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们无关

　　接下来就是无趣的家宴，无非是虚伪的关心和惦记，真真假假的祝福和安慰，惹得子书月愈加心烦，腊月的冷气明明直直钻进骨头里，她却还是燥热的很。

“喝些冰水。”仿佛察觉到子书月的烦闷，子书妤推了推杯子。

子书月凝眸一笑，抬手喝了几口转头问：“长姐，出去转转吗？”周围的琵琶声，交谈声，各人的笑脸恍惚的在子书月眼前晃悠，她皱了皱眉。

“自然奉陪。”子书妤拂了拂衣袖，点头示意。

两人贴身丫头也没带着，静悄悄的从侧门溜了出去。

“还不适应这些场合吧？”子书妤看着使劲抻着懒腰，摇头晃脑的子书月，发笑问。

抬头看着点点星辰，月光一幕幕洒下，子书月抬手遮了遮：“长姐，想听听边塞怎么过新年吗？”

“和这里像两个世界。我们在边塞哪有这些银丝炭烘的人直发燥，也没有这些歌舞助兴，就直接宰几头羊往火架子上一吊，一堆糙老爷们儿围着火圈闹哄哄的聊，天南地北的聊，谁家姑娘适合提亲，谁家瓜娃子偷糖被抓住…”子书月也不顾回答，自说自话，倚着亭柱盯着天。

子书妤也不搭话，任她说着。

“等羊烤差不多了就开始灌酒，那面的酒，烈。喝下去割嗓子，辣的直打颤，但爽。长姐，你知道吗，喝下去一碗我就觉得又能活下去了。那酒叫漠腊子，腊梅的腊。起这么个名，那酒其实叫穷酒。”

“喝酒就开始耍剑舞，玩刀术，秀长枪，我带的兵全都有本事，有个兵做的鲫鱼汤像从宫里出的厨子，有个兵养马一把好手，驯马也狠，他给每个战马都起名字…可惜，这些兵我没带几个活着回来。”

“这么一比，确实回凌都不比在那里。”子书妤也学着像她那样倚着。

“怎么急着定亲？”子书月凝眸看着对面女子，一袭丁香色长衣，披着雪白大氅衬的唇更红，眼神清亮。

看的出神，一晃，好像回到小时候。她咿咿呀呀的追着子书妤跑，嘴里直求着长姐给摘莲蓬，子书妤游到塘子里被父亲抓住，连带着子书霆她们跪了三天祠堂。那几年，是她们三个孩子一起过的几年。

“总要出嫁。一直待在大院心烦的慌。”子书妤挑了挑眉，透着一股子无所谓。

“对你好就行，从二品家你嫁去也舒心，不用看什么眼色。”子书月点点头，确实，大院让人窝心的很。

“别为了父亲。”子书月挺了挺身子，向亭外走去。

顿了一步，回头招呼愣着的子书妤回屋。

阿月，我们无关，何来为了谁一说。

眼盯着回来的子书月，子晴弯腰低声：“小姐，等下各房会带着房里人给老太太拜年。”

四处瞟了几眼，一身桃夭色长衣的子书涟赶着拜年敬酒，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笑，与子书月目光碰撞后，笑意更甚。

“新年吉祥，二姐很久没回大院过年了，可还适应？”子书涟端起酒杯，在子书月面前作揖。

“新年吉祥，是很久都没回凌都了，在自家院子里自然适应。”子书月回礼间，觥筹交错。

“小姐，时辰到了。”子晴在身后低声。

一席人在厅中先后而立，老夫人坐于中央，慈眉善目。

各行大礼。

“新年吉祥，快起。大房有几年没回来了，与各房多走动是好的，眼看着孩子们都大了，别生疏。”披着羊皮大氅，一身暗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祆，老太太抬了抬手。

“我年岁也大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助力，倒是各房孩子到了岁数，谁想说个亲事我是能四处卖个面子的，挑些上得台面的，可懂吗？子书家是荣辱同担的一脉，后院少搞些乌烟瘴气的事，给自家夫君服侍好，就都好。”

“是，母亲。”众人应着。

“再过六日是太子生辰，该到场的准备好贺礼，替我多备份礼给太后捎进宫里去。”

“时候不早了，我回房了，你们聚着。”老太太起身，身边丫鬟扶着离开。

老太太一走，扯开了话匣子。

“嫂嫂，你说老太太说的上台面是什么意思？咱家也就定了一门亲事呀。”李湉笑问。

王清没言语，抬起酒杯向着一位一直默不作声的女人走去。

那女人身着牙白色素面妆花小袄，挽着抛家髻，端着桂花羹一口口抿着，双眼滴溜溜的圆，似盛着一汪清水，看谁都深情。鹅蛋脸擦着些胭脂提提气色，却也十分素净。

“那你还得问定这门亲事的人，是吧阿澄。”王清站在桌前，睨着她。

阿澄就是子书延房内的那位姨娘，子书妤生母。

拿起杯酒，阿澄笑着：“我没什么智慧分析不出来老夫人的深意，只明白上的台面大概就是寻正经人家，过正常日子，不留闲话柄子。”

“两位弟媳若真着急，不如趁着太子生辰去给房内姑娘看看哪些是上的台面的夫婿，回来给我也开眼长见识。”这杯酒下肚，阿澄起身也离开了。

王清吃了瘪也不生气，一笑。

子书月远远盯着，嗤笑。大院确实个个人精，都不消停。

宴席散，众人归。

院内屋顶上，子书延拎着酒，一壶接一壶。

“父亲还没喝尽兴？”这声音像一股子凉意透进来，子书延一激灵。

子书月手提着碗醒酒汤，瞥了眼四处扔的酒壶。

“这酒喝着没劲，没花味。”子书延憨笑。

子书月垂眸，看着瘫在瓦片之上，眼神直勾盯着夜空的子书延，一时无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们父女之间总是沉默的。两人有共同的禁区和牢笼，都被困住，也都无法开解。

“太子生辰，你得去。无论是臣子之身还是臣女，都推不得。”子书延慢慢开口。

远看着这院子也不大，困住很多人。

“知道，老太太那话不就是点我的吗。该到场的准备好贺礼～”子书月哼哼一笑，学着老夫人语气，摇头晃脑。

子书延也一乐。

两人并排坐着，举起酒壶，遥敬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