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剑尊古事威依旧,少年拭血弃玉心
书名:彼岸君墨梨 分类:穿越 作者:随仙鹤神 更新时间:2025-04-09 22:55:32
“刀雨。”
一道熟悉而遥远的声音穿透梦境,如寒夜中的一缕暖风,轻轻叩击着闻人刀雨的耳膜。他猛然转头,风雪中,父亲闻人拓的身影清晰可见——那袭熟悉的玄灰色长袍在风雪中纹丝不动,银线绣就的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父亲的面容依旧如记忆中那般威严中带着慈爱,眼角细纹里藏着岁月沉淀的智慧。
“刀雨,姝姝和鼎天阁,便交给你了。”父亲的声音低沉而厚重,字字千钧。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烟似雾,在漫天飞雪中渐渐淡去。
“父亲!”闻人刀雨骤然惊醒,额间渗出细密汗珠,胸口剧烈起伏。窗外,北风如刀,呼啸着刮过屋檐,将窗棂震得簌簌作响。
床榻边的青铜烛台上,半截残烛泪痕斑驳,火光摇曳间在墙上投下扭曲的暗影。闻人刀雨抬手按在眉心,指腹下传来太阳穴突突的跳动。这个梦太过真实,父亲临别时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还烙在他的脑海中。
再难成眠,他披衣而起,墨色长发未束,如瀑般垂落肩头。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刺骨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凝成细霜。庭院中积雪已深,每迈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这座他长大的宅院,此刻在风雪中显得陌生而疏离。假山石上积雪如兽,枯树枝丫如鬼爪般刺向墨色苍穹。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隐约可闻,三更已过,离破晓尚有漫漫长夜。闻人刀雨仰头望天,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化作冰冷的水痕滑下——就像幼时父亲远行时,他倔强不肯落下的泪水。
鼎天阁巍然矗立在昆吾山正义峰脚下,宛如一柄直指天穹的利剑,沉默而威严。整座建筑群由鼎天阁本阁、药尘阁、谍眼阁以及十二陨像天堑阵盘组成,彼此呼应,暗合天地之势。
药尘阁坐镇东极,青瓦飞檐间常年萦绕着苦涩的药香,阁内典籍浩如烟海,记载着天下万千病症与救人之方,是医者心中的圣地。而谍眼阁则盘踞西极,黑石垒筑的墙体冷硬如铁,阁中暗线遍布四海,无声无息间,天下风云变幻皆汇于此。两阁如同鼎天阁的双翼,一者济世,一者窥天,共同拱卫着中央的本阁。
然而,真正守护鼎天阁命脉的,却是那座沉寂于中庭的十二陨像天堑阵盘——一块自天外坠落的巨大陨石,通体漆黑,表面布满星辰般的银色纹路,仿佛承载着浩瀚星河的力量。十二尊陨像分立两侧,形态各异,或持剑、或握戟,每一尊都栩栩如生,却又冰冷如死物。平日里,它们静默如常,阵盘内的星辰之力亦如沉睡的巨龙,不露半分峥嵘。可一旦机关启动,十二陨像便会苏醒,按照天穹星轨运转,化作无坚不摧的杀阵,任何踏入者,皆会被浩瀚的星辰之力碾为齑粉。
然而自鼎天阁创立以来,这座阵盘从未真正开启过。无人知晓它全力运转时的模样,亦无人敢想象——因为那意味着,鼎天阁已至存亡之际。
闻人刀雨踏着风雪,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饮雪庭。
庭中空寂,唯有一座巨大的玉碑矗立中央,通体莹白,如冰雕雪砌。碑身正中,浅浅镂刻着一把剑的轮廓,线条简洁却透着一股凌厉之意。闻人刀雨曾无数次站在这里,凝视这道剑痕。
他问过父亲,此碑何用?父亲摇头,只道:“这是一扇门,通往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而钥匙……是一把剑。”
他曾试过将鼎天剑嵌入其中,然而剑身与凹痕终究未能完全契合,玉碑亦无半点反应。
此刻,风雪更盛,闻人刀雨静立碑前,墨发染雪,眸光深沉。他伸出手,指尖轻触冰冷的玉面,仿佛能感受到某种沉睡的力量在碑中蛰伏。
许久,他收回手,转身离去。风雪吞没了他的背影,饮雪庭内,唯余玉碑与漫天飞雪,寂然无声。
回到房中,烛火已熄。闻人刀雨仰卧榻上,闭目凝神,试图让纷乱的思绪归于平静。然而过往如潮,汹涌而至——父亲的嘱托、母亲的笑颜、鼎天阁的重担……一切都在他脑海中翻腾不息,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混沌之中,一个声音自心底响起,清晰而沉重:
“保护好妹妹,守护好鼎天阁……”
晨光初透,薄雾未散。
鼎天阁正堂内,一缕淡金色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斜斜地落在青石地面上。闻人刀雨端坐于紫檀木椅中,一袭白色长袍垂落如昼,修长的手指正缓缓翻动着一卷泛黄的古籍。他的姿态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面色略显苍白,眉宇间凝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意。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
“大哥。”
辛弃疾一袭玄色长衫踏入堂中,衣袂间犹带着山间晨露的清气。他站定后抱拳一礼,声音清朗如金石相击:“冰羽已尽数放出,最迟三日,天下各处的鼎天阁分阁皆会收到消息。”
闻人刀雨抬眸,眼底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幼安,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掩不住一丝沙哑,似秋风中微颤的竹叶。
辛弃疾目光一凝,落在闻人刀雨苍白的唇色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大哥的伤……可好些了?”
“无碍。”闻人刀雨轻轻合上手中的书卷,指尖在封皮上摩挲了一下,“虽未痊愈,但已不碍行动。”
堂内一时静默,唯有窗外竹叶沙沙作响。
辛弃疾沉吟片刻,终是开口:“小姝她……可还好?”自那日变故后,他便再未见过闻人姝的身影。
闻人刀雨的目光微微一动,似有一片阴云掠过眼底,却又转瞬即逝:“让她静静吧。”他起身,白色衣袍如流水般垂落,“幼安,陪我出去走走。”
一玄一白两道身影并肩而出,穿过回廊,踏过石阶,不知不觉间已行至昆吾山巅。
正义峰上,云雾缭绕。
山风猎猎,吹得二人衣袍翻飞如旗。闻人刀雨负手而立,俯瞰脚下苍茫云海,眸色深沉如墨。辛弃疾站在他身侧,二人仿佛与这皑皑峰顶融为一体。
远处,一轮红日正冲破云层,将万丈金光洒向人间。
寒风如刀,割裂了正义峰顶的沉寂。
闻人刀雨与辛弃疾并肩立于悬崖之畔,脚下是万丈冰渊,十六年前那场惊天决战的血与剑意,仿佛仍凝结在此地的白雪中。他们凝视着深渊,如同凝视着那段被江湖传颂至今的往事。
“幼安,可曾听闻剑尊李天朔?”闻人刀雨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低沉而肃穆。
辛弃疾的玄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目光悠远:“江湖百年,谁人不知李剑尊?十六年前若非他一剑定乾坤,只怕中原七阁早已湮灭在娆疆巫蛊之中。”
剑尊李天朔,这个名字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沉重。
他是鼎天阁第七任阁主,亦是江湖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七岁执剑,十四岁便将镇阁绝学《鼎天剑诀》练至大成,剑锋所指,连时任阁主都不得不避其锋芒。最令人称道的是他弱冠之年的一场游历——在云贵深山的千尺飞瀑前,少年负剑而立,观瀑三日,终悟出一式“百瀑横川”。归阁后,正是在这正义峰上,他一剑破空,百道剑气如银河倒悬,将老阁主手中长剑震落于地。
那一战,让“禅位”二字成为江湖佳话。
此后他独闯剑坟,与天下剑客榜首的蓝峰相战,在坟主蓝峰的“孤魂”、“野鬼”双剑合围下,以半招之胜震动天下。自此,“剑尊”之名响彻九州,鼎天阁也在他执掌的六十余年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
山风呜咽,卷起层层雪浪。闻人刀雨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化作水痕:“十六年前,他就是在这里……”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掠过崖边,将未尽之语吹散在茫茫云雾之中。深渊之下,隐约传来冰层断裂的声响,仿佛沉睡的剑意仍在谷底铮鸣。
正义峰,让这座山峰闻名天下的是十六年前的旷古决战,中原百年难遇的第一武才剑尊李天朔和同样是天之骄子的苗人白衣祭司萧涯决战于此,最终双双陨落,坠落山崖,双双葬于冰雪之中。此刻闻人刀雨和辛弃疾正迎着寒风伫立在崖边望着面前的冰川冷渊,二人久久伫立于此,都没有开口说话。
风卷云雾,在二人之间织成一道朦胧的帘幕。闻人刀雨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低沉而笃定:“李剑尊是鼎天阁百年来最杰出的阁主。自他之后……怕是再无人能企及了。”
辛弃疾凝视着眼前之人的侧脸——那张年轻的面容被雪色映得愈发苍白,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坚毅与哀戚。他心知肚明,无论闻人刀雨如何掩饰,丧父之痛就像这面前的深渊,看似平静,实则深不见底。
“大哥,”辛弃疾上前半步,玄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前人辉煌终究是前人。如今你执掌鼎天阁,小姝与数百弟子的安危皆系于你一身。”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清朗,“李剑尊固然是天纵奇才,但大哥正值少年,未来之路犹未可知。”
闻人刀雨忽然转身,白色大氅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他直视辛弃疾,眸中似有星火闪烁:“幼安,我能求你一事么?”
“但有所命,万死不辞。”辛弃疾抱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父亲殒命娆疆,其中必有隐情。”闻人刀雨每个字都咬得极重,“我需亲赴娆域查个水落石出。这期间……”他喉结滚动,“望你代行阁主之职。若我……”
“不可!”辛弃疾猛然打断,声震雪野。他一把抓住闻人刀雨的手腕,“泣血门与青林派方才退去,江湖虎狼环伺。大哥此刻离开,若那些狼子野心者再度卷土重来,鼎天阁如何抵御?鼎天阁上下,除你之外谁能凝聚人心?”
寒风扑打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冰冷刺肤。
“娆疆凶险,我代大哥前往。”辛弃疾声音低了下来,却字字铿锵,“当年若非大哥与小姝收留,我此时不知在何处流浪。如今鼎天阁有难,我岂能作壁上观?”
闻人刀雨还要开口,却被辛弃疾抬手制止:“若还认我这个兄弟,就莫再推辞。”
长久的沉默后,闻人刀雨终于重重颔首。他反手握住辛弃疾的手腕,白色衣袂与玄色衣袖在风雪中纠缠:“好。我与姝姝在鼎天阁等你归来。”他另一只手按上心口,“若遇险情,冰羽传书。纵隔千山万水,我必亲至。”
这句话沉甸甸地坠在山风中,闻人刀雨望着眼前这个玄衣如夜的少年,想起半月前迎客盘上那道力挽狂澜的身影,若非辛弃疾及时现身,即便启动十二陨像天堑阵盘保全鼎天阁,也终究难逃衰败之局,更况且,那所谓的护阁之阵盘从来没有启动过,威力是否真如传说所言,又有谁知道呢?如今他又要替自己赴险……这份情义,已非言语所能承载。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仰首望天,天穹云雾缭绕。红日隐隐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