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昌
书名:长华陵 分类:现言 作者:茗迩 更新时间:2025-04-09 15:03:16
说完千苌萂走到一旁塌上歪歪坐了上去。
脑袋如被打了一棒,褚陵又惊又疑,惊得是千苌萂竟说不在乎如意郎君何样,疑的是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她找不到如意郎君吗?还是说不想找?
那不想找又是什么情况,不嫁人了还是随便嫁一个?
这宣言可是让褚陵开了眼界,这世上竟有不愿嫁人不想嫁人的女子,是的,他聪明的脑袋瓜子已经给了他答案,面前这个隔着纱帘,看得出毫无坐相,却长得天仙姿容的女子不想嫁给任何人,任何人都困不住她。
又或者说即使嫁人也不会甘心被困。
“你可以走了,庆安会告知你该做什么。”千苌萂摆了摆手,示意褚陵退下。
褚陵默默转身走了出去,心中深觉自己见识不够多,眼界不够宽,或许世上还有很多女子是这般想的,只不过千苌萂是第一个赤条条说出来的罢了,也正因为如此,这番对话在他心中可算是一块大石头扔进了水里,激起满江涟漪。
......
晚膳过后千琅月提及五日后有一好友寿诞,邀她赴宴,她想让千苌萂随她一同前去。
千老太太听闻不禁点点头,拉过在旁端坐的大孙女的双手,拍了拍道:“时隔多年你才回来,的确该去走走这晋城贵女们的席宴,结交一二好友,免得整日里不是陪在我糟老太太身边,就是一人出府惹我忧心。”
小女儿姿态般撇撇嘴,千苌萂答道:“今日不过意外,再者说孙女不是都起誓了么,祖母是信不过吗?还有,祖母可是九天仙女,鹤发童颜,哪里就糟老太太了。”
的确,千老太太虽然快到七十高龄,但顶不住保养的得当,如今身段苗条,猛地一看还以为是四十好几的人。
老太太哭笑不得,连连点指,摇了摇头:“不知悔改,伶牙俐齿。”说完招招手,侧后方侍候的青羚走上前来俯身。
“你去将年前收到的那副黛青色儿点翠头面取来,还有一对羊脂玉镯。”老太太脸上盈盈挂着笑,余光看向斜对面的千琅月,只见她眼底不掩激动之情,面容发红,还不自觉坐的更端正了些,显然是觉得自己大公无私提出一同赴宴,老太太是要奖赏她了。
不过是个孩子,千老太太见状心软,又将已走出膳厅的青羚唤了回来,原本头面和玉镯都是为千苌萂准备的。虽然她内心觉得大孙女是嫡长女,本就应该前去赴宴,这是理所应当的,纵是千琅月不说,她过得几日也要带大孙女出去走宴,但眼见千琅月心有期盼,总不好偏的太过了些,平衡之道必不可少。
想到前些日子她好友差人送来的两匹价值不菲的云纹织锦缎,心下有了决断,老太太摆了摆手道:“不取了。琅月,你这几日着空多同你大姐说说这些贵女们的喜好忌讳,切不可耍小性子,做那等不知分寸的事情。若无旁事的话便先散了吧。”
老太太敲打了一番,千琅月当即脑袋一蒙,这是怎么回事,怎的祖母忽然说这些,不应该奖赏她吗?那是她的好友寿诞,只邀了她一人,她好心邀千苌萂赴宴,结果还被敲打了,真是偏心偏到咯吱窝去了。
千琅月不忿,如美玉般的双手紧紧揪着锦帕,神游似的走在人群最后头,双目死死盯着最前头扶着老太太的千苌萂,如果眼神是针,千苌萂早不知道被她刺了多少遍。
人群中处在后方众姨娘前面的千明月四下望了望,才发现落后于所有人的千琅月,想到晚膳后的事情,千明月心生一计,悄悄挪动脚步来到千琅月身边。
将千明月视作空气,千琅月没分出哪怕丝毫眼神给她。
千明月瞅了瞅她们两个与其他人的距离,直到离得够远了她才开口:“二姐姐,你好心邀大姐姐赴宴,祖母还这样偏心,怎么都应该奖赏奖赏你啊,妹妹我是不能去,要是能去啊我还不得把你当神仙供起来了。我瞧着都替姐姐感到伤心啊。”
“听你这么说,你还有什么想法不成。”千琅月漫不经心回道。
“大姐姐刚回晋城,那些千金小姐们的喜好忌讳肯定不晓得,但二姐姐你也不是事事都记得的不是。”千明月压了压声音,唯恐旁人听了去。
“四妹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浅显的道理还用姐姐我挑明了说吗?我可不像你,眼皮子浅的很。”斜着眸子看了看旁边的千明月,千琅月感觉就像看到了一匹披着羊皮的狼,只等着她昏头,把她连皮带骨吞下。
当她不知道,一旦她敢害千苌萂在外丢脸,回到家来就不止是祖父祖母饶不了她,一向注重名声规矩的父亲会首当其冲执行家法以正家风。她嫉妒千苌萂,但不是恨,不至于做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这一计挑拨离间丝毫动摇不了千琅月的内心。
没想到千琅月还不是那么蠢,千明月心下失望,又听千琅月说她眼皮子浅,当下羞恼,咬牙恨道:“诶,姐姐这是何意,我好心帮你还成了我的不是了,姐姐你得明白,她千苌萂这容颜长相,出去还不得狠狠出风头,虽说都是女子在场,但易夫人不会在场吗?回头再在各位夫人之间说上那么几句,到时候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啊。”
松开了手中揪着的锦帕,千琅月勾勾嘴角,一甩宽袖,不屑地说道:“是没有你们庶女的,我可是嫡女,和你们不一样。再者说不是谁都看重皮囊相貌。”
作为千家唯二的嫡女,以及一般来说这些嫡小姐们的寿宴都不会带庶妹庶弟前往的旧俗,她心里的优越感哪里可能没有。
正如千琅月所说的,不是任何人都喜欢最美的人,也不是任何人都配得上的,而且千苌萂再怎么出风头那也是对千家有好处,对他们这些弟妹有益的。
千苌萂若在晋城出了名,就会有人顺便想了解千家其他人,就有可能促成千家人与其他世家的联系和合作,指不定还有京城的公子小姐对其另眼相看,毕竟在她看来,千苌萂的容貌姿色在京城都找不到几个。那样的话,还愁不能再上一步,与京城大家有所联系吗?
“哼,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千明月自认她一片丹心向青天,却被认作毒心,内心不禁委屈,闭嘴不言。
回到琅意阁不久,千琅月尚未梳洗,正靠在塌上看着话本,这时有丫鬟在门外躬身禀告:“小姐,青羚姑姑来了。”
闻言,千琅月急忙起身,身旁侍候的大丫鬟小七抚平千琅月衣裙上的褶皱,跟在她身后一同往前院而去。
琅意阁前院有一小厅,专门用来招待拜访琅意阁的客人,或者有丫鬟来传话时候供以等待的。此时青羚正在厅内坐着,身后站着两个小丫鬟,各捧着两个托盘,一个放着一小木盒,一个放着一匹缎子。
“青羚姑姑你怎么过来了?可是祖母有事吩咐?”千琅月自门外徐徐而来,俏丽的脸上洋溢着近乎讨好的笑容。
青羚是老夫人面前最得脸的丫鬟,千府内无人敢对其不敬,就凭她背后是老夫人,千琅月就不敢不尊着敬着,哪敢怠慢。这不一有丫鬟传话,千琅月便急忙赶来。
“这是羊脂玉镯和云纹织锦缎,老夫人特意派奴婢去库房搜罗出来的,特特送过来给您,还托奴婢传句话。”
青羚对千琅月见过礼,方才挥手让身后两个丫鬟端着东西上前来,笑着开口说来意。
“这怎使得,无功不受禄呀。”千琅月内心激荡,面上却作出一副惶恐之色,连连摆手。
“嗨,祖孙之间何谈有功无功。老夫人说了,姐妹之间当一条心,劲儿往一处使才是应该的。您今儿个能主动提出邀大小姐赴宴,说明您着实懂事了,也晓得一家人互相帮扶这日子才过得好。老夫人还吩咐这玉镯您和大小姐各一个,云纹织锦缎各一匹,改日做两套衣裳去走宴。”不容置疑中捎带一些提示之意,青羚将老夫人的意思原原本本道来,就差摆台面上了。
千琅月这次收下了,长者赐不可辞,就算辞也不能过两次,这是作为嫡小姐自小学习过的。
“真好看极了,帮我跟祖母道声谢,我晓得该如何做的。”适当给出了回复,千琅月深知自己今日做对了事情。话语落下,东西交接到了千琅月身后丫鬟的手上。
“好勒,二小姐您歇息吧,奴婢先回去了。”
“好,夜深了,小七你送送姑姑。”
“是。”
看着青羚的身影远去,千琅月召来捧着锦缎的丫鬟,伸手抚了抚,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顺滑和纹路,发自内心的笑了,心中有种满足感,喃喃道:“祖母还是很疼我的。”
另一边,早已收到镯子锦缎以及头面的千苌萂却兴致缺缺,一如既往躺在专属的软塌上看着话本儿,心绪发散,觉得这日子是真越过越无趣,明日去找过阿昌以后要去哪儿闲逛呢。
思及五日后的宴会,千苌萂不禁一阵头痛,她自小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从不愿去这种虚伪又无趣的宴席。傅骆清那老头名声太大,在江南时但凡踪迹泄露,总有些高官文士相邀,大多又都是地位极高之人,难以推拒,因此作为关门弟子,她去过的宴席、见过的闻名遐迩之士数不胜数。
人人都会说好话,夸奖赞扬,一旦知道她是傅骆清的弟子,考证都没有就一连迭对着傅骆清说大师你这弟子可真是不错呀,真是天纵奇才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这些好话她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场面话那一套一套的,把她都快捧到天上去了。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宴席上人人戴着假面具,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夸赞,背后却是各种利益的交换纠葛,千苌萂不由叹了口气,转移思绪不再想这事。
一旁专心纳鞋底的汀儿听见叹息声,忙停下手中的活,疑惑地问了句:“小姐,您怎么了?”
合上话本扔在一边,千苌萂伸了伸懒腰,天生笑眼半眯着,懒懒地答话:“日子属实无趣啊。”
抿嘴笑笑,汀儿又拿起鞋底,边纳边回应:“您这是闲的慌了,阿昌那边或许会有些新鲜玩意儿,小姐且再忍忍,明儿个就不无趣了。”
“那就忍一时罢。今儿个那小家伙如何了?”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千苌萂想起今日才带回来的两人,暂且不管身份不明的人,就那可怜的小东西已经能引起她的注意了。
“还是那样子,怯怯懦懦的,瞧着像谁要吃掉她似的。”汀儿喟叹一声,眉宇间带着些许愁绪。
红杏的模样总能让汀儿想起幼时的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时刻担心会被卖掉。若不是偶然间遇见千苌萂,下定决心远离家乡亲人,誓死效忠眼前与自己年纪一般的少女,此时此刻只怕早已在红尘中辗转浮沉。
越想情绪越有些低迷,汀儿到底是没能忍住眼底的酸涩,泪珠滴答滴答掉在地板之上。
千苌萂一听到声音,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想起那年蹲在桂花树下满身伤痕哭泣不止的小女孩,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乞求的眼神就好像她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小猫般的声音呜咽着,恰似如今在耳边响起的无声沉默。
窗外微风吹起,打得单薄的树叶悉数作响,漫长的夜晚过去,日头升起,耀眼的光辉照耀在装潢精致的店铺大门之上,此时正值初秋,街边泛黄的薄叶落了一地。
随着吱嘎一声,店铺的大门缓缓开启,打眼一看就知干练的瘦高男子带着两随从走出,他便是此店掌柜,还未等他发出整理门前落叶的号令,远方的车轱辘声渐渐逼近,眨眼间一辆灰色的马车就停在了店门口,扬起了一阵尘土。
“咳咳咳。”正中面门的郑掌柜咳个不停,内心不止地咒骂起来,皱起眉头看向马车就要开口大骂,然下一瞬他脸色僵住,硬生生勾起嘴角。
只见身着道袍一脸平静无波的少女钻出马车,身形瘦小,却有无名的气势围绕身旁,她圆溜溜的眼睛也是一湖静水,她启唇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道莺啼般的声音打断。
“阿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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