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约定

　　当黑子的最后一枚棋子落下时，小鬼终于将白子轻轻放下。整盘棋瞬间活了过来，黑子看似败局已定，却在某个角落暗藏生机。小鬼望着棋盘，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错，学会藏锋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铁门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小鬼靠在椅背上，点燃一支烟，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中缭绕：你赢了。问吧。

潮湿的地下棋室里，煤油灯在墙角摇曳，昏黄的光晕将墙上斑驳的棋谱映得忽明忽暗。胖子的惊呼声打破了僵持的气氛，他圆滚滚的身躯向前一倾，校服第二颗纽扣应声而落，在水泥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玄哥，你不是开玩笑吧！黑子是你徒弟！”

小鬼慵懒地倚着藤编太师椅，金属打火机在修长的指间翻飞，火苗窜起的瞬间照亮他眼底狡黠的笑意：“对啊，我教他布局谋篇，他教我代码攻防。”他的目光扫过棋盘上纠缠的黑白子，黑曜石戒指在棋盘边缘轻轻叩击，发出清脆的声响，“等价交换，各取所需。”

胖子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大腿上，震得肥肉都跟着颤动：“我说怎么突然棋风大变！以前你爸根本不让你碰那些杀伐狠厉的招式！”他的话如同一把钝刀，精准地剜在黑子心口。黑子的手指微微蜷缩，触到棋盘边缘那道熟悉的裂痕——那是父亲临终前，被摔碎的老棋盘拼接而成的残痕。

“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小鬼忽然倾身向前，皮衣摩擦椅面发出沙沙轻响，“我只教了他最基础的‘破局三式’，怎么将杀意藏进落子的节奏里。”他忽然转头看向黑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剩下的，都是这小子自己琢磨出来的。”

黑子喉结滚动了一下，回想起那段蜷缩在出租屋的日子。深夜的台灯下，他对着电脑屏幕反复拆解小鬼的棋局录像，键盘缝隙里积满烟灰，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生锈的防盗网。“你的代码天赋，比棋感更惊人。”黑子抬起头，目光与小鬼相撞，两人之间仿佛有电流划过，“那些防火墙漏洞，你总能找到最刁钻的切入点。”

“谁会天生就会这些？”小鬼嗤笑一声，将烟头按灭在棋盘角落，烫出一个焦黑的印记，“不过是在暗巷里摔得多了，自然知道哪里有裂缝。”他的话让空气骤然变得沉重，仿佛有看不见的藤蔓，将众人拽入某个不愿触及的深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大公子突然开口，他倚着门框，银色耳钉在阴影中泛着冷光：“说起来，你小子到底是不是中国人？”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激起千层浪。黑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指节捏得发白，棋盘上的棋子被他碰得叮当作响。

“你可以侮辱我，但别扯上我父母！”黑子猛地站起身，木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眼前闪过父亲倒下时的画面，母亲苍白的脸浮现在记忆深处，那些铺天盖地的“卖国贼”骂名，此刻又在耳边嗡嗡作响。

“哎哎哎！开个玩笑而已！”大公子举起双手，脸上却难掩困惑，“我就是好奇……”

“哥！”胖子急得圆脸涨成猪肝色，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两人中间，“能不能给我个面子？”他转头看向黑子，眼神里满是歉意，又转向大公子，用口型无声地说“快道歉”。

小鬼却抬手拦住胖子，黑曜石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幽幽冷光：“他不问，我也会问。”他的目光如同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黑子伪装的平静，“你下棋时的戾气，不像是个受过正统棋道熏陶的人。”

黑子僵在原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青年棋手大赛上，对手那句“卖国贼的儿子也配下棋”；操场上，矿泉水瓶擦着耳畔飞过的风声；还有无数个深夜，他对着空荡荡的棋盘无声嘶吼。“我只是……想赢。”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不择手段地赢。”

“下棋不是泄愤的工具。”小鬼突然起身，袍角扫过棋盘，震得几枚棋子微微晃动。他捡起一枚黑子，在指间轻轻摩挲，“真正的杀招，从来不是摆在明面上的狠厉。”这句话让黑子浑身一震，父亲临终前的教诲突然在耳边回响：“棋如人生，锋芒太露，必遭反噬。”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时，陌衿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小玄，我想和你聊聊。”她的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小鬼身上，那双杏眼里藏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

大公子立刻心领神会，一把揽住胖子的肩膀：“走！听说你们学校后山有个小吃街？”他朝黑子使了个眼色，“这位兄弟也一起？总不能让美女独享八卦时间吧？”

“黑子！别看了！”胖子被大公子拽着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喊，“玄哥要是敢动你青梅竹马，我第一个不答应！”

棋室的铁门重重关上，将喧嚣隔绝在外。煤油灯的火苗突然窜高，照亮陌衿泛红的眼眶。她盯着眼前这个褪去稚气的少年，记忆却回到六年前的那个雨天——少年背着破旧的书包，在巷口与她擦肩而过，雨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湿了校服上“退学”的处分通知。

“没想到当年的小哭包，成了黑客界的传奇。”陌衿轻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听说你破解了军方防火墙？”

小鬼靠在斑驳的砖墙上，打火机在掌心转出炫目的光圈：“不过是想看看，那些冠冕堂皇的口号背后，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就像你父亲的死，从来不是意外。”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陌衿的睫毛剧烈颤动，想起父亲葬礼那天，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塞给她的信封，里面装着父亲实验室的火灾报告，关键数据却被人为篡改。“是你……”她的声音发颤，“那些匿名发给我的资料，是你？”

小鬼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U盘，上面刻着扭曲的棋盘纹路：“你该看看这个。”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望向棋盘上纠缠的黑白子，“黑子父亲的事，我只查到了冰山一角。但我知道，当年操纵舆论的那双手，现在还在暗处。”

巷口传来胖子的笑闹声，隐隐夹杂着大公子的调侃。陌衿握紧U盘，金属外壳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为什么帮我们？”

“因为你们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小鬼突然靠近，身上的松木香水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黑子的孤勇，你的执着，还有……”他的目光落在她颈间的银色项链上，那是他们儿时在巷口当铺淘来的旧物，“我们共同的过去。”

远处传来上课铃的闷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陌衿望着棋盘上那道裂痕，突然想起黑子说过，这是他亲手用父亲的旧棋盘修复的。“你打算怎么帮他？”她轻声问。

潮湿的走廊弥漫着铁锈与青苔混合的气息，黑子倚着斑驳的栏杆，望着操场上积水倒映的阴云。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坑，如同他内心无法平息的波澜。大公子随手拉开可乐罐，金属拉环弹落的声响惊飞了墙角的麻雀。

“别多想，那小子嘴贱，但没恶意。”大公子将冰凉的可乐罐塞进黑子手中，银色耳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他的目光扫过黑子紧绷的下颌线，“玄哥这人，看着邪乎，实则比谁都护短。”

黑子握着可乐罐的手指微微发白，罐身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痕迹。他想起棋室里小鬼转动打火机时，火苗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的模样，那些关于父亲死亡真相的暗示，如同刺进心脏的银针，隐隐作痛。远处，胖子和一个扎着马尾的妹子正站在盛开的菊花丛旁，清脆的笑声穿透雨幕传来。

“不是吧！”妹子歪着头，发梢沾着细小的雨珠，“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周新宇吗？”她粉色的运动鞋在积水里轻轻踩出涟漪，胸前的校牌随着动作摇晃。

胖子的圆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偷偷瞥了眼大公子，喉结紧张地滚动。大公子双手插兜，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黑曜石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胖子拼命朝妹子使眼色，肥厚的手掌在身前慌乱摆动，活像一只笨拙的企鹅。

妹子却浑然不觉，反而凑近胖子，发间草莓味的洗发水香气扑面而来：“不就是你哥！怕什么！自己人对吧！”她伸手去够枝头的菊花，白色裙摆被风吹起一角。

黑子无奈地捂住脸，透过指缝偷瞄。只见大公子慢悠悠踱步到胖子身后，故意提高声调：“听说那边菊花很好看啊！”他刻意加重“菊花”二字，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妹子兴致勃勃地小跑过去：“这个菊花好漂亮啊！我去摸一下！”她指尖即将触碰到花瓣的瞬间，胖子猛地转身，脸上写满惊恐，朝着大公子疯狂摇头，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真的可以碰吗？”妹子回头，睫毛上还沾着雨丝。大公子似笑非笑地点头，胖子绝望地闭上眼，双手在身前胡乱挥舞，活像溺水的人在抓救命稻草。

“嘿！嘿！嘿！”大公子突然鬼魅般贴近，指尖精准戳向胖子后腰。胖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弹起半米高，杀猪般的惨叫响彻走廊：“啊——！”他捂着后腰原地蹦跳，脸涨得通红，活像煮熟的螃蟹。

妹子被吓得后退半步，杏眼圆睁：“瞎叫什么啊！害得我差点把花折断了！”她跺着脚，粉色球鞋溅起水花。

“都怪你！还不快走！”胖子跳着脚，声音带着哭腔。他幽怨地瞪着大公子，又心虚地瞥向妹子，模样滑稽至极。

此时，远处棋室的铁门吱呀打开，小鬼和陌衿并肩走来。小鬼黑色皮衣下摆随风扬起，陌衿白色裙摆上沾着些许墙灰，两人周身萦绕着某种微妙的默契。黑子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陌衿，见她发梢微微凌乱，耳垂泛着淡淡的粉色，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对话。

“呦呵！”小鬼挑眉看向黑子，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看来有人蛮在意你的啊！”他伸手把玩着耳钉，金属碰撞声清脆悦耳。

陌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颊瞬间染上红晕：“不会是吃醋了吧？”她歪着头，发间茉莉香混着小鬼身上的松木香，在潮湿的空气中交织。

黑子喉结滚动，别开脸看向操场：“我只是在想棋局。”他捏扁可乐罐，金属变形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格外刺耳。

小鬼双手插兜，黑曜石戒指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没必要想太多，有些事，棋盘上自然见分晓。”他的目光扫过黑子紧绷的肩膀，“不过看你这状态，怕是要输给我。”

陌衿托着下巴，眼神中满是担忧：“我觉得你现在必须赢他。黑子最近压力太大，需要一场胜利。”她轻轻扯了扯黑子衣角，指尖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小鬼闻言大笑，笑声惊起檐下避雨的麻雀：“放水？那才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他目光如炬，盯着黑子的侧脸，“真正的棋手，要在绝境中自己寻找生路。”

正说着，扎马尾的妹子突然眼前一亮，像发现新大陆般冲向小鬼：“帅哥！”她脸颊绯红，胸口剧烈起伏，“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小鬼眉头微蹙，露出一脸黑线。大公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憋笑，胖子则瞪大眼睛，活像看一场好戏。黑子忍不住轻笑出声，陌衿则掩嘴偷笑，眼神中带着调侃。

“没有。”小鬼冷着脸，随手一指大公子，“你找他。”

妹子果断摇头，马尾辫甩得飞起：“他没你帅！就要你的！”她往前半步，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小鬼后退一步，双手抱胸：“我有女朋友。”

“那又怎样！”妹子自信地撩拨头发，“像我这样的美女，谁会拒绝？”她的指甲涂着艳丽的玫红色，在小鬼眼前晃悠。

小鬼无奈地看向大公子：“管管你表弟的朋友。”他话音未落，突然伸手弹了下胖子的脑门。胖子捂着额头，疼得直咧嘴：“玄哥！不带这么玩的！”

“还不快把人带走？”小鬼挑眉。胖子立刻狗腿地凑到妹子身边，连哄带骗地将人拉走。临走前，妹子还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望着小鬼。

众人哄笑起来，紧张的气氛瞬间消散。但黑子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场关于尊严与真相的棋局，远比眼前的闹剧要残酷得多。而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任何挑战。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走廊斑驳的地面上。黑子望着远处的天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豪情。或许正如小鬼所说，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在棋盘上。但此刻，他已经不再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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