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汉堡“①

　　大年初一的阳光懒洋洋地爬进病房，徐星星难得睡到自然醒。

医院走廊上，像往常一样，重播的春晚小品声夹杂着零星的笑声传来，

连消毒水的气味似乎都被年味冲淡了几分。

他揉着眼睛撑起身子，发现平日里冷清的病房门口竟多了几串红灯笼，

在中央空调的热风里轻轻摇晃。

咔嗒一声，门轴发出熟悉的响动。

张丽君推着银光闪闪的化疗机走进来，白大褂下摆还沾着食堂发的年糕屑。

可今天她没像往常那样哼着《恭喜发财》，连标志性的酒窝都消失不见。

徐星星看着张丽君把输液架撞得叮当作响，忍不住喊：张姐姐？

啊？张丽君手里的针管差点滑落，睫毛快速眨动两下，怎、怎么了？

你手指在抖。徐星星指向她攥得发白的指节，像上次给我扎针前喝了十杯咖啡似的。

张丽君突然把化疗管绕成了死结，慌乱中扯出个笑容：

就是...昨晚守岁睡太晚。

说着竟把电源线往病历本上插，金属接头在纸面上划出刺啦一声。

喂！

徐星星猛地抓住她冰冷的手腕，

你差点把化疗机当扫地机器人推出去！

少年眯起眼睛，输液管随着他转身哗啦作响：

到底出什么事了？上次你和张医师一起值夜班连做三台手术你都没手抖过。

张丽君突然把口罩拉高，声音闷闷的：我...打算跳槽了。

跳槽？徐星星歪着头，头顶翘起的呆毛晃了晃，是像鲤鱼那样扑通跳进别的池塘吗？

护士姐姐噗嗤笑出声，眼泪却突然砸在操作台上。

她慌忙背过身去整理器械柜，不锈钢托盘撞得叮叮咚咚：

就是...换家医院工作。

可能...那边工资高些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像是被吞进了听诊器里。

徐星星突然不说话了。

窗外的鞭炮声忽远忽近，他盯着自己青紫的针眼，半晌憋出一句：

可我们约好等我出院...要坐那个128米的摩天轮...而且还要一起去，公园……”少年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变成嘀咕：而且，你还说过从顶上能看见我家阳台的...

会实现的！

张丽君突然转身，橡胶手套啪地绷紧，

等你拔管那天，我请假陪你去！

她手忙脚乱地调整滴速，却把调节阀转过了头，药液突然加速滴落。

你什么时候走？徐星星突然抓住她工作牌，

走的时候，我要送你到电梯口！

就穿那件你说像熊猫的连帽衫！

他咧着嘴笑，可眼眶红得像窗上的福字。

张丽君的口罩突然洇湿两小块。“好……到时候，我会跟你……说”

她几乎是逃向门口，白大褂带翻了一叠化验单。

在走廊拐角，她终于把脸埋进值班表里抽泣，小声嘀咕：对不起……星星。姐姐。骗了你。其实我是因为“潜规则”，才走的……”

喉间的呜咽连同她的小声嘀咕都被远处《难忘今宵》的旋律盖得模糊不清，

病房门突然被撞开。

Surprise！

张然旋风般冲进来，马尾辫上还粘着彩带，怀里纸袋渗出油渍，

看！巨无霸汉堡！偷渡进来的哦！

她献宝似的凑到徐星星面前，炸薯条的香气瞬间充满病房。

徐星星咬着牙没吭声，化疗泵正在他锁骨下嗡嗡震动。

张然却像发现新大陆般戳他脸颊：

哇塞你睫毛在抖诶！是不是馋得...

话音未落，徐星星突然挥手打飞汉堡，金黄面包胚在地砖上滚出老远。

你！张然瞪圆眼睛，鼻尖瞬间涨红，知不知道我排了四十分钟队！她蹲下去捡的手都在抖，却故意大声说：某些人肯定不知道，浪费粮食会变成...

脏了。徐星星突然探出身子，输液架哐当倒地。

他抢过沾着尘土的汉堡，精准投进黄色医疗垃圾桶，

上次谁因为半个苹果腹泻整晚？

张然气得把空纸袋揉成团，病号服袖子狠狠抹过眼睛：

再也不给你带汉堡了！我是想着你可能没吃过，所以才给你带的！

她跳上隔壁病床，被子蒙过头顶，又突然掀开补充：

下辈子也不带！

徐星星望着那个鼓起的被窝山包，嘴角悄悄扬起。

窗外突然炸开一朵烟花，映得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像极了张丽君掉在地上的那串钥匙链

——上面还挂着他们去年在医院元宵晚会拍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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