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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书名:掌鱼 分类:现言 作者:折腰柳 更新时间:2025-03-30 03:0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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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三月雾雨笼罩,路人一手捏着伞柄,一手提着衣裳,以防被地面的雨水沾湿袍角。

眼见今日人少,路边唯有的几个小商贩准备收摊回家,想到家中的妻儿,心里又暖和起来。

虽然贫穷,但和美幸福。

细雨蹁跹,连带着把都城里的热闹都浇溉安宁。

都城内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里面富丽堂皇,奢靡无度,定鼎门外是平民的奔波劳碌之处。

骤然鼓声震天,吓得上山的鸟儿惊飞逃窜,砸破了今日的平静。

原本着急回家的人如同被唤醒一般,停下脚步,齐齐望向一个地方——定鼎门。

“咚!”

“咚!”

“咚!”

……

鼓声一下接着一下,砸在他们的神经上,终于让疲于生计的人窥得一丝乐趣。

一对夫妻贴身躲在伞下,应当是刚成婚不久,女子耳边还簪着一朵红花,由于衣袍被细雨沾湿,她显得有些不快。

鼓声一响,正在安慰妻子的男人猛然噤声。

“阿喜,你听。”

“好像有人在敲定鼎鼓?!”

被唤作阿喜的女子皱着眉不爽道:“你胡说什么,这定鼎鼓谁敢敲?”

阿喜说得不错,这定鼎鼓谁敢敲?

一开始,百姓通过击鼓,可直接向刑部申诉冤情,后来随着敲鼓的人越来越多,律例规定,凡有冤情上报,敲定鼎鼓者,先过六刑:饿刑、杖刑、笞刑、鞭刑、针刺、水刑。

定鼎鼓至今二十年未有人动过。

谁不要命,谁去敲。

“咚!咚!咚!”

鼓声急促起来。

“咦,真的有人敲鼓。”

未等男人反应,阿喜已扯着他的袖子朝定鼎门处跑去:“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高大的漆门前有一鼓,上面覆着灰尘,敲下去,灰尘与雨雾纠缠不清,直至落在敲鼓人的袍角。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身姿削弱,黑发被一支木簪高高束起,为了今日敲鼓,她特地穿了窄袖粗布褐衣。

一看就是穷困人家的孩子。

鼓锤比她脑袋还大,拿在手中,人险些往后倒去。

鼓前围了一圈人,怕与她沾上关系,都只不近不远地瞧着。

一老头忍不住大声劝道:“小少年,你可知敲这鼓可是要受六刑的!”

“不管你受了多大的冤屈,也不能先把命丢了不是?”

人群里传出应和声。

“是啊,趁薛大人还没听到,你赶紧走吧!”

“何苦呀,先保住命再说……”

少年不语,只一下下叩鼓,风一袭来,刺骨的寒冷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终于出声了。

“翰林学士李昌独子先偷我兄长官位,后杀我父兄,县令不管,朝廷包庇,叫我走投无路,申冤无门,国之律法何在!”

字字泣血,如剜心割肉。

敲鼓的少年面色惨白,泪水倾泻而下,倒叫这初春三月如寒冬料峭。

令人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少年,翰林学士不是你我百姓可以轻易招惹……你快放下鼓锤回家吧,别枉送性命。”老头继续劝说。

谁人不知现下李昌在朝堂中多被重用,正是春风得意之时,陛下怎会为了一百姓惩治其子李尽,反而与李昌离心。

少年不理他,继而嘶哑道:“上不仁,下乃夺;下不仁,上乃失!”

这话是极其大逆不道的。

听不懂的人在看戏,听懂的人惊骇不已。

那老头叹息,摇头离去。

此刻,薛真义正在定鼎门外十里处迎接覃敛。

早上起得太早,他眼眶干涩,努力打起精神,做好被覃敛问话的准备。

不多时,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下官拜见大人!”薛真义低头跪趴在地上,恭敬说:“还请大人下马乘车。”

只听马儿嘶吼一声,上面的人已然下马。

将军初入皇城是不能驾马的,文宣帝容不得战功赫赫的人在自己的脚下耀武扬威。

薛真义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额头紧张得浸满冷汗,余光打量这个年轻的兵部尚书,不,现在是刑部侍郎。

见了覃敛,他隐约明白为什么覃敛打了胜仗,陛下不仅不给他升官,反而从正三品降到正四品。

之前虽然只是暂代兵部尚书一职,但他才二十岁,太过年轻,这样出色的官途之路,在朝中唯有此一人。

连月赶路,也遮不住他的卓荦不凡。

覃敛未穿戎装,着烟青色骑装,腰缠玉带,坠着颗琥珀禁步,更显得他身形修长。

如果不是他气质肃杀,看上去不像浴血奋战的将军,倒像都城中的翩翩公子。

马车内宽敞舒适,一缕熏香从香斗中溢出,覃敛闻此味微微皱眉,习惯了血腥味,这浓烈的香气令人不适。

但他并未言语,只掀袍坐上位,薛真义远远地落在侧坐等他问话。

覃敛指节修长,慢慢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寇相近来如何?”

这茶盏格外精巧,热茶置于其中也能整日温热。

薛真义犹豫着说:“三日前圣人下令,把寇相圈禁在府中,不知大人是否知晓此事?”

“略闻一二,但不知究竟为何。”

玉璧城离都城太远,即便有探子在都城,消息也没办法实时送达。

覃敛示意他继续说。

“圣人近来新宠一人,名唤曲岁,颇为擅长占卜之术,他对圣人说‘不出两年,顺朝必将大乱’。”

“圣人信了?”

覃敛放下茶盏。

薛真义幽幽叹了口气:“原本是不信的,可偏偏都城突然流传一首歌谣,说是‘半百飞上天,明月照都城’。”

明月是寇相的字,寇相今年四十有九,明年五十,恰好对应半百。

圣人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初始听曲岁讲只当个乐子,可流言愈发猖獗,他也开始疑心寇相。

不知曲岁是有意还是无意,告诉了圣人下半句:“高山不推自隤,邓林不扶自立。”

寇相名为寇邓林。

这件事一出,犹如风雨欲来摧垮寇相之势,叫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朝宰相招架不住。

覃敛还欲发问,车马猛然急停,吓得薛真义差点尿在裤子里。

身边这位可是在战场上歃血吃人的人,别看他月明风清,若是把他手里的尸体做成养料种树,只怕几座山都要种满。

他心里暗自骂娘,掀帘低声问:“出了何事?”

小厮一脸茫然:“回禀大人,定鼎门前被人围住了,现下过不去。”

“嗯?”

薛真义说着急忙下车。

不看还好,一看他两眼一抹黑,人差点晕死过去。

竟然有人在敲定鼎鼓!

娘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这边覃敛下车,只听闻那边在喊:“上不仁,下乃夺;下不仁,上乃失!”

对应寇相最近的事,薛真义腿软不已,他可不想卷入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中去。

覃敛扫了薛真义一眼,抬脚走向人群中去。

侍卫围向两侧,自动为他开路。

敲鼓的人是个少年,穿得十分单薄,甚至身上还打着补丁,浓眉大眼,只是面色惨白。

“何人喧闹!”薛真义不顾其他,冲到覃敛面前,心脏砰砰直跳。

少年被人压着跪倒在薛真义脚下:“大人明鉴,小人有冤要申!”

她双手被束缚在背后,十分别扭,头被按在泥地中,狼狈不堪,别说述说冤情,连话也不好说。

“放开他。”

覃敛在身后淡淡开口。

那声音混入雨中,很快就散开了。

薛真义急切道:“这位是兵部……刑部侍郎覃敛覃大人,有何事待去到大理寺由本官亲自为你查案。”

他只想赶紧把覃敛这个瘟神送走。

身上的束缚没有,少年亦不抬头,悲戚哭诉:“拜见覃大人,小人方衔,今日要状告翰林学士。”

“李昌!”

字字振聋发聩。

说话间,方衔侧头看向薛真义身后的男子。

隔着雨幕,瞧不真切,只有他腰上的禁步还在微微晃动,双手交叉至袖袍间,身后有一人为他举伞。

方衔不敢多看,只知道这定然是个大官,能给自己申冤的那种大官。

“大人,我兄长乃是来都城参加春闱的举人方明雨,兄长天资卓越,橘柚垂芳,不曾想被李昌之子李尽盯上,在会试中要挟兄长为他作弊,兄长不肯,被他残忍杀害……”

说罢低声呜咽。

人群里发出愤愤不平之声:“这李尽真他娘的不是人!”“我们这些百姓只有被欺压的命!”“我呸,这些当官的过得好,连我们普通人的出路都要堵死!”……

一时间吵闹声盖过薛真义说话声。

“住嘴、住嘴,都给我住嘴!”

这些狂悖之语可不能传入圣人耳中。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薛真义正要好声好气把方衔诓走,只听覃敛蓦然开口:“你可知敲定鼎鼓的规矩。”

方衔俯身:“小人知道。”

“饿刑三日,再听冤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