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驻人间办事处日志》

　　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在秋分这天吹出了硫磺味，别史氏握着狼毫笔的指尖在考勤表上顿住——实习生小李的签到时间又比系统记录晚了三刻钟，墨迹在纸化形的瞬间渗成狐狸脚印的形状。这位新晋的人类雇员显然没发现，茶水间的绿萝其实是成精的山鬼藤，此刻正用卷须勾着考勤机偷喝他保温杯里的茉莉花茶。

公司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人呢？前台的骨瓷花瓶突然开口，釉彩面上浮出两张人脸，是值班的双生瓷妖。小李正对着自动贩卖机研究妖怪同事们偏爱的孟婆汤味碳酸饮料，指节敲了敲玻璃瓶：开会去了吧，没人叫我。

别史氏从《人间职场现形记》里抬起头，笔尖在群体隐身咒滥用条目下画了个叉。作为驻点妖管局的史官，他早该习惯这群修炼不足的低阶妖怪总把会议通知写成符纸，人类自然看不见飘在天花板上的朱砂小楷。

纸盒子还要吗？绿植妖的卷须卷着个印满招财进宝的纸箱晃过来，箱底隐约透出《山海经》残页的青光。小李蹲下身戳了戳箱角：这事我定不了，得等他们回来。他没注意到纸箱在触碰到指尖时轻轻颤抖，那是百年前镇压过饕餮幼崽的封魔箱在辨认人类体温。

会议室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别史氏晃了晃手腕，袖中滑出半块照骨镜——镜面上，正在给经理倒水的小李正对着鎏金茶壶发愣，而茶壶里冒出的热气分明凝成了青龙鳞片的形状。不是叫你来开会，倒水！经理拍着桌子，身后的皮质靠椅裂开条缝，露出底下盘着的蛇尾。

公司群里的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可小李的手机屏幕始终漆黑一片。别史氏记得，行政部的狐妖把他拉进的根本不是人类通讯软件，而是专供妖怪使用的妖信，界面上跳动的全是符文号。当人类员工指着他问为何不回复时，小李挠了挠头：我不在公司群里啊。这话让正在记录的史官险些笑出声——他当然不在，群里备注为行政的那位，真身是棵成精的合欢树，此刻正用花粉迷惑着人类的视线。

最妙的戏码出现在午后。当小李拿着不知从哪摸来的《离职申请表》走进会议室时，正在开人间业务拓展会的妖怪们集体现出原形：蛇尾经理的信纸上爬满甲骨文，财务总监的算盘珠子是舍利子，就连投影仪投出的PPT，边角都在渗出妖力凝成的黑雾。

职务表怎么填？小李的问题让空气瞬间凝固。别史氏看见经理的蛇信子在唇齿间吞吐，显然忘了这人类根本看不懂第十九层妖域驻人间办事处茶水专员该怎么翻译成简体字。你不用填。经理甩了甩尾巴，把申请表扫进垃圾桶，桶里立刻传出《往生咒》的吟诵声——那是专门吞噬人类文书的吞纸妖在工作。

谁也没料到小李突然把申请表捡了回来：不用填我还留在这干嘛？辞职得了。这话惊得绿植妖的卷须都断了两根，财务总监的舍利子算盘噼里啪啦掉在地上。别史氏赶紧蘸了蘸朱砂，在人类反套路行为章节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离职交接在哪办？小李的追问让经理的蛇尾绞成了麻花。按妖管局规定，人类雇员离职需在奈何桥第三棵忘川树下办理，但总不能真把这凡人送去阴司吧？不用交接，直接走。经理咬了咬牙，却见小李突然把申请表拍在桌上：那我偏不走了，就留在这干。

会议室里的妖气突然变得粘稠。别史氏看见小李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那里装着母亲早上塞给他的平安符——正是这缕凡人的阳气，让所有妖怪的幻术都在他面前打了折扣。当拍照任务落在小李头上时，投影仪里的妖怪们集体摆出人类姿态，却没注意到身后的玻璃窗上，各自的原形正被镜头忠实地记录下来。

暮色漫进办公室时，别史氏合上了笔记本。今日的日志结尾写道：人类小李，号无职者，以坦诚为刃，破妖怪迷障而不自知。其存在本身，便是人间最荒诞的清醒剂。窗外，山鬼藤正用卷须给小李递烤红薯，而那位人类雇员还在研究考勤机上的狐狸脚印——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早已成为妖界办事处最特别的非编制观察员。

打印机突然吐出张纸，是妖管局发来的加急通知：据查，人间出现能直视妖怪原形的特殊人类，各驻点务必密切关注。别史氏看着在茶水间和茶壶妖怪较劲的小李，忽然笑了。有些故事，注定要在荒诞与真实的夹缝里，长出最意想不到的枝桠——比如此刻，当小李把泡着青龙鳞片的茶水一饮而尽时，窗外的月亮正好变成了狐狸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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