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古井幻影

　　白玉堂离去后的第七天，我手臂上的黑色符文已经蔓延到了肘部。每到子时，这些符文就会发烫，像无数烧红的针扎进皮肤。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在睡梦中会无意识地走到古井边，直到冰凉的井水溅到脸上才会惊醒。

这天深夜，我再次被古井的水声惊醒。月光惨白，照得井台上的青苔泛着诡异的光。井水无风自动，水面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被铁链锁在石柱上，她的面容与我竟有七分相似。

“这是......“

我伸手想触碰水面，井水突然沸腾起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整个人拉向井中，就在即将坠入的瞬间，一道金光闪过，龙君的身影出现在井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别碰井水！“他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急切，“那是噬灵教的陷阱。“

我被他拉回地面，踉跄着跌入他怀中。龙君的身上带着清冷的莲香，可触碰到的身体却比常人要凉得多。他迅速松开我，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井中的女子是谁？“我喘着气问道，手臂上的符文因靠近龙君而变得更加灼热，“她为什么长得像我？“

龙君沉默片刻，抬手在井口布下一道金色结界。水面立刻平静下来，倒映出满天星斗。

“三百年前的事，你该知道真相了。“他轻叹一声，袖袍一挥，庙内的烛火次第亮起，“跟我来。“

我跟着他来到庙后的密室——这是龙君三日前教我开启的，里面存放着龙王庙历代庙主的典籍。密室中央有一面青铜镜，镜缘刻着繁复的龙纹。

龙君咬破指尖，将一滴金血滴在镜面上。血珠滚动间，镜中浮现出清晰的影像：

三百年前的东海之滨，一个小渔村正举行着盛大的祭祀。村民们将一名红衣女子绑在竹筏上，准备投入波涛汹涌的大海。那女子抬头的一瞬，我的心猛地揪紧——除了装束不同，她简直是我的翻版。

“她叫阿沅，是你先祖的胞妹。“龙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那年东海突发瘟疫，村民认为是龙王发怒，要献祭少女平息怒火。“

镜中画面变换，暴风雨中竹筏被卷入深海。就在阿沅即将溺亡时，一条青龙破浪而来，化作人形将她救起。那人的面容与龙君一模一样，只是眼神更加桀骜。

“我那时年少气盛，不顾天规救了她。“龙君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还将御水之术传给了她的族人。“

影像再次变化，显出阿沅站在海边礁石上，手中握着一枚青铜令牌。她将令牌高举过头，海面突然裂开，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数黑影从洞中涌出，扑向沿岸的村庄。

“噬灵教！“我惊呼出声。

龙君点头：“阿沅被救后，暗中加入了噬灵教。她偷走了我的令牌，解开了海底封印。“镜中的景象变得血腥，黑影所过之处，村民纷纷倒地，皮肤下鼓起蠕动的黑虫。

“我不得不亲手将她封印。“龙君的声音低沉下去，“但她临死前诅咒我的神力会随着时间流逝，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找到她的转世，用其鲜血重塑封印。“龙君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金眸中情绪复杂，“我寻了三百年，直到在祭品中发现了你。“

我如遭雷击，后退数步撞上书架。古籍哗啦啦掉落一地，扬起阵阵尘埃。手臂上的符文突然剧烈灼烧，疼得我跪倒在地。

“所以......我也是祭品？“我艰难地抬头看他，喉咙发紧，“你救我，只是为了完成封印？“

龙君伸手想扶我，却在触碰前停住：“起初是的。但现在......“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

整个密室剧烈摇晃，书架倒塌，烛火熄灭。黑暗中，井水沸腾的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诡异的笑声。龙君一把将我拉到身后，金眸在黑暗中亮如明灯。

“来不及了，封印已经被触动。“他快速在我掌心画下一道符咒，“记住，当井水倒流时，将血滴在井台中央的龙纹上。“

密室墙壁突然裂开，腥臭的井水喷涌而入。水中有无数黑影游动，发出婴儿般的啼哭。龙君化作青龙原形，将我护在身下，同时甩尾击退扑来的黑影。

“走！去古井！“他的龙吟震得我耳膜生疼，“白玉堂就是阿沅的转世，他要用你的血解开最终封印！“

我踉跄着冲出密室，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打斗声。庙宇在震动中坍塌了一半，古井中的水已经漫到井台，水面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就在我冲向古井的瞬间，一道青影闪过——白玉堂手持折扇挡在面前，那张俊美的脸正在融化，露出下面阿沅的面容。

“妹妹，我们终于见面了。“ta的声音男女莫辨，折扇一挥，数道黑气如毒蛇般朝我袭来。

我侧身躲闪，手臂上的符文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剧痛中，我看到自己的血从符文中渗出，在空中凝成一把血色长剑。

“龙君的血符剑？“白玉堂-阿沅脸色大变，“他竟然把半颗龙珠给了你！“

我无暇思考这话的含义，本能地握住血剑。剑身触手的瞬间，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原来我不是阿沅的后裔，而是她的转世。龙君寻到我，不是为了杀我，而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

“阿沅，收手吧。“我举剑指向曾经的自己，“仇恨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白玉堂-阿沅发出凄厉的尖笑，身体彻底融化成一团黑雾，朝我扑来：“没有仇恨，我早就不存在了！“

血剑与黑雾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我被冲击波掀飞，重重摔在井台边。古井中的水开始倒流，露出井底刻满符文的青铜盖。

“快！“龙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仍在与黑影缠斗，龙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我咬牙爬起，将流血的手臂按在井台中央的龙纹上。鲜血渗入纹路的瞬间，整口古井亮起耀眼的金光。白玉堂-阿沅发出不甘的嘶吼，黑雾被金光一点点拉向井中。

“不——！“ta的尖叫声中，我看到了三百年前的真相：阿沅之所以背叛，是因为她爱上了龙君，却得知龙族不能与凡人相恋。

金光越来越盛，黑雾被完全吸入井中。青铜盖轰然闭合，将所有的怨恨与不甘封存。震动停止，庙宇恢复寂静，只剩下满地狼藉见证方才的恶战。

我瘫坐在井台边，血符剑已经消散，手臂上的符文也褪去了黑色，变成普通的金纹。龙君恢复人形走来，脸色苍白如纸，胸口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黑痕。

“结束了。“他虚弱地微笑，“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我抬头看他，泪水模糊了视线：“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关于阿沅，关于转世......“

龙君轻轻拭去我脸上的血迹，手指冰凉：“我怕你知道后，会像她一样恨我。“

月光下，我看到他眼中的金色正在褪去，变成普通人的黑眸。三百年的诅咒终于解除，他也将失去神力，变回普通龙族。

“值得吗？“我哽咽着问，“为了一个凡人，失去千年修为。“

龙君望着东方泛白的天色，轻声说：“等你活到我这岁数就会明白，千年不过弹指，唯有真情永恒。“

朝阳升起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我们身上，他胸前的黑痕渐渐消散。在完全变回凡人前，龙君俯身在我额头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这次，换我来当你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