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妖别史传》

　　青丘学宫的铜铃响过三遍时，砚池里的墨妖阿漆才甩着尾尖的金粉晃进课业殿。案头堆着三叠未批的《妖典》注疏，最上头压着张猩红笺，是催命司别史氏今早第七次差纸蝶送来的——蝶翼上朱砂字迹还在发烫，写着申时三刻前不交《百妖幻形论》，当心本座剜了你的墨胆。

阿漆甩袖扫开扑脸的纸蝶，尾尖卷起狼毫在空白竹简上画圈：催什么催，本座自有章法。墨汁在竹简上洇出歪扭的云纹，倒像极了他此刻散漫的心思。三日前别史氏非要教他寅时起墨的规矩，被他用墨妖需得月露凝时方显灵韵搪塞过去，此刻却盯着漏壶里渐短的浮箭，尾尖无意识地敲着青玉笔架。

阿漆！殿门轰然撞开，红绸翻飞间别史氏的蛇尾甩碎半扇雕花槅扇，金鳞甲胄上还沾着催命司的鬼火，卯时接的课业，现在已过未正！你当催命司的勾魂幡是摆设？蛇信子在唇畔嘶嘶作响，尾尖卷着的青铜锁链哗啦作响。

阿漆头也不抬，狼毫突然在竹简上疾走：别史氏你且瞧瞧，我方才在砚池里悟得《幻形论》精髓——墨迹化作万千游鱼，在竹简上摆出游龙戏珠的阵型，非得逼到这份上，方能得见真章。你若早时辰初就来催，哪有这般妙笔？

别史氏的蛇尾重重砸在青砖上，裂痕里窜起幽蓝鬼火：少拿妖力作弊！上月你用墨幻术糊弄鹿先生，结果在试炼场现了原形，作文纸都被雷火焚了半边——话到此处突然顿住，见阿漆耳尖的墨鳞正泛着心虚的灰白，又软了语气，罢了，此次《幻形论》若再迟交，鹿先生要请出《诛妖录》了

怕什么？阿漆突然甩袖，狼毫如灵蛇般在竹简上飞旋，墨汁化作金粉簌簌而落，当年在人间考场，本座可是非得等监考官敲过三通梆子，方能文如泉涌——想起三百年前在江南贡院，墨汁化作八股文惊得主考官当场中风，尾尖不禁又得意地翘起，就像此刻，你瞧这竹简...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钟鸣——申时三刻的警示钟！别史氏惊见阿漆的狼毫正悬在竹简上空，墨迹才堪堪写满三行，蛇尾骤然收紧锁链：你、你又要故技重施？！

来得正好！阿漆突然目绽金芒，尾尖拍碎砚台，墨汁混着心头血飞溅而出，在竹简上化作万千文字，非到绝境不显神通，这可是墨妖的至理——话音未落，竹简已如飞梭般射向课业殿正门，在铜钟止息的刹那，恰好落在鹿先生案头。

别史氏望着阿漆瘫软在云纹案上的身影，蛇信子气得直颤：你就仗着墨妖血脉能透支妖力！若哪日心神耗尽，看你如何...

疼死本座了...阿漆甩着尾尖的血珠，突然瞥见别史氏甲胄上的催命幡，尾尖卷起对方一缕红绸，话说回来，你催别人时凶神恶煞，怎的本座催你整理《往生簿》时，你总说鬼差需得子时阴气最盛方能动笔？

别史氏的蛇尾突然僵住，耳后的蛇鳞泛起可疑的青灰：那、那是鬼差的规矩！和你们墨妖的拖延症不同...

哦？阿漆支起半片墨翅，金粉落在别史氏的甲胄上，去年冬至你拖了七日才交《往生簿》，害本座替你画了三夜的引魂符——突然瞥见对方心虚的眼神，尾尖勾起狡黠的弧度，原来催命司的勾魂使，也会怕牛头马面的催办帖？

住口！别史氏甩着红绸夺门而出，蛇尾撞得门框吱呀作响，明日若再迟交《妖典》注疏，本座、本座就把你的墨胆泡在朱砂里！

阿漆望着殿外飘落的纸蝶，尾尖卷起新的竹简，墨汁在砚池里泛起涟漪。他知道明日申时三刻，别史氏的蛇尾定会准时撞开殿门，而他的狼毫，也定会在最后一刻落下——这是墨妖与催命使的千年之约，就像人间的书生总在油灯将尽时写完最后一行字，就像试炼场上的考生总在收卷铃响时落下最后一墨。

砚池里的月露凝了，狼毫突然自行悬起，在竹简上落下第一笔。阿漆甩了甩尾尖，笑叹一声：也罢，先画半幅《百鬼夜行图》解闷，反正时辰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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