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鬼蛊心魔

　　“呼……哈……呼……哈……”

万籁俱寂的深夜，景衍枕着手臂独自躺在屋顶，听着瓦下不断传来的阵阵鼾声，他方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已然从梦境醒来回归到了现世。

景衍的身体尤难自抑地微微颤抖着，四肢百骸仿佛还残留着被梦境中那滔天血海化作的万千血枪贯穿的痛楚，梦境的末尾，被数不尽的血枪钉死在地上的景衍，眼睁睁地注视着那守墓人低垂着头颅、行尸走肉般拖着巨戟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接着缓缓抬起头来。

景衍的目光对上那对淡漠死寂的双眼，其中有细长多足的无名长虫摇摆着肢足盘绕成环。

守墓人缓缓擎起赤红巨戟，仿若树起一面冷硬的血色战旗。

巨戟倾倒而下，满目血红席卷了景衍最后的视野。

……

夜半的钟声悠悠传来，那是城外积夜观中敲响的记夜钟。

每到一日终尽之时，积夜观便会敲晓古钟，记录已逝旧夜，迎接次日新夜。

“又是一天过去了，可惜昨夜的梦境却毫无进展。”景衍轻轻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回屋休息时，却忽然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景衍刚坐起身，却有一双手从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接着便是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衍哥！你猜我是谁！”

听到是景双鲤的声音，景衍正要抬起的手重新放了下来，笑着说道：“是一条笨鱼吧！听声音就像是……会自己游着游着撞上石头的那种。猜对了吗？”

“不对！不是笨鱼！是聪明的双鲤！衍哥才是笨鱼！哈……哈哈哈……”景双鲤松开了手，咯咯地笑了起来。

景衍站起来，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漫天灿烂星辰之下，景双鲤就俏生生地站在屋脊边，露出粲然的笑颜。

“双鲤，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景衍微笑着问道。

“哼哼……”景双鲤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容之中多了几分神秘，她把手伸到背后，停顿了一下才又拿了出来。

一个精美的棕色木盒被景双鲤双手举着送到景衍面前。

景双鲤带着烂漫的笑容对着景衍说道：“衍哥，生辰吉乐！”

景衍有些发愣地看着眼前的木盒，眨了眨眼，才想起来已经敲过了记夜钟的今日正是他的生辰。

没等景衍组织出语言，景双鲤就歪着头从木盒后探出脸来，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惊喜吧！我可是今天第一个给你庆祝生辰的人哦！”

说完后，景双鲤便把木盒塞进景衍手中，接着伸手拽着景衍一起坐在屋脊之上，说道：“这是我给你专门挑的一套衣衫！还配着一块儿玉佩呢，是我在店里的福气瓶里抓到的上上签换的！厉害吧，你快打开瞧瞧！”

景衍低下头，看向手中的木盒，团团花卉纹路环绕的中心写着新衣阁的字样。打开木盒，一套深靛与雅青交搭的衣衫便映入眼帘，而在折叠整齐的衣衫之上还放着一枚灰扑扑的环形玉佩。

“谢谢你，双鲤。”景衍伸手揉了揉景双鲤的头发，倒映着弦月与星河的眼眸明亮又温暖，他微笑着看着双鲤认真说道：“双鲤送的礼物我很喜欢，这是天下第……二好的生辰礼物！”

“嗯！那可不！”景双鲤抱着手臂，微扬起下巴满意的说道，可下一刻她反应了过来，皱起眉毛怒视着景衍嚷嚷起来：“等等……不对！怎么才第二！衍哥！你说清楚！谁送的是第一！”

“哈哈哈哈……”景衍看着气鼓鼓的景双鲤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止住笑后才慢悠悠说道：“因为天下第一的生辰礼物，只能是等到下次我家双鲤生辰，我送给双鲤时才会出现。”

听到这话，景双鲤一下子又高兴起来，嘴角先是向上一弯又立刻抿起嘴藏起了嘴角的弧度，说道：“嗯……这还差不多……”

“对了对了，别忘了赶快许愿！刚收到礼物的时候最灵！”景双鲤忽然想到这点，连忙提醒道。

“好。”景衍颔首将手中木盒仔细合上，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在心中许愿道：“我的生辰愿望便是……让双鲤、大哥、嫂嫂、小橘都能每天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景衍睁开眼时，看到一旁的景双鲤此时正解下了发带，抓着自己的头发尖摊在手上又看又揪。

“怎么又玩起头发了？”景衍问道。

景双鲤却侧转过身，背朝着景衍把头发披散下来，说道：“衍哥，你看看我是不是掉头发了？今天一天总感觉脑袋后面凉飕飕的。”

景衍伸手梳了几下景双鲤的头发，从她手里拿过发带，一边把她头发拢起重新扎好，一边笑道：“别担心，你才多大年纪，哪里会掉头发。不过……要是你再一直挑食下去……可就说不准了。”

“严重的话甚至会变成糕点铺家老板那样，一根头发也不剩下。”景衍一本正经地说道。

景双鲤委屈地说道：“你还吓唬我……”

“哦，还有……”景衍最后将发带给景双鲤重新系上，又说道：“熬夜也容易掉头发，这么晚了，双鲤，该休息了。”

“哼！我哪有你熬夜狠，我看你的头发才是要先掉光。”景双鲤嘟囔道。

景双鲤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的嘟囔着：“是有点儿困了……今天在城里走了好久，之前又怕睡过头，在嫂嫂屋里一直睁着眼等到现在……”

“我要回去睡觉了。”景双鲤站起身来，走到屋檐边缘，踩着墙边整齐捆摞着的几堆柴火，几步便跳回院中。

担心吵醒房中熟睡的嫂嫂和景小橘，景双鲤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钻了进去，最后又把脑袋伸出来，对着屋顶上的景衍小声说道：“晚安啦，衍哥。”

“晚安，双鲤。”景衍抬起手晃了晃回应道。

望着房门轻轻阖上，景衍收回了目光。他回过头，望向承星山的方向。

隔着内城通明的灯火，承星山的重重峰峦就静静停泊于如水的夜色之中。

“不知明天在一炬阁……会是如何选拔？”景衍心下思索着。

感到神思已经昏沉疲倦，景衍站起身，跳下屋顶。

站在房檐投下的阴影之下，迈步走向屋中的景衍，却忽然间感到有一股寒意蛇一般遍历全身，仿佛一瞬之间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纠缠在了身上，激的他悚然一惊。

“好冷……”景衍缩了缩脖子。

“哗啦……哗啦……”一阵夜风吹来，墙外树木的枝叶微微作响。

“呼……哈……呼……哈……”屋内大哥景兴的鼾声又响了起来，景衍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迈步返回屋中。

……

……

深沉夜色与明灿灯火交融的北昼城中，附着在各处的一缕缕无形丝络彼此穿插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罗网。有修行者的心神透过凡障，散发出阵阵波动拂过丝络，拨起一道道极细微的振颤，顺着丝络一路蔓延传递到北昼城的上空，直没入虚空之中。

北昼城外，一处无名山谷之中。

无数透明的丝线如同细密的雨帘般从半空垂下，穿透石壁，没入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洞之中，最终全部裹缠在了一个漆黑的茧上。

“……又有一颗果实……要成熟了……”有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从茧中透出：“实在……可喜……”

啪嗒！啪嗒！

从洞顶之上，有水滴落下，砸在冰冷的地面，溅起空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