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迟到

　　又是一日上学时，从不缺勤的早餐店和永远赶最后一趟车的陈好好达成了别样的默契。

相同的时间遇见的人总是相同的，公交车上挤着的一般也是同一批人。

他们似乎都有着同样的时间观念和强大的心理素质才得以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经历了跟往日一样的拥挤之后，陈好好难得抢到了座位，抱着书包靠在窗边长舒一口气。

今天是幸运的一天。

她想。

因为一个月都坐不上一回的座位，她坐到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今天幸运女神轮到了她的头顶！

陈好好心情很好，她身子懒散的往那一窝便开始每日的任务。

运用伟大的寻找真爱之眼！

换句话说就是寻找余崤。

她从车头望到车尾，再从左边望到右边，绕着圈找了好多次，却没有找到熟悉的后脑勺。

咦？人呢？

难道今天早起坐前几趟车了？

陈好好疑惑着，眼睛四处乱瞟。

上车的学生很多，车门外挤作一团，半天才挤进来一名幸运儿。

司机大叔勾着身子扯着嗓子喊。

“中间的往后走走，让你们的同学们抓紧时间上来。”

“马上发车了啊。”

站着的人努力往后蠕动，留下给车外的同胞上车的空间。

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大家都这样想。

车身抖动，是要发车的前兆。陈好好还是没有找到余崤的踪影。

她有些泄气的收回视线，放弃了寻找，转而随意地朝窗外看去。

在公交车上错过了，到班里也能见面，总归是一个班的。

她这样安慰自己。

陈好好伸出手指，在满是雾气的窗上写下余崤的名字，又心虚的擦去，害怕周围的同班同学发现她的秘密。

嗯？

透过手擦的乱七八糟的玻璃，她视线触及到那一抹挺直的身影从拐角处走来。

陈好好看了眼前方司机的方向，感受到马上要启动的公交车，没多想，猛地起身，在车后门关的前一秒跳下了车。

一顿操作下来不到半分钟，快速敏捷。

身后响起关门的声音，她转身，公交车无情的从她的身旁经过，留下一团尾气。

完蛋了......

要迟到了......

陈好好用手掩住口鼻，试图遮挡住难闻的汽油味，此时她的脑子一团乱麻，心也跳的很快。

她看向对面依旧冒着蒸汽的包子笼，可是自己却不是那个赶上末班车的自己。

我在干什么啊。

陈好好伤心欲绝的走向公交站台，步履沉重，风吹过地面零星的落叶，正如她此时的心情一般苦涩。

余崤正站在站台中间，依旧是一本正经地好学生打扮，双手插兜，目不斜视，看样子十分淡定。

好像没有对即将迟到的担忧。

“余崤早上好。”

陈好好走近，声音无力地能拖到地上，垂头丧气。

“早上好。”

身边的人低声应道。

还不到七点，路上的人很少，大多数商铺也还没营业，周围很安静。所以余崤的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可那似清晨似夏意凉风般沁人的嗓音还是轻飘飘的钻进了陈好好的耳朵里，带来薄荷糖入喉般的温润舒爽。

“真荣幸，能跟你一起迟到。”

接收到余崤的早上好之后，陈好好好像又活过来了，声音也洪亮了不少，震飞头顶的树上的几只正在捉虫的早鸟。

安静的清晨热闹起来。

“迟到？”

余崤眸子中透出一丝疑惑，他的头顶翘起一根呆毛，黑色的短发有些杂乱的堆在脑袋上，懵懵的样子，一看就是没睡醒。

“对啊，刚刚过去的是赶上上课铃的最后一辆车，你不会不知道吧？”

“也是，之前从来没见过你在这等车。”

陈好好自问自答。

她环顾四周，很失望，今天居然真的只有他们两个倒霉蛋没有坐上车。

她的幸运女神怎么只眷顾了她一分钟，好生气。

嗯......

陈好好转而想。

只有他们两个......

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嘿嘿。

陈好好又不生气了，秀气的眉头还未皱起便又快速飞扬起来，浑身透出快乐。

“昨天没在家住。”余崤低头缓慢思考了一下，回道。

他家在后面一站，所以平常的那个时间点在这里等车，公交车估计已经到他家的那个站牌了。

错过了......

“那你在哪住呀？”

陈好好下意识问道，说出嘴之后才发现这个问题好像有点不妥，怎么能问人家隐私呢。

“王垣。”

余崤回答，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却也没有犹豫。

这乖乖的有问必答的样子，居然莫名其妙让陈好好的心一软，像冰淇淋一样要化了。

好想有这样的儿子啊，乖宝宝。

陈好好抬头看着余崤干净的侧脸，他直视着前方，目光有些呆滞，没有焦点，好像在发呆，一动不动地站在陈好好身边。

早上的余崤似乎跟平常有些不一样，没有了她以为的冷漠，难以接近。

傻子一样，看着让人想欺负。

陈好好脑海中莫名其妙出现了巧克力的样子，和余崤诡异的重叠......

巧克力是她爸养的一只智商难以捉摸的柴犬。

不行，太不道德了，怎么可以把帅气的余崤跟她家傻狗比！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哎？你跟王垣住一起，那他呢？”

陈好好发现了盲点，好奇的问道。

“他是今天的值日生，要早去记名字。”

“......”

陈好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合着王垣去抓迟到的去了，咱俩一班的站在原地等他一会抓是吧。

真会给同学增加工作量。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不能让我的好学生余崤在好兄弟面前留下耻辱的一笔。

陈好好热血冲上脑门，难得在大早上就转动自己的脑子。

她低头看向手表。

六点三十八。

还有十二分钟上课。

陈好好伸手抓住余崤的手腕，也没心思想触摸的肌肤有多滑嫩，拉着人就跑。

余崤也不知是还沉浸在睡梦中或是什么，也随着陈好好乱来。

狂奔在车辆稀少的马路边，穿过十字路口，经过热闹的早餐店。

一路七拐八拐。

到目的地，停下。

万幸，还在。

陈好好看着停在自家院子里的那辆黑红色的自行车还在那里，放下了心。

她大喘几口气，恢复着呼吸节奏。

“喏，我今天大发善心，把我爸的自行车借给你。”

“如果骑得快的话，赶到学校绰绰有余。”

公交车是因为中间还有站点，要停车，所以用的时间长。

至于自行车，她还真没试过。

不过自然要给她家余崤一点信心。

她可太贴心了。

经过陈好好的一顿操作，余崤似乎是清醒了不少，眼睛里也有了色彩，不再是虚焦状态。

“不用了，谢谢。”

余崤礼貌拒绝，转身就想走。

“哎，别客气呀，骑这个很快的，嗖嗖嗖就到学校了，一点都不累。”

“我爸说了，这可是正经的山地自行车，马力老足了。”

“看这大轮子，这车身，可配你了。”

第一次被余崤感谢的陈好好更来劲了，拉着余崤的校服不让人走，极力推销自个爸的大自行车，颇有一副余崤不接收就坐下来抱大腿的无赖模样。

余崤垂眸看着捏着自己衣服的柔白指尖，没有再动步子，他似乎有些纠结，听着身边女孩跟说相声似的一串接一串的话语，他几次想开口都被堵回去。

“我不会。”

终于找到空隙，一道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

“这自行车绝了......”

“啊？”

陈好好顿住，正要吐出的话语被憋在嘴里，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哗啦啦，

周围安静下来，静的可以听见家里陈妈电钻似的呼噜声，陈好好幼小的心灵里却下起了大雨。

这雨，一定是悲伤的......

-

太阳升起，天光大亮。

穿着橙黄色工装的环卫工人在道路两边，细致的清扫着堆积在台阶边缘的枯叶灰尘。

洒水车刚刚经过，地面湿润。

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怎么样，不挤吧。”

“都说了听我的准没错。”

少女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树根下不知名的黄色小花随风摇曳，伴随着陈好好的声音欢快扭动。

“嗯......”

余崤迟疑的开口，他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手试探性的试着放在前面的车头，又感觉有些别扭，收了回去。

他可能是还没睡醒，才会答应陈好好的提议。

时间若是再倒回五分钟前，他一定会拒绝。

陈爸的自行车只有一个座位，前后两个大轮子，唯一能坐的地方便是车座前面的杆子。

这个位置是陈好好的专属座位，陈爸为了自家闺女舒服还特地绑上了自制棉垫。

虽然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至少不太硌屁股。

此时的陈好好专属座位上，

坐着余崤。

“哎，你别乱动。”

一米五的小人努力的弯腰够着车把，把余崤挤在了她和车头之间。

余崤只能尽量给陈好好让位，缩着身子。

那双腿憋屈的弯着，不然要挨到地上去了。

这和陈好好奋力蹬着踏板的小短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余崤的动作，车身歪歪扭扭的摆动，骑行路线以s行驶，看起来危险的不得了。

也幸亏时间还早，没什么车辆经过才得以给陈好好无限发挥的空间。

这组合实在怪异，娇小的少女骑着明显过大的自行车，怀里还坐个清秀的小伙子，让身边路过的晨练的大爷大妈不禁侧目。

甚至有几个掏出了手机，可能想要配段洋气的音乐发个小视频。

“哇，我们出名了要。”

陈好好没一点不好意思，还朝着大爷那边呲着牙嘿嘿的笑。

“看路。”

余崤出声拉回陈好好的视线。

“好嘞。”

怀中有美人，劳动也快乐。

陈好好越骑越有劲，小腿蹬得像风火轮，呼呼地。

天气很凉爽，没暖意。

陈好好还穿的春季的棒球服校服，经过一顿运动浑身都开始发热。

余崤坐在前面，感受的都是陈好好味的风，浅淡清香，有些晕人。

忽地，他的鼻尖感受到一丝异样，他伸手摸，是水状的。

余崤抬头看，只见近处的女孩扬着明媚的笑容，鬓角微湿，微圆的下巴处一滴汗珠要落不落。

“辛苦了。”

余崤认真的看着陈好好，一本正经的说道。

黑框眼镜反射出来的太阳光有些闪到陈好好的眼睛。

陈好好眯眼，心情很好。

本想说不客气，你都帮我那么多次了。

忽然心思一转，说道。

“我这么辛苦，我可是要报酬的。”

“什么报酬？”

余崤没有道理反驳，问道。

“下次考试换位，你跟我做同桌吧。”

洛城中学每个月都要月考，距离十一月底的月考还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坐不到。”

余崤回忆了下陈好好的成绩，毫不留情的开口。

“为什么做不到？你不想跟你同桌分开吗？”

陈好好低落，他的同桌好像是班长洛珂怡。班长一向是班里第一第二名，如果他们想一直坐在一起，她肯定是没有机会的。

“你的成绩，坐不到一起。”

余崤又将句子扩展好让陈好好明白意思。

“肯定能！我都上你妈的辅导班了。”

知道不是自己想的原因，陈好好又振作起来。

这语气，彷佛上辅导班和做同桌有什么必要的关联似的。

“那，要是选位置的时候，你能帮我留个位置吗？”

似乎觉得自己有些不讲理了，陈好好又紧接着说。

“如果我能考到前边的话。”

“我尽量。”

余崤点头。

“我会努力学习的！”

“加油。”

蓝天白云下，斗志昂扬的陈好好对着余崤说道。

余崤看着面前稚嫩的脸庞，好看的眼睛中满是坚定。

他为她加油，

没人会为努力的人喝倒彩。

总要允许脚步慢的人学会奔跑。

说话间学校很快到了，公交车与他们擦身而过。

“看来，没比它慢多少。”

陈好好傲娇的扬着脑袋。

她可真棒。

“嗯，你很厉害。”

余崤不负所望的夸道。

“嘿嘿，你先进去吧，我锁下车。”

陈好好动作很快的锁上车子，跟在余崤的背后。

刚刚经历的像一场充满着彩色阳光的美梦，虚幻的泡沫一戳就破。

望着少年越来越远的背影，翘起的那根呆毛变得模糊，干净的白色球鞋踏在影子里，高冷而不可触及。

离得近了，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热情里。

离得远了，又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不敢招惹沾染。

矛盾。

......

“把名字班级写到这，标上时间。”

王垣的声音幽幽从值班室传来。

陈好好一个激灵，连忙赶上余崤，前者已经在那一张光洁的白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好好探头，有些愤愤不平。

“怎么回事王垣，这不还没迟到的吗，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余崤歪过身子给陈好好让位，将手中的黑色中性笔递给她。

“抬头。”

余崤开口，陈好好听话的往上看。

教学楼前诺大的电子显示屏上醒目的数字刺瞎了她的双眼。

7：00整！

整点响起的铃声响彻校园，昭告着他们二人迟到的结局。