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焦香

　　食堂白灼的灯光惨白地照在格伦面前的餐盘上，三个鸡翅的油脂在冷光下泛着令人不适的亮黄色。

我一紧张便狂吃东西。格伦的刚取完餐回到座位上，“但是这破学校里的东西总是毫无食欲。”

下午一点半的学校食堂只有几个学生的交谈声在金属桌椅间碰撞出空洞的回音。格伦的视线扫过3212宿舍的其他五人——暴躁老哥正用筷子无聊地搅动着那碗已经凉透的牛肉面，汤汁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膜；阿翟的焦香色单肩包随意地挂在椅背上，里面露出剧本的一角；杨陈和张伟这相爱相杀的两位兄弟正低声争论着昨晚游戏里的某个操作。

阿翟突然站起来，挎包的金属链条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有二十分钟，先起身去占个位置。”

校园广场的梧桐树在初秋的风中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在水泥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阿翟像往常一样倒着走在最前面，他的帆布鞋踩碎了一片枯黄的梧桐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格伦，你怎么还把电脑带来了。阿翟的视线越过其他人的肩膀，落在格伦鼓鼓囊囊的电脑包上。他的步伐依然轻快，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灵活地避开地上的坑洼。

格伦把电脑包往肩上提了提，皮革肩带摩擦着他T恤的布料发出沙沙声。不应该这样嘛？他的声音因为嘴里还有没咽完的食物而含糊不清，像你们这样拿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去，怪寒碜的。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而且无聊的时候还能打两把洛克王国呢，做完所有的活动任务刚好下课。

就在这时，时间仿佛突然放慢了。格伦看到阿翟的右脚跟碰到了朝阳楼前最后一级台阶的边缘——那块因为年久失修而有些凹陷的水泥台阶。阿翟的身体向后倾斜，他的双臂在空中划出徒劳的弧线，挎包的链条在阳光下闪出一道刺眼的光。

啊——！

阿翟的惨叫声像一把钝刀划破了午后校园的宁静。他的左侧身体重重摔在台阶上，格伦甚至听到了骨头与水泥撞击时那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阿翟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汗水从他的发际线渗出，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我的天，我敢肯定我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阿翟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左手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右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左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杨陈，张伟。格伦的声音出奇地冷静，他蹲下身检查阿翟的伤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阿翟常用的那款薄荷洗发水的味道。你们两人先扶着阿翟去学校的医务室，搞不好要去医院一趟。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阿翟肿胀的左腕，换来一声压抑的痛呼。

杨陈和张伟像接到军令的士兵一样迅速行动起来。张伟蹲下身让阿翟把右臂搭在自己肩上，杨陈则小心翼翼地托着阿翟受伤的左臂。他们离去的背影在阳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格伦注意到阿翟的帆布鞋在水泥地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摩擦痕迹。

珊姐的教室在朝阳楼三楼最东侧，窗户朝南，下午的阳光会把前排学生的影子投在讲台上。格伦和两个徐州老表赶到时，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学生，低沉的交谈声像一层厚重的毯子笼罩着整个空间。

我操，真的没位置了。暴躁老哥在门口刹住脚步，在众人的面前显得格外尴尬。

格伦的目光扫过教室——后排的角落里有几个女生正在分享一副耳机；中间几排坐着几个经常和珊姐互动的学霸；而第一排...第一排正中央的三个位置空荡荡的，像是一种讽刺的邀请。

走吧。格伦深吸一口气，柑橘味的空气清新剂混合着旧课本的油墨味涌入他的鼻腔。他机械地迈开步子，感觉自己的运动鞋像是粘在了地板上。第一排的塑料椅子冰凉地贴着他的大腿，他注意到桌面上有人用圆珠笔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里面写着L T。

珊姐的高跟鞋声从走廊传来，节奏明快得像一首进行曲。她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格伦看着她把教案放在讲台上，那沓纸的边缘整齐得令人窒息。

还带电脑来上课，挺专业的啊。珊姐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格伦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是雨后的青草。她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点了点格伦的电脑包，我讲还是你来台上讲。

格伦的视线落在电脑包的拉链上，那里挂着一个阿翟送给他的金属挂饰——一个写着淡定二字的铜牌。他的喉咙发紧，刚才在食堂咽下的食物似乎全都堵在了胸口。

你讲吧，我没什么心情。他听到自己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铜牌在空调风中轻微晃动，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珊姐转身时裙摆划出一道弧线，她身上的香水味被粉笔灰的味道取代。格伦慢慢拉开电脑包的拉链，机械键盘的触感熟悉得令人心痛。他输入那串长达16位的解锁密码。

格伦。珊姐的点名声像一把刀刺入他的思绪。

——长达七八秒的安静。教室里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格伦能感觉到几十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响起血液奔流的声音。

点名呢，这么近都没听到啊？这也没带耳机啊？暴躁老哥用手肘怼了怼他，力道大得让格伦的肋骨一阵发疼。

嗷嗷嗷，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格伦猛地将头抬起，他感觉自己像个突然被叫醒的梦游者，眼前的教室在阳光下泛着不真实的光晕。

珊姐的眉毛几乎要扬到发际线里去了。为了不耽误时间你自己上来讲剧本，我可不一定能看懂你写的什么。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涂着唇膏的嘴角微微下垂。

讲台比想象中要高，格伦站在上面能看见全班同学的头顶。有人在小声聊天，有人低头玩手机，后排甚至有个男生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格伦的电脑屏幕上，反光让他看不清自己写的文字。

他低头操控鼠标，光标在屏幕上颤抖着移动。点开文件夹时，他注意到昨晚保存的文档旁边还有一个视频文件——那里面是他在这个学校认识的第一个女朋友。格伦的指尖在触摸板上停顿了一秒，然后果断双击了Word文档。

文档打开的几秒钟里，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嗡声。格伦的视线扫过第一页上的文字，那些他熬了三个通宵写出来的台词突然变得无比陌生。他的喉咙发紧，舌头上像是压着一块铅。

呃...这个剧本是关于...格伦的声音在空气中颤抖，他感觉自己的声带像是生锈的琴弦。

随着教室里的窃窃私语渐渐安静下来。格伦也能感觉自己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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