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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醉人梦话 分类:穿越 作者:离戏论 更新时间:2023-12-14 05:43:09
我把自己写在纸上,印在画里,希望像名人一样不会被轻易忘记。
我在梦里奔跑着,嘶吼着,对着我的亲人,我的敌人,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所有人。
我的朋友们都认为我疯了。
每次喝下几瓶酒,我都会盯着他们发呆,说这些我自认为真实的话语。
我们的酒杯会在某一刹那猛然停住,像时间定格了一般。
我的醉会被剥夺,我的酒会被倾倒,平凡的人有他们自己的做法。
我笑他们结婚生子,为家庭奔波,从意气风发变得行尸走肉。
然而,好像所有人都这样。
孙哥是每次聚会最后一个走的,他总要拉着我,像在拽着一只即将脱线的风筝。
孙哥从不在我酒后说话,因为他知道,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我的固执是这世上最坚硬的大门。
我的疯狂是这世上最可恨的天真。
我的幼稚是这世上最悲哀的孤坟。
孙哥看着我坐上车,摆摆手,像是知道我没有醉。
我看见他轻而急的言语飘在空中,逐渐地唤醒我。
“记得到家报声平安。”
我记得我没有回话。
我当然说不出话啊!
因为车的高速早将记忆抛在了过去。
我丢弃了一切,只剩下自己的一副躯体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梦幻。
时间,空间。
什么都在扭曲。
有鞭炮声应该就是过年,有烟花应该就是离死亡更近了一岁。
噢,三十而立。
噢,四十应不惑。
噢,五十需明天命。
实际上我的一生。
一事无成。
躺在床上,看见天花板在颤抖。
桌椅憋住了笑,手机在向我做鬼脸。
没有人嘲笑你,也没有人侮辱你。
真正厌恶你的人总是你自己。
我爬起来,又跌倒在厕所,马桶总是要收拾呕吐出的污秽。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一年。
但其实年年重复,日日相同。
我拨开水壶盖,大口灌水,让河流顺着骨与肉沉入大地。
水质很差,一股漂白剂的苦涩。
工业的废水,石油的颜色,我的血液。
我是一个应该被废弃的东西。
当然,等我第二天醒来,我的笑容又会粘在我的脸上。
我又要假装努力,假装在过好自己的生活。
可是事实呢?
没人关心。
没人在乎。
大家都在等着你的那一点点价值。
再用机器榨干,炸碎,挤出几滴油。
噢,这就是齿轮在运作。
这就是精密的仪器。
我们都在转,所以谁也看不到谁。
或者说谁也不想看到谁。
孙哥说,他的梦想是当个普通人。
结一场普通的婚礼,拿一份普通的工作,活一个普通的人生。
这些当然都是谎言。
哲学家很少对别人说真心话。
因为那违背了他们的理性。
真相是残酷的。
所以孙哥是在劝慰我。
在我眼里,其实他在举着一把挂满刺的鞭子审问我。
你在做什么梦?
你在发什么疯?
你在装什么痴?
真正关心你的人是谁?
有人说是父母。
答案其实是你自己。
因为人都是自私的。
孙哥带着女孩从我眼前走过。
甜蜜的笑,恋爱的拥抱。
我将嫉妒的拳头藏在眼睛里,这样孙哥便见不到我手中愤怒的刀。
“我们下个月结婚。”
此时,我脑中出现的是一封厚厚的红包。
“你人到就行。”
这不是孙哥说的,孙哥当然不会说这么惊人的话。
女孩是天真的。
但孙哥没有打圆场。
我的笑容一直没有撕下去。
它在弯曲,向下弯曲。
那是一张哭脸。
我知道孙哥家住哪,因此我很快也知道女孩住哪。
我肯定什么也没做。
我只是为他们高兴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孙哥的车是新换的,我坐在副驾,安全带束缚住我的心脏。
“少喝点,多办点正事。”
我还是微笑。
上学时,孙哥的学习成绩就是那么好。
我看见分数在挡风玻璃上晃动着。
然后钞票糊满了后视镜。
紧接着,车侧翻,玻璃爆碎,我和孙哥撞出车外。
安全带呢?
濒死的人想不起这些。
下周是孙哥的婚礼。
想想这些,我忽然发现自己正健全地坐在车里。
孙哥的嘴还在动。
但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车标闪着银光在我们眼前飞过,像某一处山顶坠落的流星。
我看见女孩坐在那辆豪车上,司机和她笑成一场车祸现场。
孙哥肯定也看见了。
不过他不发表看法,只是默默开车。
我有了一种莫名的快意。
我和孙哥的车紧紧跟在他们后面,像捉贼的差人。
窃喜如花瓣从我的秃头上洒落。
最卑鄙最可耻的情感正在我的灵魂中发芽。
你不能阻止万物的生长,因为这是自然的规律。
我们的车与他们并排。
豪车司机转过脸来,突然一副诧异的表情。
我的脸也朝向他,不过那是刺骨的冷漠。
我握着方向盘,那一刻我了悟了全部。
那是一种禅意,豪车上的孙哥永远体会不到。
红色,黄色,绿色。
然后是出发。
我看见孙哥和女孩面色复杂,仿佛刚吃下的泻药正在发挥作用。
我的欢喜如盛开的花从我茂密的头发上绽出。
我的过去,现在,未来,从一瞬间融为一体。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我不了解我自己一样。
车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奔驰,而我醉在后座位上,手机里不停地有人在给我发消息。
祝福短信。
恭喜如意,万事发财。
一年过去就是重复的重复。
我傻笑着,司机在不停地向后瞅。
“你别吐我车里。”
我想问他,你年轻过吗,你曾在青春的草地上打过滚吗?
我没有。
我没有青春。
再回到家,我看见我的家变了样。
学校的宿舍,缺角的钟楼,听不到的上课铃。
这一刻,我二十岁,正在图书馆的书架丛林中游舞高歌。
而孙哥仍然在前面挑着那几本不属于他的书。
我想把自己从纸上抹去,从画里剔去,希望像普通人一样会被人轻易忘记。
我不饮酒,我也不曾醉过。
只是我的朋友们疯了。
孙哥是最后一个疯掉的。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只升向天空的风筝。
我看着它离我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愈来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