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

　　暴雨砸在殡仪馆的柏油路上，苏瑾的玛莎拉蒂碾过水洼停在后门。她摇下车窗，雨水混着当归药香涌进来，副驾上摆着两只扎红绸的礼盒，盒盖上烫金的“福寿安康“被水汽晕成讽刺的墨团。

“王总小孙子满月宴的贺礼，务必亲手交给夫人。“她将礼盒推给穿殡仪馆制服的男人，铂金指甲敲了敲左侧盒子，“这盒当归老母鸡药材包，得用冰袋镇着。“

男人盯着她腕间毒蛇纹身咽了咽口水。三天前他在冷库偷运尸体被抓现行时，这女人就是用这只手把手术刀扎进他指缝：“苏小姐放心，王家保姆是我表姐。“

子夜两点十七分，夏子苓被手机震动惊醒。监控画面里王总夫人正拆开礼盒，保姆殷勤地将药材倒入砂锅。特写镜头中混在当归里的乌头碱结晶闪着诡异的蓝光，像极了林夏指甲缝里残留的毒物。

“仁和医院急救室，王总独子急性肾衰竭。“温言的语音消息夹杂救护车鸣笛，“苏瑾要收网了。“

夏子苓攥着车钥匙冲进雨幕，却在苏瑾的跑车前刹住脚步。驾驶座缝隙里露出半张快递单，发件人栏打印着“青岩镇永生殡仪用品厂“，签收日期正是林夏遗体被盗那日。雨滴在墨迹上洇开，把“当归“二字泡成狰狞的血手印。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映出王总佝偻的背影，这个曾在法庭上嚣张大笑的男人正把额头贴在观察窗上，儿子浑身插满管子的模样在他眼底烧出两个血洞。苏瑾的高跟鞋声碾碎走廊死寂，她漫不经心转着车钥匙，挂坠上的山茶花银饰一下下刮擦金属栏杆。

“每分钟心率掉两个点，溶血现象已经蔓延到脊髓。“她将病历拍在窗台，王总儿子手腕的尸斑正在防护服下泛青，“下一针解毒剂在太平间冷库，密码是你和蛇爷视频会议的IP地址。“

王总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呜咽，染黑的发根渗出冷汗：“西郊报废车厂，每周三有垃圾车送泔水...“他哆嗦着扯下劳力士，表盘背面嵌着的芯片沾满指纹，“最后一次交易记录...“

“不够。“苏瑾忽然捏住他下巴，毒蛇戒指獠牙刺进皮肤，“你老婆今早收了第二份贺礼，猜猜这次装的是胎盘还是你孙子的脐带？“

夏子苓在消防通道听见瓷器碎裂声。王总跪在地上疯狂叩头，额血在消毒地砖上拖出蜿蜒的痕。她低头看掌心的快递单，收件人地址被雨水泡糊，只剩“王宅“二字像两把生锈的手术钳。

“你要的蛇爷在M国赌场。“王总突然抽搐着狂笑，扯开衬衫露出心口的毒蝎纹身，“但他早把你的小动作拍成连续剧了！“他猛地撞向急救推车，心电监护仪在惊呼中拉成直线。

苏瑾慢条斯理擦着溅到裙摆的血，转头对上夏子苓苍白的脸。“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将染血的纸巾叠成山茶花，轻轻塞进闺蜜颤抖的掌心，“脏东西总得有人收拾。”

夏子苓的手指深深掐进皮质座椅，副驾缝隙里露出的快递单被雨水泡得发软。“青岩镇永生殡葬用品厂“的红色印章正在晕染，收件日期是林夏遗体失踪后第三天。她突然想起那晚殡仪馆监控里晃过的银色现代车，尾灯裂痕与苏瑾车库那辆一模一样。

“你拿林夏当诱饵？“她听见自己声音像生锈的手术剪。

苏瑾旋开口红对着后视镜补妆，玛瑙红的膏体在唇峰压出锋利的弧线。仪表盘蓝光映着她锁骨下的毒蛇刺青，信子恰好指向副驾储物箱——那里躺着一沓相同制式的快递单，最上面那张贴着林夏生前的快递追踪码。

“上周解剖室丢了二十支乌头碱。“苏瑾的指甲敲了敲方向盘，暴雨砸在车顶的声音像无数小骨在跳跃，“你猜是进了药材铺，还是法医报告？“

夏子苓突然扯出整沓单据，最底下那张黏着半片干涸的血迹。快递单号被血迹涂抹的地方，隐约能拼出林夏身份证后四位。她感觉后槽牙咬得太紧，太阳穴突突跳动着顾南彻缝合她手腕时的触感——原来那些深夜塞进她门缝的当归汤，和毒死王总儿子的药材来自同一个包裹。

“警察查了三个月没撬开的嘴，现在吐得比临终忏悔还干净。“苏瑾突然猛打方向盘，车轮碾过积水溅起尸衣般的白浪。后座的山茶花标本被甩到挡风玻璃前，干枯的花瓣簌簌掉在快递单上，盖住“遗体护理费“那栏惊人的数字。

夏子苓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单子边缘，那里有枚带倒刺的指纹——和林夏日记本里夹着的毒贩威胁信上的如出一辙。她想起温言昨晚发来的尸检补充报告，林夏指甲缝里除了乌头碱还有当归根须的纤维。

十字路口的红灯像悬在空中的血袋。苏瑾突然倾身过来，毒蛇戒指撞在安全扣上叮当作响。“你办公室失火那晚，“她抽走被揉皱的快递单，折叠成纸鹤塞进夏子苓风衣口袋，“消防员在灰烬里找到半片当归包装袋。“

雨刷器刮开新的扇形视野时，夏子苓看见自己苍白的倒影与林夏重叠在车窗上。五年前她们曾在城中村分食一碗当归鸡汤时，林夏把鸡心夹给她说：“有些苦药得就着血吞才有效。“

当殡仪馆的轮廓在雨幕中浮现，夏子苓默默将纸鹤拆回平整。她盯着收件人栏被水渍模糊的“王“字，突然扯开苏瑾的羊皮手套——虎口处新鲜的烫伤赫然是永生殡仪厂的LOGO形状。

“下周三垃圾车经过时，“她把快递单塞回座椅裂缝，指纹恰好盖住林夏的快递单号，“我要亲自去收泔水桶。”

暴雨在挡风玻璃上炸开无数银针，苏瑾把暖气调高两度，余光瞥见夏子苓正把冻得发青的手缩进袖口。车载香薰吐着当归混雪松的气息，像极了她们大学同居时总点的中药香烛——那时林夏总笑称这味道能让厉鬼都退避三舍。

“青岩镇新开了间温泉疗养院。“苏瑾突然开口，毒蛇戒指刮擦着方向盘真皮套，“股东里有顾南彻的家族信托。“她故意把“顾南彻“三个字咬得轻佻，后视镜里夏子苓睫毛颤动的频率果然慢了半拍。

副驾座传来药瓶摇晃的细响。夏子苓摸出氟西汀吞了两粒，舌尖抵着苦味化开的瞬间，突然想起上个月在苏瑾办公室见过的脑部扫描图——属于她的海马体正被NZL-2015实验痕迹啃噬成蜂巢。当时苏瑾背对着她煮咖啡说：“医学院那帮老东西把你当小白鼠时，就该把他们儿子的脊髓液抽出来灌进培养皿。“

此刻仪表盘蓝光映着苏瑾的侧脸，那道从眉骨延伸到耳后的疤正在阴翳里蠕动。夏子苓无意识抠着座椅裂缝里的快递单残角，皮革被指甲划出细小的白痕。这是苏瑾当年从火场背她出来时落下的伤，急救员说再偏半寸就会戳穿眼球。

“缅北赌场有我们十七个暗桩。“苏瑾突然并道超车，轮胎碾过减速带时溅起的水花像破碎的玻璃棺材，“等处理完蛇爷...“她顿了顿，指节在换挡杆上收紧到发白，“瑞士那家脑科诊所的直升机停机坪，建得比妇科医院的产床还软。“

夏子苓的指尖在车窗雾气上画出螺旋纹路。三个月前苏瑾飞了十二个小时到苏黎世，回来时行李箱装满神经阻断剂，却在海关被查出携带濒危穿山甲鳞片。她至今记得苏瑾在审讯室满不在乎的笑：“都说以形补形，这玩意儿治脑损伤可比你们FDA认证的破药管用。“

后座的山茶花标本突然被颠落到脚垫上。夏子苓弯腰去捡时，发现座椅底下粘着半张撕碎的MRI胶片——属于她的脑部影像被红笔圈出杏仁核位置，旁边潦草地写着“电击疗法风险67%“。她突然明白上个月消失的医疗档案去了哪里。

“停车。“夏子苓攥紧花瓣干枯的茎秆，喉间泛起消毒水味的恶心，“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伪造我的病历？“

苏瑾的油门反而踩得更深。导航提示音说前方隧道有事故，她却猛地拐进应急车道。玛莎拉蒂擦着护栏划出火星，车载警报声与夏子苓药瓶滚落的声响混成刺耳的协奏曲。

“王总保险柜里有你当年手术的录像带。“苏瑾突然扯开衣领，心口处赫然纹着串数字——19920723，夏子苓确诊右手永久损伤的日期，“主刀医生收了三根金条，在你硬膜外麻醉时多推了2cc硫喷妥钠。“

隧道灯光如频闪的X光机掠过两人脸庞。夏子苓看见十八岁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在视网膜烙下永恒光斑。原来那些年右手复健时锥心刺骨的痛不是幻觉，是神经被刻意破坏后的垂死挣扎。

“温言办公室的窃听器是你装的。“她突然笑出声，氟西汀的苦味在齿间发酵，“上个月律所火灾，你派人救的不是案卷，是藏在《刑法》典籍里的录音笔对不对？“

苏瑾的指甲在方向盘留下半月形凹痕。导航屏幕突然弹出视频请求，M国暗桩发来的实时画面里，蛇爷正在赌桌上把玩枚眼熟的银镯——林夏下葬时她亲手戴上的那只。

“再过两个路口就是专案组大楼。“苏瑾将装了王总供词的U盘抛给夏子苓，金属外壳贴着退烧贴，“温言问起就说是在殡仪馆花盆里捡的。“

夏子苓摩挲着U盘边缘的刻痕，那里藏着微型定位器的凸起。上周她在温言的咖啡杯底发现同样型号的装置时，就该猜到苏瑾连法律程序都要裹上三层监控。雨刮器刮开新的扇形视野时，她突然解开苏瑾的右手手套——虎口烫伤下的皮下植入芯片闪着幽蓝冷光。

“什么时候的事？“她指尖按在那粒米粒大小的凸起上，想起林夏被迫植入追踪器的往事。

“你第一次在片场晕倒那天。“苏瑾任手套滑落到腿间，露出小臂错综的旧伤，“顾南彻抱着你往急救站跑的时候，我在给植入师付尾款。“她嗤笑着点烟，打火机蹿起的火苗里映着夏子苓骤然收缩的瞳孔。

导航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前方三百米右转，目的地将在左侧。“夏子苓看见专案组大楼的国徽在雨幕中泛着冷光，温言举着黑伞的身影正在台阶上凝成瘦削的惊叹号。她突然拽过苏瑾的衣领，当归香气混着硝烟味的吻狠狠撞在对方嘴角。

“M国的子弹不长眼。“她咬破苏瑾下唇，血珠渗进彼此交缠的呼吸，“你要是敢比我先死...“尾音消散在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中，来电显示是顾南彻发来的加密邮件——“实验鼠已入笼“。

苏瑾抹去唇上血迹，将染红的指尖按在夏子苓眉心：“瑞士诊所的病床预约到明年圣诞节。“她笑着替她扣好安全带，“足够你看完我送你的三十七场初雪直播。“

雨刷器最后一次刮净玻璃时，夏子苓推开车门。寒风卷着王总的供词飞向温言脚边，那枚U盘在积水里滚出淡蓝色的电光。后视镜里苏瑾正在倒车，毒蛇戒指在方向盘上敲出节奏。

暴雨在霓虹灯牌上折射出赌场网站的浮光，夏子苓的指尖划过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动着“金樽娱乐城“的投注界面。林夏哥哥林旺的身份证照片嵌在VIP弹窗里，脖颈处还留着当年把妹妹绑上花轿时的麻绳勒痕。

“给他账户充二十万虚拟币。“她对暗房里的程序员抬了抬下巴，手术无影灯将代码投在挂满林夏遗照的墙上，“把胜率调成前三把赢率85%，第四把开始每局抽水15%。“

苏瑾倚着门框削苹果，果皮垂成DNA螺旋状：“他婆娘刚查出乳腺癌，这会儿正跪在佛堂求香灰。“刀尖突然挑开平板保护壳，露出贴着林夏童年照的夹层，“要不要把诊疗费换成筹码？“

夏子苓的瞳孔在显示屏蓝光里收缩。监控画面中，林旺正在县城网吧吞云吐雾，布满冻疮的手指疯狂点击“押庄“。弹窗跳出——一个美女新娘，红盖头下她咬破的嘴角正渗出血珠，配文是“新娘福利局，押中伤口位置翻百倍“。

“他下注了。“程序员兴奋地敲击键盘，林旺的账户瞬间透支五十万。催收短信伪装成寺庙功德榜：“捐金身抵债可消孽障，联系电话138xxxx7821（林母）。“

殡仪馆后巷的香烛铺成了高利贷中转站。林母攥着菩萨挂坠推开玻璃门时，电子诵经器正循环播放《往生咒》。穿袈裟的壮汉递来iPad，功德簿页面赫然是林夏被按在水缸里的动态图，标价“超度冤魂：首付八万八“。

“这是造孽啊...“林母的假牙磕在功德箱上，监控镜头清晰拍下她颤抖着刷了三张信用卡。苏瑾在暗处轻笑：“我在金粉里掺了磷，今晚她给菩萨上香时会烧着供桌。“

赌局像癌细泡般在家族血管里蔓延。林旺把祖坟地契抵押给“慈善赌王“直播赛，却在最后一局看到妹妹的遗书投影在牌桌上——“哥，你押的左心室第三根血管，是我肝脏被挖走的位置。“

当讨债人把林母绑到林夏溺亡的水缸前，夏子苓正在调试VR设备。婆婆的尖叫声通过骨传导耳机震得她耳膜生疼，虚拟界面里浮现出林夏被按进水中的代码雨：“现在每分钟呼吸费五千，您还剩两次换气机会。“

苏瑾忽然掐断电源，把夏子苓冻僵的手按在暖炉上：“林家祖宅刚挂牌，买主是器官中介。“她将地契烧成灰烬倒进当归汤，“下周拆迁队会'误拆'佛堂，菩萨像里藏着林旺签的卖肾协议。“

暴雨夜，夏子苓披着林夏的旧毛衣走进暗网直播间。赌徒们正竞拍“幸运新娘“的陪葬品，林母的电子木鱼声成了背景音。当林旺押上最后一块肝组织时，她知道目的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