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要走了？”

七京看着面前的人，她已经换回先前的衣服，这番是专门跑来和自己告别的。

书房门口，那个皇贵妃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偏白罗袍露出一角。

“嗯，我今天玩的很高兴，姑姑也是，”汀云笑的一如既往，“之后可以再来么？”

七京也扯起抹笑：“我可管不着你。随意，反正我无所谓。”

汀云点头，话已带到，她转身往书房门口走去，这一幕太熟悉了，七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害怕，猛地开口：“汀云！！！！”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七京又低下头，装作很忙的样子，“你……来的时候，可以……”

他不自然的摸摸后脑勺，显然编不下去话了。

“……我会带上门礼来的。”汀云非常自然的接上他的话，走出门去。

门外的汀白马上迎上来，她们一边笑一边走远了。

七京一手杵着下巴，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莫名其妙的扬起唇角：“谁要你的上门礼……”

他喃喃道，心却无比雀跃，像吃了蜜一样。

一旁的七一长呼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走过长长的隧道，和看门的仆从打过招呼，汀云和汀白走出七市，她们还没聊完今天的经历，就被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康葰打断了。

康葰带来一众仆从，抬着轿子，威风凛凛的站在茶马互市中。

“小白，走，回宫了。”他笑着朝汀白走来，无视汀云，非常想把她挤开。

汀云毫不客气的把汀白往身后一护：“姑姑明天再进宫，她今晚要和我回汀府。”

康葰的笑容僵硬了，他一卡一卡的转过头，恶狠狠瞪着汀云：“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汀大状元？真以为我……”

他哑了声，汀云身后的汀白凑出头，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深吸一口气，康葰额间青筋暴起，他扭曲的笑了：“……好，明天我来接小白……”

说着，他越过汀云，向汀白伸出手，有些祈求的意思：“所以，能不能给点奖励呢，小白？”

他这一声把汀云和汀白的鸡皮疙瘩都叫了出来。

汀云直搓手臂，反手护着汀白退了好几步：“妈的，你这变态，离我姑姑远点。”

康葰还保持着伸手姿势，只是笑容冷漠起来。

怎么还不去死，汀云？

你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马上，马上，我就可以……

他热切的看向汀白，后者被他炽热的眼神恶心的直往汀云背后缩。

这种相处模式太过奇怪，怎么看都不像是皇帝、妃嫔、大臣之间的，可不管是他们三人还是周围的仆从，都习以为常。

汀云摸索着握住汀白的手，给了她点安慰。

后者因此有了勇气，深吸一口气，从汀云背后站出来。

“没有奖励，陛下，”她一手拉着汀云，一手轻轻行礼，“明天我会进宫的，今晚想回家，可以么？”

“……可以，”康葰默默收回手，看向汀云，“祭酒，明日你上朝，一并把皇贵妃送来吧。”

他沉默的走到一旁，就等汀云和汀白先走，打定注意要尾随在她们身后。

“……”汀云嫌恶的瞥了他一眼，虽然很想抱起汀白来个飞身遁走，但一想到待会要找康葰单独说的话，还是忍住了。

不把握这次机会，之后还得主动去找他，真没必要，他俩见面，她烦他也烦，互相伤害何必呢？

汀云和汀白沉默的走在前面，康葰和一众仆从阴暗的跟在后面。

一大帮人诡异安静的走着，在青石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走出西市，汀府前来接待的马车就停在街旁，上面有四个丫鬟和两个侍卫，都得体站着。

汀云停下脚步，拍拍汀白的手：“姑姑，你先走，我有要事和皇帝商量。”

汀白点头，没有过问什么，扶着马车旁服侍的丫鬟，优雅的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开动远去，汀云和康葰站在街边，目送马车消失在拐角。

“……你要说什么？”半晌，康葰无比厌烦的开口。

“康离和谢暮西，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吧？”汀云也烦的半斤八两。

“怎么能对我的好皇弟直呼其名呢？”康葰阴阳怪气，“汀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礼貌的家伙。”

“不要逃避我的问题，”汀云皱起眉，看向康葰，“这么说，你自有判断？”

“……我早就知道了……”康葰厌厌的说，“想要就来拿，反正我不稀罕。”

汀云气笑了：“不稀罕？那你还……”

毫不犹豫的结盟，毫不犹豫的下手。

“这是他欠我的，”康葰抬起头，“他活该……”

汀云冷哼一声，嘲讽起来：“收起你的满腹牢骚，我可没兴趣听。”

她往前走了几步，扬起下巴蔑视道：“你怎么想，我都无所谓。我只要大杨安稳。你若还想当皇帝，还算个男儿，就不要添乱，不要在紧要关头把水搅浑。”

“……”康葰此时终于正眼看汀云了，他的嘴唇扭曲起来，扯起抹笑，“你说的对。”

如果没有这位置，他抓不住汀白。

如果不在这位置，哪怕汀云死了，他也留不住汀白。

所以……

康葰眼中闪着诡谲的光，怨恨恶毒。

汀云，只要你死就行了。

现在，我终于有机会了。

和康离一起去死吧。

汀云被康葰的眼神盯的不舒服，她疑惑的皱起眉头，但不打算细想。

既然该说的都说了，想得到的回答也得到了，她也不想在这多待，正准备潇洒走人，就被康葰叫住了。

或许是今晚的风太凉，又或许是今夜的月太圆，望着汀云单薄的背影，康葰莫名有些惆怅。

虽然斗了这么多年，一直想让她死，可当她真的快死时，自己心中难免涌出些许悲哀。

面前这人，自己的政敌、仇人、合作者，过不了多久，就会走进他的圈套，死的悄无声息。

她一死，知道那段秘闻的人，就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是他动的手。

是他面无表情的盖上枕头，将惊恐的先皇活生生捂死。

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先皇只是挣扎了一小会，就平静下来，死前轻轻拍着他的小臂，就像儿时一样拍着，似乎怕他吓到。

汀云在一旁震惊的看着，不可置信，她用眼神发问：为什么这么做！！？？

现在，这最后的见证者也马上要被他杀死了。

和先皇、和父皇的最后的一点联系，要被他亲手切断了。

“汀云……”康葰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说……但凡他对我好一点……像小时候那样，我……我还会不会……”

“……”汀云不耐烦的神色消失了，眉眼间染上了名为冷漠的情绪，“没有如果，康葰。”

她是如此的平静、冷淡，就像那时在上书房一样。

“没有如果。”

说完，她毫不犹豫的走了。

康葰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又抬头看着月亮。

……

他低头捂住了脸。

“……再见。”

这话不知是谁对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