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辞

　　“我在那时候，已经死了。死了，失去一切。可我，还活着。苟活着。”

——《恶之华》

“我总是看着远处的青山，幻想着那遥不可及的岸。”

顾言手揣在衣兜，低着头很慢地在街上走，走到橘黄路灯光下抬头看聚集扑闪的飞虫，再低头继续走，任凭冷风吹着，吹得颤抖。

在公交车上看见趁着拥挤占人便宜的家伙，看见偷手机钱包的扒手。他只是转头看向窗外后退的城市，听着吵起来的声音，最后挤着人群下了车。

他曾问过一个家伙，怎么能做到厚颜无耻又理所当然地活着，不过被揪着揍了一顿。他靠在墙边爬起，扯了扯沾满灰尘的衣服，仰着头发起呆来。

“如果，我也可以无耻地活着就好了。”

他望着楼宇之间看不清全貌的天空心里这样想着，数着星星点点的光亮，竟然觉得自己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安静的待下去就好了。

两年前，他还是被周围人夸赞的家伙，没有自我，按着别人的期待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

那时，他还被山包围着，没见过望不到边际的高楼。

那时的四季也还是分明的。

整整十三年，他一直在一个小城市生活，曾幻想山的那边。

城市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在山的一边眺望另一边只是隐约有着黑影。中小学也有好几所，但人都不怎么多。

能在一个学校的同学家大多都离得近，所以有个人夸张的说自己认识全校人也不为过。而一起长大的朋友们也不会因为性别什么的保持疏远的状态，可以说这里是个很大的家庭。

顾言的班上只有二十多个人，教室后空余的位置摆着储物柜，每人一小格，钥匙学生本人和老师都有一把。

原本宁静得如同一汪死水的地方，突然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初二时班上转来一个女生，是叫江辞来着。

在这之前，顾言每天要做的只是学习和与朋友相处，听父母和老师的话，做一个关爱他人努力学习的好学生。

她留着到下颚的短发有些参差不齐，五官很匀称精致，表情却总是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模样。

她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但她好像并不近视，也总是垂着头，把那双能穿透人心的浅色眸子藏在发丝后。

听说她是因为之前学校的原因被父母送到她外公这里暂时居住的，不知道待上要多久。

她来的第一天老师叫她上台做自我介绍。

她站在讲台旁边，微微低着头，被短发遮掩住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神情，手背在身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被罚站了。

“我叫江辞。”

然后就没了。但她的声音和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严重不符合，有点好听清脆的娃娃音。

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再出声，老师说她可能太紧张了，等以后和同学们相处相互了解。

她自己坐在最后一排的中间空闲位置，上课下课不是看窗外发呆就是趴桌子睡觉，不管谁和她说话也不理。

她来以后的第一节下课校长还来问问来着，班里还是走廊都不少人伸长了脖子看。

这可是校长都过来看的人，同学们自然好奇她的过去和身份，于是纷纷搭话。

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太没有礼貌了，客套话都不说一句，叫每一个和她搭讪的都热脸贴冷屁股。

但顾言觉得她也就是性格太冷在这里格格不入而已，给她分组还是发书她都安安静静听安排。

一个外来人自然是更受关注多一点的，别说自己班，别的班的同学也有好奇的，而且看见了她的长相还赶紧过来打听的都不少，不过评价就那么几句。

“不知道，她不说话。”

语气重一点：“谁知道，死装的。”

再过分一点：“她可能觉得自己了不起吧，看着面瘫脸，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顾言全听着，但并不参与话题，他特别认同苏雨荷的话。

“一个人一个样子嘛，又没接触多少次，还不了解，她也不打扰谁，想做什么不行。”

苏雨荷和顾言是发小，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都在一个班，两家住的也近。她很可爱，不单是长相，也很开朗，经常梳着高马尾，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有酒窝，和人说话更是会脸红，会让很多人看了莫名有种初恋的感觉。

她既会和朋友讨论电视剧情节，也会陪她们打闹，学习却是一点也不落下让人想不嫉妒都难的程度。

有同学开玩笑说这个学校三个年级十二个班，一半“风云人物”都聚在他们这班。顾言和苏雨荷这有颜有实力的组合都被大炒cp磕，最出名的还是从小学就被一堆人怕的大姐头沐雨，现在整来个高冷后台硬的转校生。

嫌不够？谁家“风云人物”那么多，特殊的多了也就成普通的特殊人了。

反正刚一来江辞就备受关注，但她有着年轻一代创作家的松弛感，不得不说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创作梦乡去了。

观察几天老师当然发现了她这样不认真的态度，就找了她谈话，可她还是不怎么说话，老师很无奈，以为她太内向融入不了新集体，让作为班长的顾言多照顾她一下。

顾言答应的那叫一个痛快，可心里默默吐槽他只是个小小班长，建议乱七八糟的事还是格外找个助理。

从办公室出来回到班，顾言看见江辞的前桌，一个有点胖又有点邋遢的男生，叫庞浩然，正回头和她讲话，但她还是盯着窗外。

顾言走过去拍拍男生的肩膀，带着经过多年沉淀打磨出的斩杀绝大多数女同学的友好微笑看着江辞，然后用温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开嗓。

“你好，我是班长，叫顾言，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江辞转过头来，还是微微低着，抬眼盯着顾言，那双浅色的眼睛盯得叫人后背发凉，直接冻住顾言温暖的笑容。

他不免愣住，他感觉到了很强的敌意，觉得真的好莫名其妙（我都这么友好了你还瞪我这不科学），之前都没瞪了，难不成因为打断她前桌说话了？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但突然响起了上课铃声，于是这次沟通中断，不过他还是觉得应该找找别的机会。

倒不是他真的很想帮助江辞融入集体，只是老师发了话而他也觉得这没有什么难度而已，他坚决捍卫自己的人设，一名什么都做得到的优秀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