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等着。”

轻飘飘丢下一句后，徐策年转身去帮江奶奶收拾碗筷。

江畔用笔头撑着脸，看着那道选错的题目，耐心的等了半天，却仍然不见人影。于是走到厨房去看了一眼，随即愣住。

少年低垂着漂亮的黑眸，没有了平时那漫不经心的态度，葱白的指尖触碰着碗筷，竟是在十分认真的洗碗。

“那个……”江畔摆摆手：“其实那个可以放着等我洗的。你不用那么客气的。”

徐策年放下洗碗用的海绵，头也不回：“几个碗，顺手而已。”

江畔之前还以为他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可是经过一系列事——特别是看到他洗碗的手法如此熟练后，又悄悄改变了想法。

“哦……”江畔小声说道，没有一直看着他洗碗，转身不知怎么就生出一丝虐待别人的感觉。

江奶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拉着江畔手笑面如花：“小徐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刚才和我一起收拾碗筷呢，转身就抢着把碗洗了。”

没多久，徐策年就洗完走出来，将撸起的袖子重新整理好，转头对江畔说道：“哪题来着？”

“这题。”江畔戳了戳刚才蒙的那道数学题，闷闷说道。

夜里静悄悄的，只余下钟表指针的滴答声和窗外的闷雷声揉杂在一起。江畔犹如听天书般，逐渐神游天外。

正想的出神，脑袋突然被人戳了一下。

“？”

江畔震惊的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徐策年半眯着眼说道：“你到底听没有？”

“听了……”

吧……

“听了？”徐策年拉了一把椅子过来：“重新讲一遍。”

“啊？”万万没想到他会来这招，江畔只能低头认栽。徐策年捏了捏眉心，还是很好脾气的再讲了一遍。

时间缓缓在他的讲话声之中流失。等到江畔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后，徐策年这才放下笔：“会了吧？”

“这次是真的会了。”

江畔也知道自己很难教，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啊。”

徐策年起身并摆摆手，捂着嘴咳嗽了半晌。江畔思索一下：“你要不要喝点热水？”

毕竟刚才顶着那么大的雨过来。

徐策年咳得面色涨红，无暇顾及她的话。江畔见状将人拉下楼，强塞了一杯温热的水给他。

徐策年喝了水才缓和过来，江奶奶站旁边帮他拍着背，一边说道：“今晚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呢。上次你来时住的那间房还给你留着，今晚在这里睡下吧。”

“对了，”江畔拿起那个装衣服的纸袋递给徐策年：“你淋了雨还是洗个澡吧，这个衣服你拿去换上。”

徐策年抿着唇，眼眸里带着不解看着江畔，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早就说过这件衣服不用还我了。”

江畔猜到他要说什么，捂着嘴浅笑，将纸袋塞给他，转身准备上楼去。

手腕突然被人拉住，江畔回头，徐策年将手收回来，嗓子咳得有些哑：“下次不会的题可以拿着去一班找我，或者奶茶店，我教你。”

江畔有些短暂的出神，缓缓回了一句。

“好。”

——

一番折腾之后，江畔给江奶奶喂完药并哄睡着，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

路过徐策年住的那间房间时，她模糊的听到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他在洗澡吧。

江畔跑进自己的房间里锁上门，然后扑通一声跳上床。她躺在床上无聊的刷着手机，出神的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徐策年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点。比如他长得那么白净的人，一看就是那种温室里长大的——这是江畔刚与他认识时的感受。

可他却会洗碗这一类琐事。

这也是江畔为什么在奶茶店看见他兼职后有些吃惊的原因。而且手法娴熟，不像第一次做这种事的人。

在江畔家第一次住的那天的晚上，徐策年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他的父母，当然，也没有任何电话打给他。

连打架进警察局这种大事情，都没告诉父母吗？

匪夷所思。

覃梨还说过，徐策年的同学说徐策年人品不好，被孤立了。

奇怪。江畔从没见过学习好也能被孤立的人——毕竟在一般情况下，学习好多都比较受欢迎吧。

她无聊的翻着相册。眼睛却是一凝，看见了进警察局那天她在巷口录的视频。

她鬼使神差的点开。那个熟悉的花臂男此时正残暴的揪着男生的头发，吼出一句：

“就你想英雄救美是吧？那么能逞能，现在怎么不吭声了？”

江畔神色微怔，敏锐的捕捉到“英雄救美”的词眼。

此时视频中的男生一言不发，如那天一样视线越过花臂男，与江畔——或者手机屏幕前的江畔对视。

江畔手一抖，手机落在柔软的枕头上。

覃梨之前说过，关于徐策年的信息她是从一个同校女生那里打听到的，好像还长得挺漂亮。

那有没有可能，徐策年已经谈恋爱了呢？

或许他是为了他女朋友打架？

江畔紧紧抱着被子，眉头不知何时皱到一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是不是该避嫌了？

想着想着困意便席卷而来。她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

另一边的徐策年一整晚都没睡好。

窗外闷雷滚滚。潮湿寒凉的空气裹挟着他，或许是淋了雨的缘故，头也变的昏昏沉沉。

徐策年闭上眼想让自己赶紧睡着，翻来覆去了大半夜，还是坐起来，嘴唇微微动了动，便尝到一丝血腥的甜味。

嘴唇干裂的出血了。

徐策年掀开被子，走出房间。偌大的二楼漆黑深邃，不见灯光。

他摸索到江畔卧室门口，轻轻敲两下。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翻了一下身子，迷迷糊糊问道：“谁啊？”

“江畔。”

徐策年轻轻动了一下嘴唇。卧室里寂静片刻后，少女打开门，身上还穿着睡衣，双眼惺忪：“干嘛？”

随即揉了一下眼睛。面前的人脸上毫无血色，白的可怕，偏生眼睛又黑的发亮。

“你们家有水吗？”

江畔清醒了一些，说道：“今天下午饮水机里就没水了，还没来得及换，有可乐，你喝吗？”

徐策年点点头。跟在江畔身后下楼，少女拿了一杯常温的可乐递给他，看着他的喉结滚动，移开目光：“你为什么不自己下来拿？”

“这是你家，我不好乱翻。”

“奶奶不会怪你的。你现在在她眼里的形象可好了。而且，我觉得你不会是那种人。”

“为什么？”

徐策年看着可乐瓶，江畔手撑着桌子，看着他：“不为什么。你黑眼圈好重，没睡好？”

“有点。”

江畔沉默了，出神的想着什么。

徐策年仰头喝掉剩下的可乐，两人又走上楼，走到江畔卧室门口时，江畔拉着他道：“你等等你等等，我给你拿个东西。”

徐策年不解的看着她，江畔神神秘秘的走进卧室，半晌走出来后，递给徐策年一个狐狸样的毛绒玩偶。

“这是什么……”

“我失眠的时候都习惯抱着它睡，挺灵的。你试试。”说着把狐狸玩偶塞进他怀里，懒散的打了个哈欠。

“没事我就睡了哦。”

“嗯。”

徐策年抱着狐狸玩偶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它放在床头柜上，关灯躺下去。

下楼喝个可乐之后反而清醒了不少。徐策年静静的听着窗外吵闹的雨声，思索半晌之后还是把狐狸拽过来抱在怀里。

狐狸玩偶身上还带着少女身上如出一辙的茉莉花香，让人莫名感觉安心。徐策年下意识抱紧，闭上眼。

不知窗外的雨要下到什么时候。雨滴在安静的黑夜里跳动，和它一起演奏的，是少年震耳欲聋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