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鬼索命

　　离开破庙的第三天，我们来到了青林镇。

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小镇，一条湍急的河流将镇子一分为二，唯一的通道是座年久失修的木桥。走在桥上，我能感觉到木板在脚下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断裂。

等等。柳如烟突然拉住我的袖子，有古怪。

她指着桥下的河水。表面上看，河水清澈见底，可当我凝神细看时，发现水下隐约飘荡着一缕缕黑气，像是有生命般缓缓蠕动。

阴气。我下意识摸向锁骨下的印记，那里正隐隐发热，而且很新鲜。

柳如烟从药囊中取出一小包粉末，撒向河面。粉末接触水面的瞬间，竟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一股白烟。

怨气渗水，这河里死过人，而且不止一个。她皱起眉头，最近死的。

镇上的气氛印证了我们的猜测。虽是大白天，街上却行人稀少，开门的店铺不到一半。我们找了家客栈，掌柜的是个佝偻老头，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纱。

两间上房。我放下一块碎银。

掌柜的没接银子，反而上下打量我们：两位是外乡人？来做什么的？

路过。柳如烟淡淡道，采药。

老头这才收了银子，却只给了一把钥匙：只剩一间了。最近镇上不太平，客人少。

不太平？我装作随口一问。

掌柜的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河里闹水鬼，已经拖下去三个人了。都是晚上在河边走，突然就被什么东西拽下去，连喊都来不及。

尸体找到了吗？柳如烟问。

找？老头苦笑，下去找的人也没上来！

进了房间，柳如烟立刻从药囊中取出几味药材，在桌上摆成奇怪的图案。

你在做什么？我好奇地问。

测怨。她头也不抬，普通水鬼最多害一人就会去投胎，连续害人的必有问题。

药材摆好后，她取出一根银针，刺破指尖滴了滴血在中央。血液接触药材的瞬间，竟像活物般分成三股，流向不同方向。

三股怨气，但同出一源。柳如烟眉头紧锁，有人在养水鬼。

傍晚时分，我们来到河边。夕阳将河水染成血色，岸边的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絮语。柳如烟选了处开阔地，从药囊中取出三炷香插在地上。

站远点。她警告我，你体内的阴煞会吸引它们。

香点燃后，散发出一种奇特的药味，既不似檀香也不像寻常草药。烟气笔直上升，到约一人高处突然扭曲，形成三个模糊的人形。

来了。柳如烟迅速结了个手印。

河水无风起浪，三个湿漉漉的身影从水中缓缓升起。他们皮肤泡得发白，眼睛只剩下黑洞，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露出森白的牙齿。

为什么害人？柳如烟厉声问。

水鬼们没有回答，而是齐声发出刺耳的笑声。那声音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听得我牙根发酸。锁骨下的印记突然剧痛起来，像是被烙铁烫到。

小心！我一把拉开柳如烟。

几乎同时，三条水箭从河中射出，擦着她的衣角飞过，打在身后的树上。树干立刻被腐蚀出三个大洞，冒着刺鼻的白烟。

柳如烟脸色一变：这不是普通水鬼，是被人炼过的毒水煞！

她迅速从药囊中取出三根金针，分别刺入自己的眉心、喉头和心口。针刚入体，她周身就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退后！她双手结印，金光化作三道流光射向水鬼。

水鬼们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被金光击中的地方冒出滚滚黑烟。但他们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扑来。河水像沸水般翻滚，更多的水箭朝我们射来。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黄纸画符，可手抖得厉害，第一笔就画歪了。眼看一道水箭直奔柳如烟后心而去，我顾不得许多，直接扑过去用身体挡在她前面。

水箭击中我的肩膀，顿时一阵剧痛，像是被泼了浓硫酸。我咬牙忍住惨叫，却发现伤口处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的黏液。

沈小七！柳如烟惊呼。

奇怪的是，水鬼们突然停止了攻击，齐刷刷地看向我。他们黑洞洞的眼眶里闪过一丝红光，然后竟缓缓跪了下来，像是见到了主人。

怎么回事？柳如烟警惕地挡在我前面。

我还没反应过来，锁骨下的印记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感。一股阴冷的力量从印记处扩散到全身，眼前的景物瞬间蒙上了一层血色。

水鬼们的形象在我眼中变了——他们脖子上都拴着一条红线，线的另一端延伸到河底深处。更可怕的是，我能听懂他们无声的哀嚎：

主人...救救我们

柳如烟，我声音变得不像自己，河底有东西在控制他们。

柳如烟惊讶地看着我：你能听懂鬼语？

不是听...是感觉...我艰难地解释，体内的阴煞之力正在疯狂涌动，河底有个...祭坛...

就在这时，那条红线突然绷紧，水鬼们发出痛苦的哀嚎，身体开始扭曲变形。转眼间，他们就从人形变成了三只巨大的水蛭，张着布满利齿的圆口朝我们扑来！

柳如烟的金针已经所剩无几，我的符咒又来不及画。千钧一发之际，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对准那三条红线一抓——

竟然真的抓住了！

触碰到红线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窜上来。我看到了控制者的样子——一个穿黑袍的老人，正在河底的祭坛前做法。他面前摆着七盏油灯，已经灭了四盏。

楚家...走狗...我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自己都不明白怎么认出来的。

红线在我手中剧烈挣扎，像是有生命一般。我本能地调动体内阴煞之力，顺着红线反向侵蚀回去。黑气从我指尖涌出，沿着红线迅速蔓延向河底。

沈小七！停下！柳如烟惊恐地抓住我的手臂，你会被反噬的！

但已经晚了。黑气接触到祭坛的瞬间，河底传来一声闷响，整个河面都震动起来。三条红线啪地断裂，水蛭们发出解脱般的叹息，化作黑烟消散了。

我的视野突然一片血红，耳中充满疯狂的呓语。无数破碎的画面闪过：血池、白骨、红眼睛...最后是一张模糊的脸，依稀是那个华服少年，他在对我说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见...

沈小七！

柳如烟的厉喝将我拉回现实。我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双手深深插在泥土里，指甲全部翻起，鲜血淋漓。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变成黑色，正不断渗出黏液。

别动！柳如烟按住我，迅速取出七根银针，分别刺入我周身大穴。

针刚入体，我就感到一股暖流从穴位注入，与体内的阴煞之力对抗。柳如烟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但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你...用了心血？我虚弱地问。

闭嘴。她咬牙道，又加了三根金针。

当最后一根针扎入我的眉心时，一股清凉之意流遍全身，眼前的血色渐渐褪去。柳如烟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我勉强接住她，发现她面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柳如烟！我摇晃着她，醒醒！

她微微睁开眼睛，气若游丝：蠢货...谁让你...逞英雄...

说完就昏了过去。我手忙脚乱地把她背回客栈，一路上心惊胆战——她的身体轻得像片叶子，呼吸时断时续，嘴角还不断渗出血丝。

客栈掌柜看到我们这副模样，吓得直念阿弥陀佛。我多给了些银子，让他准备热水和干净布条。

回到房间，我小心翼翼地把柳如烟放在床上。她的白衣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最触目惊心的是心口处——那里的衣服破了个小洞，露出一个针眼大小的伤口，周围皮肤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

心血引...我想起张清源说过，这是医门最伤元气的禁术，以自身心血为引，救人一命，自损三分。

我笨手笨脚地帮她清理伤口，换上干净衣服。整个过程柳如烟都没醒，只是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当我要给她盖上被子时，突然发现她腰间挂着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那半块阴阳玉。

鬼使神差地，我取出自己的那半块，轻轻靠近她的。两块玉刚一接触，就发出微弱的光芒，柳如烟的呼吸也随之平稳了些。

我索性把两块玉合在一起，放在她心口。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玉佩的光芒越来越强，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罩将她笼罩。柳如烟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脸色也有了些血色。

正当我松了口气时，房门突然被敲响。我警觉地抓起桃木剑：谁？

客官，有位道长找您。是掌柜的声音。

我狐疑地打开门，门外站着个陌生道士，灰白头发，面容枯瘦，手里拿着个罗盘。

小道友，他笑眯眯地说，贫道见此处阴气冲天，特来相助。

我警惕地挡在门前：多谢道长好意，我们没事。

道士的目光越过我，落在床上的柳如烟身上：那位女施主用了心血引吧？再不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我心头一震：你怎么知道？

贫道略通医理。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这是回阳丹，可暂保她元气不散。

我犹豫着没接。张清源告诫过，行走江湖最要小心主动帮忙的陌生人。

道士似乎看出我的顾虑，自己先吃了一颗：没毒。你若不信，可以先用银针试过。

看他确实没有恶意，我才接过药丸。用柳如烟的银针试了试，针没变色，应该是安全的。

多谢道长。我拱手道，不知如何称呼？

贫道玄青子，云游四方，专解阴邪之事。他看了眼窗外，这镇上的水鬼，不简单啊。

我心头一动：道长知道内情？

略知一二。他压低声音，有人在用活人养煞，已经害了七个镇子。这是第八个。

七个？我突然想起河底祭坛的七盏灯，为什么要养煞？

玄青子摇摇头：这就不是贫道能知道的了。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小道友身上的阴煞之气，倒是与那水鬼同源呢。

我心头剧震，下意识按住锁骨下的印记。老道却已经转身走向门口：今夜子时，河畔见。水鬼虽除，主谋未获，必会再来。

说完，他就飘然离去，留下我和昏迷的柳如烟，以及满腹疑问。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被黑暗吞噬。河的方向传来隐隐的哭声，像是无数冤魂在哀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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