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熊猫和白兔

　　清晨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角，春天专属的莺声燕语也在这束柔光里轻盈。林语悠悠转醒，昨夜的不适感已经减轻了许多。

依稀记得何君译好像整晚都守在她身边，喂她吃药、喝水，给她贴退热贴。

她端起杯子，水还是温热的，心头涌上暖意。

从前生病总是自己扛着，宁可浑浑噩噩地过去也不愿麻烦亲人或是朋友。可这次，她被这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被一个人无比牵挂着、重视着，可以无所顾忌地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在他面前，这种感觉让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洗漱。

何君译听到水声知道是她起来了，刚在沙发上坐下的他又开始忙活起早餐。

他几乎是一夜未眠，虽知上呼吸道感染并不是什么重病，但还是忍不住不去担心，看她难受的样子止不住地心疼。什么专业知识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不止一次地嫌弃自己的笨拙，生怕照顾不好她，不能让她睡得安稳舒适。

林语洗漱完，一开门就闻到一阵清新香甜的味道——是冰糖雪梨汤。

“早安。”何君译系着围裙，正站在餐桌前摆碗筷，看到她精神头还不错，也放心了不少。

林语走过去抱住他：“早安。”指尖小心地抚上何君译的黑眼圈，有些心疼：“昨天害你没睡好吧。”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像蜻蜓点水一样的触感挠的何君译心头痒痒的。

他放下手里的碗筷，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指尖：“没有，我经常值夜班，习惯了。倒是你，感觉好点了吗？”

林语点点头：“嗯，好多了。”

何君译又用鼻尖试了试她的额头，确实没有发热的迹象，满意地点了点头：

“来吃饭吧，一会儿带你去医院输液，今天如果不发热的话之后不用再去了。”

林语被他的鼻尖惹得脸红，踮起脚尖，猝不及防地在那里留下一记轻吻。又害羞地赶忙坐下，端着空碗，看着勺子抿起嘴偷笑。

像一只偷腥的猫。

直到那只修长的手从她手里把空碗拿走，才稍稍收敛了些脸上的神情。

何君译盛了碗梨汤递给她：“我记得你爱喝这个？冰糖炖梨能清肺化痰、和中止咳，对你的病有好处。”

林语接过，不敢抬头看他，只低着头轻声道了句谢。

何君译也盛了一碗坐在她对面，看她娇羞的样子实在可爱，不禁打趣道：“木木，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一只……小兔子。”

“为什么啊？”林语疑惑。

“兔子胆小，有一点点陌生的动静会撒腿就跑，躲起来偷偷观望。”

这下林语的脸更红了，和兔子的眼睛像一个色号的。

何君译朝她探过身子，凑近道：“你看看你，是不是很像小兔子？”

林语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嘟囔道：“才没有。”

何君译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坐回位子：“好了不逗你了，快吃吧。”

林语觉得何君译变了许多，变得开朗了。不似从前那般木讷，只会一本正经说这些和他年龄并不相符的话，也很少开玩笑。即使是以前做情侣，两人的对话也总是正经地像在开会。

这样的变化，她很喜欢。

可明明随着年纪增长，应该更加稳重才对，怎么到了何君译这儿像是逆生长似的。怕不是青春期被憋坏了，积攒、压抑了许多年的本性终于要开始暴露了吗？林语暗暗想着。

“想什么呢？”何君译见她出神问道。

“没什么。”林语回过神，眼睛一转，冲着何君译“人畜无害”地笑了笑：“那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嗯？”何君译一愣。

“像熊猫！看着憨态可掬的，实际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林语歪着头看他。

何君译也不反驳，倒像是很满意这个比较，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黑眼圈：“确实是挺像的。”

一顿早饭生生吃出了个动物园来。

吃过饭两人一同往医院去了。

何君译车上的音乐仍然放的是林语喜欢的阿格里奇的专辑，在BJ的这几天，她几乎泡在传统音乐里，突然又听到西方古典乐，反倒让她不适应起来。

她动手连蓝牙，改成了一曲民乐合奏的《春江花月夜》。

路两边的樱花正盛，在柔柔软软的春风里扬起片片粉色的花瓣，落在匆忙的早高峰车道上，像是连通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一封封书信，与此刻悠扬的乐声交相呼应。

何君译有些惊讶：“怎么突然换成民乐了？你不是最喜欢阿格里奇吗？”

“大概是这几天，被洗耳了吧。”林语朝阳光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到了医院，有何君译在林语几乎什么都不用管，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不一会儿就输上了液。早晨的输液室还没多少人，阳光洒进来，把输液器里的液体也镀上一层金黄，如同神明的祝愿。

何君译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条薄毯盖在她身上：“困不困？想不想睡会儿？”

林语眨眨眼，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何君译把她照顾地太过舒适，还真有些困倦了。

“好。”她点点头，很自然地把头靠在何君译身上。

他的身形虽然修长，肩膀却意外地柔软，并不硌人。枕起来温暖舒适，一点也不逊色他家的鹅绒枕头。

他衣服上淡淡的檀香味恰好盖住了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林语刚靠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可等她醒来，那令人留恋的肩头和气味都已不见了。她枕在他的外套上，刚一抬头衣服就滑到了地上，她赶忙伸手去捡，不小心扯到了输液的手，疼得她“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掏出手机，何君译的信息跳了出来，是二十分钟以前的了：

“木木，对不起，科里有急事，我得回去工作了。输完液给我发个消息，记得去护士台拿药。早点回去休息，路上注意安全，多喝热水。”

短短几行，看得出他的急促。

她知道，作为医生这是他的职责，人命关天，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她不应该也不可以去埋怨。

但是作为他的女朋友，还是忍不住地失落。

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改，最后只憋出一句：“好，没关系的，我没事。”

虽然无奈，但也理解。

林语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也快到ICU的探视时间了，她给妈妈拨了个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疲惫不堪。

林语心头一阵酸涩，清了清嗓子，尽量不让妈妈听出自己的状况：“妈，我回a市了，外婆怎么样了?”

“一直没醒。你收拾好了过来看看吧？”林母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林语抬头看了看输液瓶里的液体，大概估算了时间：“好，我半小时以后过来。但我有点感冒，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看看外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而后语气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感冒了？要不要紧啊？”

林母的关心反而让林语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懂事了，明明母亲已经很劳累很心焦了，自己还这么不合时宜地给她凭添担心和烦恼。

她强装镇定：“没事没事，只是有点鼻塞而已，估计明天就能好了。”

林母舒了口气：“那就好，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听到你们生病。小语，答应妈妈，照顾好自己，好吗？”

泪水在眼眶打转，林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好，妈我真的没事。我马上就过来。”

挂了电话，她忍不住地抽泣。

面对至亲的痛苦无能为力的那种无力感和内疚感向她扑面而来，除了流泪，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刻，她突然很羡慕何君译，至少，他可以从医生的角度说一些专业的话来宽慰焦虑的亲人，他的话总是能让人觉得莫名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