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虚竹身世》

　　少室山的秋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乔峰左掌虚按地面，降龙十八掌的劲风将三名扑来的江湖客掀翻在地。他目光如电扫过混战的人群，忽听得西北角传来一声闷哼——虚竹的僧袍被丁春秋五指扣住后背，灰布在化功大法的黑气中寸寸碎裂。

三弟！段誉的六脉神剑堪堪擦过丁春秋耳畔，却见那老怪狞笑着将掌心贴上虚竹脊梁。虚竹只觉后背似有千百条毒蛇钻入经脉，丹田处北冥真气竟被抽丝般剥离。他踉跄半步，口中喷出鲜血，恍惚间听见叶二娘尖厉的嘶吼：我的儿！

乔峰双瞳骤缩。擒龙功的龙吟声破空而起，虚竹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入他怀中。僧袍碎片纷扬落下，露出后背九个暗红香疤，在正午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叶二娘突然发疯似的撞开两名星宿派弟子，十指深深掐进掌心：这香疤...这香疤是当年我用艾草

场中喧哗戛然而止。玄慈方丈的禅杖当啷坠地，袈裟下的身躯微微发颤。他望着虚竹后背的疤痕，仿佛看到二十四年前那个暴雨夜，襁褓中的婴儿被黑衣人夺走时，自己刺在幼子背上的九柱艾香。

好个慈悲为怀的少林方丈！黑衣蒙面人踏着松枝飘然而至，笑声震得银杏叶片簌簌而落。他揭下面罩的刹那，乔峰浑身剧震——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上，赫然横亘着当年雁门关留下的刀疤。

萧远山指向玄慈，字字如刀：当年你率中原群雄截杀我夫妇，可曾想过今日父子相残？话音未落，玄慈突然暴起，大金刚掌挟着风雷之势拍向慕容复心口。这一掌看似攻向昏迷的青年，实则九分力道凝在掌心三寸，分明是要逼出藏在暗处的慕容博。

慕容复闭目装晕，神识却如明镜高悬。他任由玄慈的掌风掀飞束发玉冠，暗中将北冥真气聚于檀中穴。果然，当掌力触及胸口的刹那，一道灰影鬼魅般闪入场中，同样的大金刚掌与玄慈对撞，气浪掀翻周遭三丈内的青石板。

慕容博！萧远山目眦欲裂，双掌化作漫天掌影罩向仇敌。乔峰正要上前助阵，却见父亲与慕容博且战且退，转眼已掠向藏经阁方向。他回头望向场中，玄慈正缓缓褪去袈裟，露出精瘦的上身：老衲当年犯下色戒，今日当受杖刑二百。

戒律院首座举起刑杖时，慕容复指尖微不可察地弹出一道真气。那碗口粗的枣木杖击在玄慈背上，竟如撞上铜钟般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围观群雄尚未察觉异样，慕容复已借着众人目光被杖刑吸引的间隙，将一缕北冥真气注入玄慈体内。

第二百杖！当最后一杖落下，玄慈后背已无完肤，鲜血浸透蒲团。慕容复适时苏醒，踉跄着扑到玄慈身边，掌心贴住老僧命门穴：方丈不可！磅礴真气如春江入海，玄慈溃散的瞳孔重新聚焦，竟见背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脱落。

秋风掠过玄慈染血的脊背，将血腥气卷上大雄宝殿的金顶。慕容复的掌心贴着老僧命门穴，北冥真气如春雨润物，悄然修补着断裂的经络。他刻意让真气流动泛起淡淡青芒，在正午阳光下宛如佛光普照。

慕容公子...玄慈喉头滚动，浑浊的泪水滑入染血的袈裟。他分明感受到体内蛰伏二十年的旧伤正被某种玄妙力量化解——那是在雁门关被萧远山掌力震伤的心脉，此刻竟如枯木逢春般重新搏动。

慕容复俯身低语，声音只容二人听闻：当年你与叶二娘私会少室山，可曾想过这婴儿会成今日虚竹？他指尖加重三分力道，真气骤然化作冰针刺入玄慈丹田。老僧浑身剧颤，恍惚间似见二十四年前雨夜：自己抱着啼哭的婴孩奔逃，却在黑衣人的狞笑中将骨肉抛向深涧。

方丈！戒律院首座见玄慈面色忽青忽白，正要上前却被一道无形气墙阻住。慕容复广袖无风自动，将围观人群逼退三步：诸位莫扰，在下正用家传秘法为方丈疗伤。

场中忽起骚动。叶二娘踉跄着扑到虚竹身前，十指死死攥住他残破的僧衣：这香疤...当年我用艾草烧了九炷...她颤抖的手抚上虚竹后背，九个暗红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泽，儿啊！娘找了你二十四年！

虚竹茫然望着这个疯妇，丹田处北冥真气突然躁动。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五岁那年，他在少林菜园拾到半块绣着虚字的襁褓；十岁时玄苦大师摸着他头顶说你与佛有缘；此刻叶二娘滚烫的泪水滴在香疤上，竟与梦中那场暴雨的温度重合。

娘？虚竹脱口而出的呼唤让全场哗然。萧远山仰天狂笑，震得古柏簌簌落针：好个得道高僧！当年你带人杀我妻儿，今日就让天下人看看你这淫僧真面目！

玄慈突然挣开慕容复的手掌，枯瘦身躯爆发出惊人力量。他踉跄着走向虚竹，袈裟在秋风里猎猎作响：不错，二十四年前，老衲确实与叶二娘...话未说完，喉头突然涌出黑血——竟是咬碎了藏在齿间的剧毒！

慕容复瞳孔骤缩。他早料到玄慈会以死谢罪，却没想到这般决绝。北冥真气化作千丝万缕钻入玄慈七窍，硬生生将毒血逼出体外。这番动作看似救人，实则暗中封住老僧周身大穴，令他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使不出。

方丈何必如此？慕容复扶住瘫软的玄慈，声音清朗如钟磬，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您若此刻赴死，虚竹师弟岂非永生背负罪人之子的骂名？

这话如醍醐灌顶，玄慈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他望向被叶二娘紧紧搂住的虚竹，那青年僧袍上还沾着方才混战时的泥泞，清澈眼神与二十四年前的婴孩重叠。老僧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里竟夹杂着细碎冰碴——慕容复竟用寒冰真气将他体内余毒彻底冻结。

慕容公子大恩...玄慈艰难开口，却见慕容复袖中滑出一枚银针，闪电般刺入他玉枕穴。刹那间，二十四年记忆如走马灯流转：从少年时与汪剑通把酒论剑，到雁门关外血染黄沙，最后定格在叶二娘雨中递来婴孩的瞬间。这不是疗伤，而是用九阴真经的移魂大法强行唤醒他尘封的情感！

场边忽然传来衣袂破空声。慕容复余光瞥见乔峰正欲追击慕容博，当即朗声道：萧前辈且慢！令郎身世既已大白，何不让虚竹与生父相认？这话明着劝和，实则将众人注意力引向藏经阁方向。果然，萧远山闻言身形微滞，慕容博趁机一掌劈碎藏经阁木窗，纵身跃入重重经卷之中。

乔峰虎目含泪，降龙掌力含而不发。他望着虚竹与叶二娘相拥而泣，又看向奄奄一息的玄慈，突然仰天长啸。这声长啸裹挟着三十年悲怆，震得八百罗汉像微微颤动，檐角铜铃叮当乱响。群雄中功力稍弱者，竟被震得耳鼻渗血。

大哥！段誉凌波微步闪至乔峰身侧，六脉神剑的剑气在指尖吞吐不定，慕容二哥说得对，今日之事须得有个了结。他说话间目光扫过慕容复，却见对方正以指为笔，在玄慈后背书写某种古怪符文。那符文每落一笔，老僧面色便红润一分，竟似返老还童。

慕容复此刻用的正是《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辅以北冥真气重铸玄慈经脉。他看似慈悲为怀，实则另有算计——方才注入玄慈体内的真气暗藏生死符咒，只要心念一动，便能教这少林方丈生死两难。毕竟掌控少林，对他日后逐鹿中原大有裨益。

孽障！突如其来的暴喝打断疗伤。但见灰影闪动，慕容博去而复返，手中竟提着个昏迷的小沙弥，复儿还不住手！你真要救这伪善老僧？他五指扣在小沙弥咽喉，阴恻恻笑道：再不随为父离去，老夫便让这少林弟子血溅五步！

慕容复眼底寒光乍现。他早料到父亲会来这手，方才疗伤时已在玄慈体内埋下三道剑气。此刻故作惊慌撤掌后退，暗中却催动剑气。玄慈突然暴起，大金刚掌化作漫天掌影罩向慕容博，哪还有半分垂死之态！

你！慕容博惊愕间松手后撤，那小沙弥被掌风掀飞，恰落入段誉怀中。乔峰看得分明，玄慈这招千手如来掌劲力刚猛更胜往昔，掌风过处青石板尽成齑粉，分明是慕容复用秘法激发了他毕生功力。

藏经阁方向忽然传来梵唱。初时细若蚊蝇，转眼间竟如晨钟暮鼓响彻少室山。混战众人只觉心头躁念顿消，连萧远山都下意识收住掌力。

藏经阁内檀香缭绕，慕容博的指尖刚触到《般若掌精要》的封皮，忽听得身后木梁传来龟裂之声。他猛地转身，但见萧远山双目赤红如血，掌风裹挟着三十年的恨意劈面而来。经卷架轰然倾倒，泛黄的书页在罡风中翻飞如蝶。

萧老英雄且慢！鸠摩智袈裟鼓荡如云，火焰刀劲自袖底斜斜斩出。青砖地面霎时裂开三尺沟壑，将萧远山逼退半步。乔峰虎目含威，降龙十八掌的龙吟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一招见龙在田直取慕容博后心。

慕容复藏身斗拱阴影中，指尖深深扣入柏木。他分明看见扫地僧枯槁的手指在念珠间轻捻，每转一颗佛珠，藏经阁内的气机便微妙流转。当萧远山与慕容博的掌风第三次相撞时，老僧足下青砖突然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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