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途旧愿录》

　　老槐树荫翳的巷尾，青蚨当铺的铜铃晃出细碎金光。别史氏执算盘的指尖在账册上敲出嗒嗒声，抬眼便见穿墨绿长衫的书妖青琅正倚着门框啃干脆面，碎渣簌簌落在泛着霉味的旧书堆里。

你这模样倒像极了百年前在城隍庙后巷捡煤核的小乞儿。别史氏算盘珠子哗啦啦响过，眼底映着青琅指尖缠绕的荧蓝妖火——那是操纵人类电子设备的妖力，此刻正顺着网线爬向千家万户的显示屏。

青琅忽然笑出声，干脆面袋子在掌心捏出脆响：别史氏你记不记得？那会儿咱们蹲在瓦檐上看人间小儿打游戏，你说要是能天天摸那方方正正的匣子该多好。如今倒好，我这双翻古籍的手，倒要给人类敲一辈子键盘了。

算盘珠子猛地卡住。别史氏想起光绪二十年的冬夜，他们在爆竹碎屑里捡到半块发霉的茯苓饼，青琅舔着手指说要是每天有一百文铜钱，就能买十块茯苓饼。此刻账册上记着青琅每月从人类公司领的三千两白银，却只够在妖市换三坛劣酒。

晚归不挨骂的愿倒是遂了。青琅踢开脚边堆着的《编程从入门到精通》，妖力化作的人形在暮色里晃出几丝破绽，人类爹娘不管咱们这些妖怪，可老板的夺命连环call比老槐树的树根还难缠。

别史氏忽然轻笑，指尖在算盘上拨出一串妖力涟漪：你该瞧瞧我收的那些人类旧愿——有个修鞋妖小时候想顿顿吃蜜饯，如今在奶茶店当店长，喝到舌头生疮；还有个纸扎妖想穿绫罗绸缎，现在在服装厂踩缝纫机，针脚比他当年糊纸人的手艺还差三分。

青琅忽然把干脆面袋子往柜台上一甩，妖力凝成的电脑屏幕在空气中忽明忽暗：罢了，当年咱们在乱葬岗发的愿，本就是偷学人类小儿的戏言。你且算算，这三千两白银，够不够买当年城隍庙前的糖画？

铜铃又响。别史氏看着青琅指尖的妖火窜成糖画摊子的模样，忽然发现他鬓角的白发比上个月又多了几根——那是妖力过度消耗的征兆。账册上的数字忽然模糊，化作光绪年间那个攥着半块茯苓饼的小乞儿，在雪地里说：等咱们成了大妖怪，定要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算盘珠子终于归位。别史氏合上账册，取出两锭人类新铸的白银：明日休业，带你去城西妖市。听说新来个卖电子糖画的狐妖，能在触摸屏上画活物。

青琅接过银子时，忽然看见别史氏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百年前他们在土地庙求的心想事成符，如今早已褪成苍白颜色。巷口的路灯亮起，人类的汽车鸣笛穿过槐树影，两个妖怪的身形在暮色里渐渐淡成古籍里的两行残页，写着：

儿时愿，今何在？铜铃响，旧梦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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