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8-9

　　08

“所谓‘逍遥系’的模型，简直是个奇特而不可思议的存在。”星彩抽出一张大尺寸的彩色照片，随手扔在桌上。

照片中是一位眉宇严峻的老者，他背对大海，举起一只手，眸中透出凛冽的光芒，而在他背后，林立着一排形状犀利的透明柱体，如刀剑一般。

“这是……冰块？”男孩仔细端详着照片。

“不，那并不是冰块，那是海水，未凝固的海水，而且射出时是高压的。”星彩微微一笑，一种不太属于她的笑容，“‘逍遥系’的模型，毋需任何参照物。这一系列的奇士能够借用手头任何可用的物质，迅速组合成与自我‘模型’形状相符的物体，比如这位前任防卫部的重要人物，‘刃之章’的持有者，轻松地让海水化为锋利的刀刃。而海水在形成过程中的硬度也会有质的提升。”

“真是了不起……”男孩入迷地凝视着照片上那位老者凌厉的面容。“太了不起了。这位要员曾独自在礎国戮灭了近千敌人，仅凭一片沙地和一个泳池。”

“……千，千人？”

“所以你明白了，‘逍遥系’与‘子虚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如果说‘子虚系’适用于投入生产，那么‘逍遥系’则是用于战斗。”她稍作停顿，似乎在权衡要不要继续详解下去。

“从理论上说，‘子虚系’要比‘逍遥系’更为高级。这不仅因为‘子虚系’是以‘无中生有’的方式生成物质，更因为‘逍遥系’是一种消耗性能力，被使用过的物质不能够长时间地保持奇士所操控的形状，相反，在使用过后，它们会迅速消失。”

“全都消失吗……”

“嗯，就像瞬间褪去的感觉。有人说这与‘子虚系’的无中生有形成鲜明对比，所以‘逍遥系’在某种程度上应该是不完善的‘子虚系’。但现在……”她再度停顿，凝视着手中那一叠照片。

“总之，两者都是相当厉害的，不是吗？”她轻拍了下身边那颗圆溜溜的小脑袋，对方正在瞠目结舌，差一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09

“作为‘墙之章’的持有者，竟然如此任性……唉，算了，让他小小发泄一下也罢。”身陷僵局的阿瑜心头一紧，默默地叹了口气，悄悄将挂在耳边的微型透视仪移至右眼，透过白色的屏障，急速地扫视方圆百米内是否还有围观者。比他预期的要好，客人和店员都聪明地躲开了。

与此同时，寂静无声的餐厅中，响起了清脆的掌声。

“这实在是令人畏惧。只不过，无论您是普通人还是奇士，对女士使用强迫手段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戴墨镜的男子爽然一笑，语气意外地轻快，仿佛四周的温度在不知不觉中上升。

他示意辛宪英向身边走来，一手轻轻将她拉到身后，一手摘下了墨镜。

在场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了口气。

“真是漂亮的眼睛……这耀眼的冰蓝色，像是要瞬间将人征服一般的锐利啊。”

“您这诗歌般的谬赞我谦卑地收下了，绅士先生。”男子以食指轻弹，向一旁的阿瑜打招呼，“虽然您的朋友似乎不太想被我征服的样子。”

“...我可没有强迫她什么，俏皮的蓝眼睛阁下。”阿蒙的手指关节微响，目光从辛宪英身上移开，她正将复杂的眼神投向以风衣一角遮掩的墨镜男子。

“面对奇士如此冷静而从容……看来您不是普通人物。本来以为只是点家庭纠纷，没想到还有大文章可做。”

“您的抬举果然格外含蓄。”陌生男子的微笑中透出奇异的自信：“只是今天您注定扮演不了英雄的角色了，家庭纠纷的受害者先生。既然您把舞台都规划好了，干脆我们来场较量？”

“……你还真是比我想象中更有胆色。”似乎被愤怒洞悉了神经，阿蒙反而平静下来，“估计在阁下的眼中，我只是个儒夫而已吧？”

“……暂停一下，你们二位。”一直静观其变的阿瑜忍不住打断了两人的口舌之争，“不管这是误会还是挑衅，发展成武斗也太难看了。我不相信你们都关心的这位女士会期待用暴力解决问题的。”

辛宪英那纤秀的双唇正因复杂的情绪颤抖着欲言又止，点了点头。

“你说什么呢阿瑜，我也是有分寸的人啊……”阿蒙似乎已经完全镇定下来，面上浮现淡淡的冷笑，却紧盯着面前的对手，“现在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私事，我对这家伙是谁更感兴趣呢。沛城的居民百分之二十以上都是奇士，剩下的几乎都在从事服务行业，没有在工作日还打扮得如此精神又得意的人吧？可如果是外来的旅客，能这样大胆和我们对峙的我还真想不出几个。”

“您真冷淡啊……就不觉得我也可能是同行？”

“没有我们不认识的同行。要说新人的话，我们还从没招过二十岁以上的新人。”这次插话的是阿瑜。

“原来如此，我果然是做了多余的事情啊。”陌生男子自嘲地以食指敲了下额头。

话音未落，男人所站的位置突然产生了某种偏移——或者说是在旁观者眼里看来突然于原地消失般的瞬间移动——在说出的话语尾音尚未消失的一刻，那敏捷的身体已俯冲至阿蒙的脸前，一记勾拳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仅差半毫米不到——那拳头简直是擦着阿蒙的鼻尖而过。千钧一发之际，也曾是司内连续两届自由搏击冠军的他完全靠着本能来了个侧闪，毕竟那些“模型”偏向防御型的奇士们，都会格外注重体能技巧的锻炼——依旧是本能，他顺势向敌人的身后绕去，想要用狠狠的一脚予以回敬。

可偏偏就以感官敏锐的他也无法企及的速度，男子早已移动了位置，反手一掌切向他的脖颈，又准又狠的力道让已经避让半厘米的他深深吃痛。还未能反击，随即而上的一道直拳结结实实正中他的胸口，这一次的疼痛让他眼前整个黑了下去，半个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模糊的视线中，那男子的手中似乎有什么锋利的东西闪动着，向他的咽喉划来。

而这一切动作从发生到结束，甚至还不到五秒钟。

“请住手！”

女性的尖叫声撕裂了空气。

“请原谅，原谅我们的无礼，诸葛先生！阿蒙也是，不要再乱来下去了！这位先生不是什么可疑人士！他……他是七国纵横部名下派来的政府调配员——诸葛·孔明·亮！”辛宪英无法再退缩于旁，慌张地奔向歪倒在地的阿蒙。

名叫诸葛亮的男人正抓着阿蒙的衣领，用一枚银白色的片状物体抵住了他的喉咙。

“调……调配员？”阿蒙费力地大声咳嗽了几下，晃了晃脑袋，任那男人松开自己的衣领，直直地倒了下去，望着天花板呆了一瞬，突然大声笑起来。

“原，原来是这样吗……辛宪英，辛宪英！你已经到了连和我呆在一个城市都无法忍受的地步吗？你打算迁去哪里？打算借七国纵横部的名义，连地点都方便对我保密？”

“……比起那些，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吧。”辛宪英苍白着面孔，不去看他的脸，对着那位名为诸葛·仲谋·权的调配员用力地鞠了一躬，“今天发生的一切，我只求您能忘记它……”

“不必道歉，夫人。我完全没有要伤害您丈夫的意思。”诸葛先生轻快而温和地露齿一笑，似乎刚才完全没有经历过一场剧烈的运动，眉宇间甚至带点小小的恶作剧神色，“虽然可能方式粗暴了点，我只不过想要他冷静下来看看我的名片罢了。”

他扬起右手，指间夹住的那枚看起来像是刀片的东西充满喜感地一闪，上面密密地印着数排小字。

“而且，要是我继续下去，那边的那位先生似乎也不会放过我的。您看他的双瞳，已经泛出可怕的颜色了。”他向站在不远处的阿瑜微微眨眼，后者的手指不易觉察地收进了口袋，报以无奈的耸肩。

“不过，最后能够看到夫人您的真情流露，那张坦率地担忧您生命中最重要伴侣的美丽容颜——可以说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他向愣在原地的两人略一俯身，说了句“请趁机好好聊聊”，轻松地转身朝门口方向迈步。

“……见鬼，我忘记路还是封死的了，啊哈哈。”

一声清脆的响指声中，那些互相叠加的桌布们齐刷刷地卷了起来，越卷越长，越卷越细。

之后它们开始互相缠绕，如小孩子玩的线头游戏般，一根又一根从不同的方向折叠，逐步系成一片，越收越紧，形成网一般的结构。最后它们缓缓地向天花板升去，并灵巧地在房梁上找到了适当的固定点，看上去倒像是宴会的装饰。

“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先生。”阿瑜爽快地拍了拍手，“现在您可以自由地离开，又或者，有没有兴趣给我个请您喝上一杯的机会？”

“如果我拒绝，那些家伙会不会降下来勒住我的脖子？”诸葛先生仰着一张兴致勃勃的脸，望向天花板上的那张白色大网。

“您过虑了。再说时间也差不多了。”

“嗯？”

“它们退场的时间。”阿瑜冲他笑笑。

话音刚落，头顶上传来细微的声响。

桌布瞬间解开，如同被空气吞噬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诸葛先生看着这奇异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真是神奇的魔术啊，奇士先生。”他说道。

“这不是魔术，是世界的玄妙。”阿瑜说完，将双手插入口袋里，“那么，现在您是否有兴趣与我共饮呢？”他问道。

“心领了。”诸葛先生说道，“我绝非在闹脾气或对您有什么不满，事实上您真有股天生让人乐于亲近的气质，奇士阁下。只不过我确实要赶着去办点别的事情。”

“多谢您的赞赏。”阿瑜说道，“长期在各地穿梭工作也不容易……那么多的人口流动都要经过你们的审核，需要考虑的太多了。七国纵横部的名头想必也不是那么舒坦？”

诸葛先生的笑容更显神秘：“比起这个，多担心一下您那边的朋友吧，我这就要去忙了。”

“我会将您的问候带给他们俩的。”阿瑜说道。

“有劳。”诸葛先生走向歪倒一地的桌椅，提起黑色的行李箱，“对了，离开之前，可以请教您的姓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