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往世若可伴春风，愿随众生得安眠

　　老人看着窗外，像是没有听到李纯真的声音。

他皮肤枯黄黝黑，满是皱纹，输液的手上满是老茧，身材干瘦，眼神漠然，像是看透一切，知晓一切。

“爷？”

李纯真又是呼唤一声，想要伸手触摸却透过老者，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触碰到老者。

“爷！”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老者转头看向声音来源，脸上努力露出笑容。

“阿纯来了。”

那人是阿纯，又是李纯真的前生。

他的样貌与如今李纯真几乎无异，显然这里的一切是属于李纯真的记忆。

“我来看看你。”

阿纯手里掂着两箱牛奶和面包，自然的将东西放在老者的床头。

“你弟弟嘞？”

“我弟有点事，待会就到了。”

李纯真就自然的站在床前，爷孙俩心里都明白，这场病有多严重。

“孩啊，要不然这病咱别治了吧，太贵了。”老人叹了口气，话语中满是无奈，一场病就将家里的积蓄几乎掏空了这是老人不愿意看到的。

“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年了……”

“不行！”李纯真几乎是在老人话还没说完就立马斩钉截铁的说道。

“医药费的事我们会想办法，你就安心养伤吧。”李纯真丢下这句话就立即离去，独留老人眼中含着泪水，在病床上独自叹息。

他看过老人的医药费，加上国家医疗保险也要自己掏出将近二十万的钱，这些钱加起来都能算上老人家一辈子积蓄了。

李纯真失魂落魄的走着楼梯下去在，这里消毒水的味道算是比较少，而人流量也是如此，他可以放心的放松一下。

李纯真默默的跟着记忆中的自己身后，他的前世究竟如何，时间过了太久，他都几乎要忘记了。

“孩子，你考了多少不重要，反正家里就你们的学历高，你爸我初中没毕业不照样养的起你俩吗！”

李纯真脑中回忆如风飘逸，“这是什么？”

李纯真伸手想要触摸，但这里是记忆，他仍是无法触摸。

“爸。”

“这钱我和你大爷想办法，你这两千块钱的工资就别管了！”

他眼前的世界又一次动荡，记忆的涟漪散开，又是一幅画面在李纯真面前浮现。

高中。

“李纯真，就你这破成绩还好意思考本科？你自己笑没笑。”

记忆中的他笑了笑，“凡事都要拼一把，如果没考上那我也算尽力了。”李纯真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那你就尽力吧！”他的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最终，他仍是落榜了，他脸上尽显平静，没有哭也没有笑，他的脸上只有平淡的神色，再无其他。

初中。

“喂，李纯真我让你叫我一声大哥你没听到吗！”

李纯真面前站着一皮肤黝黑，身材膀大腰圆，但身高不高的胖子，正带着班里的小团体围着李纯真。

口中还说着所谓的社会语录，兄弟意气，手中拿着点大的长刀指向李纯真。

李纯真看着他，在他手中的屈辱仍旧历历在目，或许他以为是游戏，可李纯真不怎么认为。

李纯真手微微颤抖，刚想动手，可家人和理智告诉他，他们家没钱，赔不起他们。

要告老师？可他们与老师关系最好！

一切都要靠自己！

李纯真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希冀的吃饭铃声中离开，在队伍中游走。

小学。

“李纯真，就你这模样还配和晨露坐同桌，你特么也配！”一小学生身后跟着三人将李纯真堵在墙面，抬手便推搡起李纯真。

李纯真面无表情，平淡看着面前几人。

“就我这宝贝，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你全家的命都没我这宝贝值钱。”小学生拍了拍腰间的挂包，一脸骄傲自满的说着，还不忘一脸鄙夷的瞪向李纯真，眼中满是不屑。

李纯真笑了笑，似乎有些嘲笑的意思，转身便推开一旁的小跟班，大步离开。

“李纯真，你这不写作业大王，还有脸待在这啊，跟你做朋友我都觉得恶心！”

一小个子在班里叫骂着，在他刚转来这所小学时是李纯真第一个与他玩的。

当然，这并没什么意义。

“你这班里的倒数第三就快滚吧，我们不想和你玩！”

李纯真仍是愣愣的看着他们，可凭什么他们都是在针对我？凭什么我要顺从他们，凭什么！

刹时间，一道道裂痕在李纯真眼中破开。

一道道人脸已经在这片灵魂之海中显形，轰然间，幻泡破碎，血色黑夜在李纯真眼中出现，这里是哪？灵魂之海！

“李纯真，你的一生就是懦夫的代名词！”

“你就这么懦弱无能的去死吧！”

“打不还手，只敢逞嘴上功夫的垃圾！”

无数人脸在天幕上显现，无一例外，他们都代表了李纯真的负面情绪，他们是恶，是心魔，更是李纯真的本心。

李纯真踏步向前，空中浮现出三根铁链般的黑线，它们高高悬挂在空。

六轮血月在李纯真脚下显现，骇人的人脸冲破天幕，如同洪水猛兽般冲向李纯真。

“凭什么！凭什么你面无表情，凭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人脸浪潮冲向李纯真，泛着血水，席卷而来。

“夜无疆。”

漫天血色化为蒸汽，刹时间，天地不再分割，化为血气混沌，与浪潮一般。

“让这都过去吧。”李纯真叹了口气，迎接着血色浪潮。

浪潮席卷天地混沌，丈高至三重天，直顶天穹，裹挟混沌与血色恨意淹没李纯真。

浪潮拍打天地伟岸，李纯真在其中无时无刻都在经受恨意的磨损。

“凭什么！凭什么！”

恨意撕裂着李纯真的身躯，每时每刻都在带走李纯真的理智，驱动李纯真的感情。

李纯真不语只是一味闭眼，他在感受与灵魂之海的联接。

“李纯真，你是忘了你怎么死了吗？”

一个几乎就要凝为实体的恨意在李纯真耳边低语，像是恶魔的蛊惑般不断在时空中环绕。

李纯真心中一震，这是他最不想回忆的事情。

“医药费，车祸……”

……

“二十万，算上利息就算二十二万吧。”

“这看在你我兄弟情义的面子上借的，如果再不够你就去借高利贷吧。”

男人签好名字，将纸递给李纯真。

李纯真看着面前的借条咬咬牙，一把将自己的手印按上。

“给！”李纯真心情复杂的将借条交给眼前的人。

“在兄弟情义上，我借你二十万，再多我也拿不出了，毕竟你我可是兄弟。”

“我明白。”李纯真感激的点点头忙慌离开。

出了门，李纯真直奔医院，手中提着装着二十万元的大黑袋子，立即翻身骑上了电瓶车。

他急需这笔钱来充当医药费，他慌不择路，生怕钱送的不及时。

倘若这钱再不够的话，你他就是借高利贷也不够了。

他的速度很快，想要能将钱快速送到医院去。

可钱是送到了，他感觉挽救了家人的生命，可就在他出门不久，一场车祸令李纯真如梦初醒……

李纯真蓦然睁开双眼，脸上无悲无喜，在血色浪潮席卷下他在其中随波逐流，汹涌澎湃的浪潮险些将他拍碎。

“什么情爱旧恨，你不感到无聊吗。”

此话一出，血浪中的无数脸庞显得无数表情，有惊骇，有愤怒，有喜悦，有彷徨，他们中有无数表情却独独没有悲伤。

“何为善，何为恶，何为本我，我如何定义，这尚且不知，但我一直是我！”

下一刻，李纯真摊开双臂，手中隐隐出现一股漩涡要将那些血浪吸入体中，浪潮随漩涡翻滚，人脸在其中痛苦咆哮。

“混蛋！李纯真，你个懦夫这么有胆子这么对我等，你这个只会搞窝里斗的虫子！”

有的人脸叫骂着，却不见李纯真手中漩涡的吸力有丝毫减少，反而有愈加增大的趋势。

“你们是我的心魔，我的恶意，自然是属于我的一部分，你们的经历，记忆，都属于我。”

血浪奔涌，掀起无边骇浪，李纯真脚下六轮血月涌入血浪，将血浪卷为漩涡，直抵三重天！

李纯真脚下是血海，血浪是他的灵魂潮汐，恶念是李纯真，善念是李纯真，本我亦是李纯真。

“我是善，是恶，是本我，我是李纯真，我本为李纯真。”他口中呢喃，血浪在李纯真身前爆裂，此刻没有恶，没有血浪，独留那个只身立于灵魂之海，被六轮血月环绕的李纯真。

他的灵魂安静了下来。

没有了血浪，没有恶念，只有他一人在此。

这瞬间发生的很快，快到李纯真不知所措。

他低头望着血海，一道人影与他相视，他们对彼此皆是无比熟悉。

血海相隔的是李纯真的前生今世。

“这一切，都过去吧。”

李纯真一脚踏碎血海，一手唤出一卷剧烈的漩涡，踏着破碎的血浪席卷而去。

他脚下模糊的身影荡漾无存，他只手遮天下三重天外的六轮血月，唤出云雾化为天幕将其遮去。

这里是李纯真的灵魂之海，亦是李纯真本身。

眨眼间，断之术律划破李纯真眼前的黑暗，一阵微风吹过，他不知出现在了什么地方。

这里没有无边血海，没有刻苦铭心的杀意，只有缕缕微飞拂过李纯真的脸庞，不知何时他满是血渍的脸庞流下一滴泪水，这是他在久违的安宁。

“断无涯，你说为什么会存在修真者这样的生灵？”

李纯真没有回头，他只能隐隐感到身后有人站着。

断无涯走上前来，一指清弹，这片天地由一个缝隙开始碎裂延伸。

“万宙混沌无序，至源神乃至众神得已立道回息，万物生灵得已有序长存，而圣神们开创修真亦是如此。”断无涯回答道，他的身影渺茫，如风一般开始消散。

“李纯真该走了，恶念已除，我等还需快快醒来！”

断无涯在消散前喊出最后一声呐喊，恰恰此刻，那道延至天穹的裂缝轰然破碎，此界意境开始消散。

光芒逝过，他双目无神，这算什么？他的前世今生，他的命途纠缠，就像是一个笑话。

如果有机会，他还是愿意当一个凡人，一个幸福美满的人。

再次睁眼，李纯真躺在一口冰棺旁，另一边的断氏兄妹也开始隐隐出现苏醒的迹象。

他浑身乏力，就像有数只恶鬼狠狠压在他的肩头，就连站起来都感到艰难。

“现。”

空间剧动，李纯真的面前一切被生生撕开，透露出混沌与虚无，又像是他的心魔在作祟，在阻止李纯真的离去。

李纯真一把抓过此界空间，翻身滚出空间之外，狠狠倒在了公园的草坪上。

李纯真大口呼吸着外界空气，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心魔的恐怖仍是让他感到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