光，"官印该有的细裂纹路，在此处却是用磁粉勾画。"他指尖蘸茶轻抹，伪造的印纹竟开始流动。

李纲说道："臣记得政和三年，军器监曾丢过一方磁石印。"

“这样看来......”徽宗慢声说道，“是有人在故意陷害周卿了？”

“臣不知，”周鸣多轻叹一声，“还望陛下明察。”

他的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骚动。两个禁军拖进个浑身溃烂的匠人："此人连夜熔毁磁雷车部件，被巡夜官当场擒获！"

诏狱的炭盆烤不干墙上的血渍，老匠人王铁头蜷缩在刑架下："小人是被逼的......他们抓了我孙儿......"他颤抖着掏出生锈的磁石钥匙，"军器监地窖......第三十六号柜......"

“是何人逼迫与你？”种清漪问道。

“小人不知，他们都蒙着面。”

周鸣多夜探军器监时，发现守军比平日多出三倍。他扮作运炭杂役混入，见库吏正将磁石构件装进"高丽贡品"木箱。突然有工匠惨叫倒地，胸口插着淬毒铁蒺藜。这是西军前锋营的制式暗器！

"参军小心！"种清漪从梁上翻下，金丝甲挡住破窗而入的弩箭。箭杆上绑着的密信墨迹未干："欲救匠人之孙，独赴磁塔。"

开宝寺铁塔在暮色中泛着幽光，周鸣多孤身踏入塔门。九百斤重的铸铁匾额突然坠落，被他用磁石链堪堪缠住。塔顶传来孩童啼哭，七十二尊铁罗汉的眼珠竟随他移动。

"周参军果然守信。"黑衣人从千佛龛后转出，掀开兜帽竟是枢密院编修赵良嗣，"童太师早料到你会追查磁雷车..."

"童贯尸骨都凉了。"周鸣多突然甩出磁石粉，赵良嗣的假须被扯落，露出女真人的髡发。铁罗汉在磁力牵引下轰然合围，周鸣多抱起孩童跃出塔窗，种清漪的钩索恰在此时缠住飞檐。

汴河码头飘着油腥味，周鸣多盯着"高丽贡品"货船。工部郎中正指挥卸货，木箱上却印着军器监的火漆。突然有纤夫落水，捞起时手中攥着磁石弩机部件。

"拿下！"皇城司缇骑从货舱押出个蕃商，那人靴底沾着辽东黑土。周鸣多劈开木箱，成捆的淬毒箭矢散落——箭杆竟用磁石粉标记着西军营垒方位。

漕运使突然暴起，袖中短弩对准种清漪。周鸣多旋身挡箭，弩箭射中周鸣多左肩。

西郊大营飘着苦涩药香，周鸣多躺在病榻上，看着箭矢上的编号：天禧四年军器监制。

种清漪用磁石为他拔毒。靛蓝毒血顺着银针流入陶罐，竟将罐底的磁粉吸成旋涡。

"这毒须用五步蛇胆作引。"太医丞递上药碗，腕间金镯刻着高丽符文。周鸣多突然打翻药碗，汤药泼在地面滋滋作响："大人可知五步蛇胆遇磁石会转为剧毒？"

“拿下！”种清漪一脚踹到太医丞，对进来的亲兵吩咐道：“先押起来。”

帐外忽然传来马嘶，种晨满脸是血冲进来："磁雷车......被人盗走三辆！"

黄河故道的淤泥里留着深深车辙，周鸣多伏在芦苇丛中。对岸金军正在架设磁雷车，铸铁炮口对准冰封的河面。种清漪突然扯下他腰间酒囊："还记得樊楼地窖的掺水御酒么？"

三十坛烈酒顺流而下，周鸣多挽弓搭上磁石箭。箭簇擦过冰面迸出火星，烈焰顺着酒线窜向金军大营。磁雷车在高温中炸成火球，冲击波震塌三里冰面。

"留个活口！"种师道架住种晨的陌刀，斥问金军千户，"说！谁教你们用磁雷车？"

“不知道，”金军千户颤巍巍说道，“都是你们汉人。”

垂拱殿的晨钟撞散阴云，周鸣多呈上完整的证据链：从磁石印模到军械账簿，从漕运密约到太医手札。郑居中的乌纱落地时，袖中掉出半块磁石虎符。

"朕......朕竟被蒙蔽至此！"宋徽宗的朱笔在罪己诏上游移，忽然盯着周鸣多染血的绷带，"周卿这伤......"

"不妨事。"周鸣多望向殿外纷扬的雪，"只要磁雷车尽毁，边关......"他突然踉跄，种清漪及时撑住他脊背。

“快请太医为周卿疗伤。”徽宗急得站立起来。

“多谢陛下隆恩，”种清漪扶着周鸣多轻轻地坐下，“臣可以为周参军疗伤，不敢烦劳太医了。”

周鸣多知道种清漪心里对宋徽宗不满，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朝种清漪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臣叩谢陛下天恩。”

上元节的汴京灯火如昼，周鸣多却站在军器监废墟上。老匠人王铁头指着熔炉残骸："那日销毁磁雷车时，有人趁乱带走三箱磁石构件。"

种清漪从灰烬中捡起半片铜牌，上刻契丹小字："统和二十九年铸"。夜风突然送来焦糊味，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冒烟的档案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