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试探

　　重症监护区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惨白灯光在第三病房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铁架床上端坐着左眼横亘刀疤的魁梧男人，狰狞疤痕随着面部肌肉抽动，宛如蛰伏的蜈蚣。

“那小子起疑心了。“刀疤男声如闷雷，震得床头柜玻璃杯微微震颤。

角落里抱剑的白衣青年忽然睁眼，剑鞘与金属护栏相撞发出清越鸣响：“疑心似野草，当斩。“

白衣青年指尖摩挲着剑柄缠绳，月光透过铁窗在他侧脸刻下冷硬的线条。

“就你成天想着打打杀杀！“尖嘴猴腮的矮个男人突然从床底钻出，活像只受惊的鼹鼠：“我们像群发情鹦鹉似的围着他转三个月，傻子才不起疑！“

刀疤男蒲扇般的巨掌当头拍下，矮个男人头顶顿时鼓起鹅卵石大的肿包。

枯坐在阴影中的佝偻老者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正是王九龄。

王九龄手中输液架不知何时已抵住矮个男人的咽喉：“老滑头，你的心跳声吵到老夫的蛊虫了。“

被称作老滑头的男人正要争辩，整个人突然腾空飞起——白衣青年收剑回鞘的瞬间，气劲已将他掀出门外。

铁门轰然闭合前，刀疤男低沉的警告在走廊回荡：“探不出虚实，就准备当王老鬼新蛊的培养基。”

铭越凝视着天花板剥落的墙皮，指尖悄然结出窥灵印。

自他在监护室观察便发现，这方寸囚室竟涌动着堪比洞天福地的灵气。

当门外传来窸窣响动时，他体内稀薄灵力已凝成三枚无形气针。

门缝渗入的月光突然扭曲，老滑头以诡异的角度折叠身体滑入房间，活似条蜕皮的竹叶青。

当他抬头与病床上的青年四目相对时，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欺诈师？“

记忆如潮水翻涌——乾元五年春。

铭越在天机阁观尘镜中目睹的幻象：前师父幻化的孀妇被这狡徒骗走二十灵石，从此欺诈师三个字成了阁中悬赏榜常客。

“原来是天机阁的小米粒。”老滑头突然咧嘴，露出满口参差黄牙。

他像发现猎物的鬣狗般绕着病床逡巡，枯瘦手指在铭越裸露的脖颈处游移：“听说贵派《天衍诀》能窥探轮回，不知可曾算到今日？”

铭越感受着颈动脉处传来的寒意，目光却落在对方袖口若隐若现的朱砂纹——那是玄冥教血傀术的印记。

铭越忽然勾起唇角：“你既知天衍诀神妙，可曾算到今夜子时...“

话音未落，老滑头突然暴起，整个人如壁虎般贴上天花板。

他惊疑不定地盯着病床，方才青年躺卧处的床单正缓缓渗出墨色卦纹，赫然是先天六十四卦中的“地火明夷“。

病房内的空气陡然凝固，老滑头倒悬在天花板上的影子被月光拉扯得扭曲变形。

老滑头脖颈处的皮肤突然泛起鱼鳞般的纹路，那是血傀术即将暴走的征兆。

“地火明夷...“老滑头喉结滚动着挤出几个字，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在卦象中央。

墨色卦纹如同活物般蠕动，将汗珠吞噬成缕缕青烟。

铭越看似平静地躺着，实则正在疯狂吸纳病房深处涌动的灵气。

铭越藏在被褥下的左手食指已结出天机阁秘传的“偷天印“。

这是当年师父用二十灵石换来的教训——永远要为欺诈师准备三重后手。

“喀嚓“

老滑头袖中突然弹出一柄骨刃，却在触及被褥的瞬间碎成齑粉。

那些飘散的粉末并未落地，反而在卦象牵引下组成新的谶语：亥水冲煞，子时见血。

“装神弄鬼！“老滑头厉喝一声，身形却急速后撤。

他太清楚天机阁的作风，那些看似故弄玄虚的卦象，往往裹挟着天雷地火般的杀机。

就在他即将撞破玻璃窗的刹那，整面墙壁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朱砂符咒。

那些符纹如同闻到血腥的蚂蟥，顺着老滑头的裤脚攀附而上，在他小腿烙出焦黑的“囚“字。

“这是...锁龙阵？“老滑头的声音终于透出惊惶。

他猛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恶鬼刺青正在符咒压制下逐渐淡化——那是玄冥教种下的本命血傀。

铭越缓缓坐起身，月光照亮他眼底流转的星河幻象：“看来王九龄跟还没有说清我的事情。”

老滑头闷笑一声，胸腔响起沙鼓摇动的声音：“王九龄眼里只有他那些恶心的蠕虫。”

铭越不置可否。

当老滑头心口血傀刺青彻底消散时，病房突然剧烈震颤。

墙皮簌簌剥落处，竟露出森然剑痕。

白衣青年怀中的寒泓剑突然长吟，霜花顺着剑鞘蔓延至整面铁门。

白衣青年按住震颤不休的剑柄，冷玉般的面容首次出现裂痕：“此地怎会有天霜剑意？“

“因为你们都在阵中。“铭越指尖轻点墨色卦象，六十四卦飞速重组为星图，“锁龙阵锁的不是人，是剑。”

王九龄的输液架突然爆开，无数蛊虫尸体簌簌掉落。

佝偻老者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七窍中爬出带着剑痕的蛊王：“小子...你早看穿了...“

铭越掀开被褥，露出病床铁架上暗刻的剑纹：“我重伤坠崖，是剑冢残魂引我来此。“

铭越转向如临大敌的众人，“诸位难道没发现，自踏入病房，本命法器都染上锈迹了么？“

老滑头慌忙掏出铜钱卦，原本光亮的卦面已爬满绿斑；刀疤男扯开绷带，胸口图腾正在渗出血锈。

“子时将至，剑冢开锋。“铭越耳垂突然沁出血珠，“要么联手破阵，要么...“他指尖划过脖颈处的血线：“等着被万剑噬主。“

白衣青年忽然按住震颤的剑柄，青玉剑鞘表面浮现出冰裂纹路。

他苍白的面容被剑身映得恍若透明，整个人仿佛即将化入月光的雪魄——这是太白剑宗秘传的“无垢剑体“臻至化境的征兆。

“叮——“

剑吟声起时，王九龄袖中蜈蚣尽数僵直坠落。

那些仍在扭动的毒虫尚未触及地面，便被无形剑气绞成猩红冰晶。

刀疤男骇然发现自己的胡须正结出霜花，病房温度竟在瞬息间降至隆冬。

“谢孤雁，收了你那要命的剑气！“刀疤男从牙缝中挤出嘶吼，他裸露的皮肤上已浮现出细密的血珠。

那些血珠并未滴落，而是诡异地悬浮在空中，凝成三千六百枚倒悬的冰刺。

被唤作谢孤雁的青年恍若未闻，他凝视着剑身上流转的铭文，忽然屈指轻弹：“好了。”

“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