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往江南去

　　其时临近中秋，空气中的燥热已随着夏日的骄阳远去，秋风送爽。前往姑苏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麟麟而行。

何放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一马当先在前方领路，后面有架青蓬马车紧随其后。

“娘亲，孩儿读《枫桥夜泊》时，诗中有云：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次终于能亲眼得见了。”马车内，何令仪亲昵的摇着谢婉的手臂。

这五年里，何令仪承欢膝下，聪明伶俐。何氏夫妇对这个女儿既爱又怜。此次是何书远在陈仓县任期已满，又得朝中恩师举荐，升任姑苏知府。他已先行前去，安排何放带着妻女在后面缓缓而来。

“早听闻姑苏城亭台楼阁，精巧绝伦，今日此去，若能得一见，也是平生之大幸。”谢婉柔柔开口。她幼时深居闺阁之中，倒是和何书远成亲后这几年，方才出来走走看看。

“会的，娘亲。等到了姑苏，爹爹若是公务繁忙，孩儿就陪您去逛园子，好不好？”何令仪抬起头来，一脸纯真的笑意。

“那自然是极好的。”谢婉看着女儿洋溢着笑容的小脸，想到若是自己的采薇还在，今日同令仪一起承欢膝下，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内心一阵酸楚。却只强忍着，怕令仪看出端倪。

又过了三五日，姑苏城已遥遥在望。

马车内何令仪掀开帘子，她看到高高耸立的城墙，一条护城河在城外蜿蜒而过，远处阡陌纵横，鱼米之乡的风光尽都呈现在眼前。

城外不远处有个茶摊，此刻何书远正穿一身便服，远远的在茶摊等候。

马车甫一停下，何令仪便急匆匆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欢快的往何书远方向跑去。

“爹爹！”

何书远蹲下身子，一把接住女儿，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眯眯的问她。

“和你娘亲一路过来，可还顺利？”

“有何放叔叔随行保护，自然顺利。”何令仪回道。

何书远便牵着女儿往马车旁边走去，掀开帘子，是谢婉柔柔的笑意。

“夫人一路劳累，辛苦了。”

“有清清陪着解闷，几个丫头们服侍也很周到，这一路不算辛苦。”谢婉莞尔一笑。

何书远早些时候过来，已经在牙行买好了宅子，只等着谢婉带女儿过来同住。

二进的小院坐落在山塘街，门口有垂柳迎风飘扬，推门而入，正对着的是个小院子，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只在角落栽着一棵梨树，正房三间并东西厢房各一，顺着风雨连廊一路前行，过了垂花门，就到了后院，后院有个小小的天井，正是四水归堂的格局。

天井中央摆着一个大大的圆形石缸，此时已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故里面只有几尾锦鲤游来游去，煞是可爱。

“姑苏大，居不易。委屈夫人和清清了。”何书远略有些窘迫，江南富饶，房子也贵。

“我看这里就很好。”谢婉挽着何书远的胳膊轻笑。

“我们人少，屋子要那么大做什么！我们住在前院，后院给清清住，刚刚好。”

“我最中意这棵梨树。我们给树下扎个秋千，放上石桌石椅，春日梨花开，清清在梨树下荡秋千，我们饮茶赏花，岂不快哉。”谢婉完全不觉得屋子小，眉眼里尽是自在。

“你畏寒，冬日里容易咳嗽，摘下的梨子存起来，给你熬成川贝梨膏。冬日里煮水润肺，清甜可口。”何书远低头看着谢婉，言语里藏着无尽的关心。

爹爹和娘亲在前院叙话，何令仪不便打扰，便往后面屋子行去。

进门是一个圆桌并两把圈椅，上面有一套描着青花的茶具。迎面挂着一副兰花，高洁的兰花从崖缝中肆意的生长开来。上书“秀外慧中”。落款却是旧山居士。

何令仪便笑了，“爹爹画的兰花真是越发好了。”

白露不懂这些，只应声道“老爷对小姐的疼爱之心，那是真真的。”

何令仪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迈步往东厢的书房行去，绕过一排博古架，便是东厢的书房所在。

何书远并不要求女儿学三从四德，故而何令仪平时所学甚杂，书架上从古今政史，诗词杂赋，到地方游记一应俱全。靠窗摆着一张美人榻，方便何令仪平日午休所用。

窗外是翠竹森森，平添了些许绿意。

过了几日，何令仪便忍不住想要出去玩玩，若是在陈仓老家，她只需知会谢婉一声，谢婉也就放她去了。

可是如今她们新到姑苏，谢婉就有些不放心。

“让何放跟着你去吧？”

“谢谢娘亲，孩儿回来给您带好大的糖人。只是要麻烦何叔叔了。”何令仪开心的应了，带着何放和白露就出门去了。

出了山塘街，一路往西，就到了寒山寺。

寒山寺位于姑苏城外西郊的一座小山上，三人一路过了江村桥，就能远远的看见寒山寺黄色的照壁以及山门旁两株香樟树。

走的近了，就看到古朴的寺门上刻着“寒山寺”三个大字，颇为庄严肃穆。进了山门，右为枫江楼，左边则是霜钟楼。这些何令仪之前已经略有耳闻。

何放带着何令仪和白露步入寺内，只见寺中古木参天，钟声悠扬，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心生敬畏。

三人缓缓前行，先去大雄宝殿拜了拜。何放是不信这些的，故而他只是在殿外等候。

何令仪静静的跪在佛前，虔心祈求。

“一愿爹爹仕途顺遂；”

“二愿娘亲身体康泰；”

“三愿……”一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三愿霍哥哥，一切安好。”

汉白玉雕刻而成的须弥座上，佛祖神情安详，怜悯的看着世人。

出得正殿，右侧便是钟楼。

三人上去细细看过，何令仪轻声开口“新秋松影下，半夜钟声后。”

“为何寒山寺的钟声是在半夜敲响？人家说晨钟暮鼓，为何不是清晨敲钟？”蓦地，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开口问道。

三人闻声看去，原是个一身红衣的少女，一头青丝并不像何令仪那样挽成发髻，而是高高束在脑后。见众人闻声看她，只忽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